路春宵听完,安心了许多,说应该没问题了。他嘴角扬了扬,感觉肚子里的恶心顿时减少大半,同时不忘对陈湄道“辛苦了”。 陈湄在金展视通实习了四个多月,这次做好基本就能提前转正。眼见路春宵的反应,她也松了口气,回答说:“还是你最辛苦。” 实习之初被分到路春宵这组,陈湄曾有过许些担心。路春宵比她大不到两岁,这么年轻就当了项目部二组的组长,不知道是不是走了关系。且另一组的组长是在公司做了多年的老人,总归是更有经验,对比起来看着也是人家更靠谱。 然而真跟着做事之后,她发现路春宵所得还真是实打实拼出来的。这位路组长虽说年纪轻,行事却比许多前辈严谨细致,项目不论大小都能带头熬下来,可谓是努着劲儿时刻在往上走。 因此填报转正申请的时候,面对人事的例行询问,陈湄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跟着二组和路组长继续学习。 今日陈湄同样真心实意,她说:“小路哥,今晚真是谢谢你了!我学到了很多。” 路春宵朝她无声地笑笑,没有继续你来我往个不停的客套。 “对了,”要进包间前,路春宵停下脚步,问,“刚才在洗手间门口,你进去之前有看见一个高个儿的男的出来吗?” 陈湄回想了下,说:“服务员算吗?” “只有服务员?” “嗯,我过来的时候走的左边那条道,就只看见了个服务员。不过他个头儿应该没到一米八。怎么了吗?” 服务员,身高不到一米八…… “哦,没什么。”路春宵喃喃,“看错了。” 被酒精绑架的夜晚,身心都不由己。饭局结束,路春宵回家冲了个澡,卸掉所有想法,倒头就睡下了。 隔天醒来收拾衣服,翻出自己随手塞进口袋并带回家的面巾纸,路春宵才愣了一愣,正视起昨晚在洗手间里产生的错觉。 怎么会突然以为是他? 路春宵想不通自己在犯什么病。 明明最不可能的就是他。 那人是被追捧惯了的天之骄子,见着自己好心给出的帮忙被拒绝之后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生气。更关键的是,假如真见到面了,以他的脾性也不会递张纸巾就安静离开。 路春宵呼出一口气,庆幸错觉未成真,然后转身把纸巾丢进了垃圾桶里,连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同丢弃。 他的理智早被自个儿磨练得惊人,不会再生出年少时的愚蠢想法。而且今天的工作很满,没必要分时间去深度研究这个转瞬即逝的插曲。 那顿酒没白喝,没过几天,部门主管喊来路春宵,通知他合同在走流程了。 通知以外,主管顺便透露:明年开春,项目部会升一位副主管。 路春宵听了,当即明白这是在向他强调他和一组组长的竞争关系。 路春宵刚毕业就来到金展视通工作,原本有干了多年的同事在前面等着,短期内看不到太多上升的可能性。但他肯干,别人看不上的小活儿他接,机会渺茫的项目他也厚着脸皮反复争取,做着做着竟也磕磕碰碰做出了些成绩。 今年一直有传现在这位主管可能要调去分公司当经理,一旦她去了,副主管便是接上主管位置的首选。这也意味着路春宵和一组的组长谁升为副主管,除了薪资待遇变高,未来的晋升机会也会自然而然地跟另一位拉开差距。 主管说:“小路,你做事一直很踏实,好好保持。但有个老毛病,你们组的方案在创新方面还是有所欠缺。当初让你做二组的组长其实就有考虑到你年龄不大,应该更容易吸收新鲜事物,想让你带着跟一组的保守风格区别开来。你得多注意,不要凡事还没有做,手脚先被束缚住。” 对于这个问题,路春宵从上大学以来就反省过多回。可是自从吃过痛,他骨子里好像就长了“不冒险就没风险”的观点,每一步都不得不思虑很多才敢放心向前走,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 但他还是应下,保证会为此多想办法。 路春宵待人接物真诚,说要想办法就是真会想办法。主管了解他,“嗯”了一声,放心地提起另一件事。 “这两天经理派了个新活儿,说是整体要走年轻有趣的风格,那边的公司指定要由年轻人来全权策划安排。十一点他们负责人要过来,你带人先跟着经理去和人家碰一面,了解清楚具体需求。” “十一点,”路春宵看了眼手表,“不到一刻钟了。” “对,他们刚才才定的时间,说是来聊聊,也没提前给什么资料。”主管说,“到时候见了面你多配合,随机应变。” “好的。”路春宵问,“不过经理也去吗?” 通常不是较大或特别重要的项目,经理不会专门腾时间来参与。 主管解释:“负责人跟咱们卢总认识,关系据说很不错,所以第一时间想着找咱们做。卢总打电话吩咐下来的,肯定得重视。尤其是你,一定做好了。我说的问题你也放在心上。” 路春宵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事情既然跟大老板有关,做好了等同于加分项。说不定甲方到时候美言几句,还能直接影响他升职的评定。 他点点头,跟主管认真道过谢才离开。 由于没有太多信息,会议室内,路春宵只能快速搜了搜这个公司的资料,把基本情况和陈湄讲了一下。 陈湄拿着笔记本电脑一一记下,问:“我们不用下楼去接吗?” 路春宵说:“不用,经理亲自去了,让咱在这儿准备。” 陈湄想了想,开心极了,“能让经理去接,想来是厉害的人物和项目。