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依旧会在楚谌联系他时露出调侃的神情,或是在他说周末有事时戏谑地看着他。这时候如果艾琳在场,她会毫不客气地为吕懿出头。每当她开口,周围人就会听话地转移话题,谁叫学院里一多半人都把她奉为女神。 渐渐地,吕懿开始觉得和楚谌见面是一件极其有负担的事。 与此同时,他对艾琳的感激也在日积月累地增加。 艾琳和他们同届,却小了他们几岁。这个天才少女一路跳级上来,被多伦多大学全额奖学金录取。她是典型的白人长相,金发碧眼,性格也极其外放,热情活泼。是那种注定会成为所有人视线焦点的女孩,让人讨厌不起来。 她偶尔流露出来的粗心、胆小以及求助吕懿时真诚的眼神,都让吕懿觉得新奇。 他从未在楚谌身上看到过这些,哥哥自他小时候开始就完美地不像话,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更别说要楚谌依赖自己。 好像所有人都是这样,在年少时享受别人的照顾,年长几岁后又开始享受照顾别人。 所以当楚谌提起艾琳时,吕懿积累了一天的情绪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朋友的起哄,楚谌接连打来的电话,不合时宜的求欢,以及现在毫无预兆地提起别人。 他觉得楚谌变了。 变得脆弱敏感,又斤斤计较。 异地的感情就是如此脆弱,特别是心里存了疙瘩之后。远距离的沟通,外界的刺激,都让这个疙瘩越变越大。一旦主观层面上出现了裂隙,就很难缝补回去。 吕懿被这些事搅得疲累,只想着逃避。而在楚谌看来,自己是被成长期的爱人,在建全情感认知的过程中,丢下了。 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寒假他们一起回家住了一段时间,原本冷却的关系缓和了一些。楚谌不再提起任何会让吕懿不悦的事,吕懿也恢复了一些对楚谌的依赖。 楚谌并不想就这样放弃,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对吕懿的思念,减少了找他的频率,竭力发挥自己善解人意的良好品德。 就在那次短暂的双人旅行过后,他们在车里拥吻的照片被曝光在学院的学生论坛里。吕懿的社交软件当天就被加爆了,论坛的私信更是塞满了不堪的视频和露骨的照片。 许多自认为是他同类的男性,疯狂的问他是top还是bottom,问他需不需要一些不一样的生理体验。 那些东西让他的生理需求降至零点。他开始对男性反感,严重到只要靠近一些,身体就会产生反胃干呕的应激反应。 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调节自己,专注学业。 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流逝,这些事情终究是被他淡忘了。彼时他已经成长为了一个成熟自信谦逊的男人,并为承担家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潇洒地将过往抛开的吕懿开始怀念楚谌的爱与亲近。可楚谌同他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直到如今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 这一年多来,吕懿都在思考楚谌为什么忽然冷淡下来,为什么要搬出去,为什么要跟自己离婚。 他以为楚谌是不爱自己了。 可现在,楚谌披着自己的外套,脆弱地靠着墙,露出一张煞白的脸,故作冷静地说“这样不公平”时,吕懿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颤抖和委屈。 这一刻他忽然豁然开朗,眼前的人无论怎么看都……依然喜欢自己。 “哥,你是不是……”吕懿往前走了两步,他想离楚谌近一些,哪怕近一步也好,“你是不是还喜欢我?你喜欢我,对么?” 楚谌直直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什么可悲可叹可笑一起涌了上来,堵得他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 多新鲜啊! 他们从小到大共同经历了二十多年的时光,他们一起在教堂里互相宣誓此生不离不弃,可现在吕懿居然还能问出这种问题。 曾经楚谌觉得自己很懂吕懿,他们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高度契合。但吕懿后续做的事情让楚谌逐渐失去信心。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吕懿。 楚谌的态度让吕懿急了。 他一把握住楚谌的手:“哥,我真的从来没有不喜欢过你,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可以解释。如果……不,我是说我们互相还爱着彼此,再给我个机会可以么?” 吕懿变得会说话了许多。 楚谌觉得,自从自己在浦市遇见吕懿之后,他跟自己说的话,比过去三年同自己说的加起来还要多。 那些沉默,冷落,孤寂,仿佛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吕懿如此情真意切,若是早几年的自己,怕是早就感动地扑过去,什么解释都不要就能同他和好如初。 可对现在的楚谌来说,答案更重要。 “吕懿,你喜欢过艾琳么?”楚谌没有抽开吕懿握着的手。 “没有,我发誓没有。”吕懿不自觉用了力,将楚谌的手捏得泛白,他弯着腰,屈着身子将自己的视线与楚谌齐平,来增加这句话的真实性。 至于究竟是真是假,只有吕懿自己心里清楚。 楚谌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点了点头,又问他:“你说给你机会,我不是很明白,你想要什么样的机会。” “给我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照顾你的机会,我不想和你分开,我……” “只是照顾我么?”楚谌打断了他的话,又露出了那种让吕懿看着就不安的笑容,“还是说,现在想和我上床了?” 这句话带着恶劣的钩子,将吕懿的心高高吊起。他抿着唇不敢说话,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死死搂住。原本搭在肩上的厚外套因为惯性滑落在地,两