如果合作,我能不能跟着做?” 看她这么有活力和冲劲儿,路春宵也笑了,“当然可以啊。” 他们笑容挂在脸上还未落,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敲了两下,随即打开。 路春宵赶忙带着陈湄站起来迎,同时在心中快速默念等下自我介绍时要用的措辞——虽说这种场面经历过数回,但每经历一次新的,他仍要提前做好心理铺垫,好让自己表现出能够大方社交的假象。 礼貌的笑容和心理铺垫一切就绪,路春宵自以为信心足以应付各种各样的甲方。可当瞧见跟着经理走进会议室的人长什么样时,他所有的准备还是瞬间卡死在了喉咙里,吐出不来,也生咽不下去,就这么逼迫着他僵着身子站着,一动不能动弹。 “盛总,”经理走过来,拍了拍路春宵的肩膀,向身旁一同进来的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项目部的组长路春宵,这回由他来负责您这边的任务。日后有什么需求都尽管跟他提,有空您也多指教。” 路春宵微微攥紧拳头,听见自己僵硬地从嘴巴里吐出了一句“盛总您好”。原本后面还应该有几句初次见面时不容易出错的客套话,但此刻他的大脑操控着将它们全数删除,从根源上避免他发出更多不自然的语气。 没有得到回应前,路春宵的视线生硬地到处找停靠点,挪来挪去,唯独没有落在盛昱身上。 “你好。”盛昱大大方方在他面前站定,微笑着朝他伸出了手。看上去就是在做再正常不过的社交礼仪。 经理在,这个手不能没由来地不握。 路春宵只好在经理和陈湄的目光中也伸出手,想着赶紧客套完,结束这一部分赶紧入座。 谁知盛总热情,两个人手刚一触碰,他就明显使了力气,没有半点儿要松开的意思。 “指教谈不上,我倒是有个事儿想先讨教。”盛昱紧盯着路春宵,笑容稍褪,声音中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路春宵,说好要给我带牛奶,你带到哪里去了?” ---- 职场篇
第三十八章 与路春宵正式见面之前,盛昱预设了无数个客套的、礼貌的、一本正经的或公式化的开头语—— 路春宵,好久不见。 路春宵,最近过得怎么样? 路春宵,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 每一句都夹带着理性,彰显出极大的平静与耐性,企图令他们未来的关系得以循序渐进。 可当真正面对着面、和路春宵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盛昱一句虚话都不想说了。 路春宵脸上带着温和而有距离的笑容,身上穿的白衬衫和以前学校的制服式衬衫有较大区别,整个人看起来没了曾经稚嫩天真的学生气。尽管与从前形象相差甚远,盛昱还是从他身上看见了那个人。 梦里的路春宵。 盛昱真正想跟他路春宵说的话太多,想问的更多。无奈,今时今日的场合里,那些话被现实所压制,上千个日夜也挤在两个人不到一米的距离里加以阻拦,以致无论是心意还是想法,通通无法连接。 那年,路春宵先是不告而别,而后断了联系方式,一切做法的目的显而易见——路春宵要他们彼此一无所欠。 唯有那瓶没有下文的牛奶成了漏网之鱼。 得不到的东西在角落悄然化为具像化的执念。执念伤人,但也能够打破时间,为久不相见的人们建立最为直接的关联。 盛昱双眼一眨不眨,期望从路春宵身上捕捉到往事苏醒的神情。然而他的话问完,看到的却是路春宵皱起眉头发愣,眼底略带迷茫。 路春宵应该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几秒之后,他的眼珠随着思考转向一旁,然后才恍然领悟般很轻很轻地“哦”了一声,从尘封的记忆中勉强挖出盛昱说的东西。看上去,并未把当时为了摆脱盛昱而随口答应的牛奶当回事儿,更不至于深记在脑海里。 可见,执念不带双方关联,只沾有一方未达成的幻想。 盛昱心头顿时感到针扎般的刺痛,手上不自觉松开了些劲儿。 路春宵这时候反应倒是快了,察觉后,他立马收回手,说:“没想到……没想到上学时期的一些小事儿,盛总还记得。” 经理问:“怎么?你们认识,还是同学?” 路春宵点头,带着马上要压过说话声的心跳声解释道:“第一眼没认出来,盛总的眼神比我好,玩笑以后我才确定的。我跟盛总以前是同一个高中的,不过我在普通班,离国际班很远,所以只是见过几面。” 路春宵没有详细说明没带回来的牛奶是什么意思,对老同学相认的热情也点到为止,话里话外都将他们的不熟悉摆在台面上,没展现出要以此拉近彼此距离的态度。 他突然也无所谓盛昱是否会戳穿自己,坦然地在盛昱面前撒了谎。做事向来瞻前顾后的人,这会儿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撇清关系。 好在盛昱没有否认。 盛昱目光仍停在路春宵身上,语调弱了些许,顺着他的话说:“嗯,我们有过交集,关系还没到位就各奔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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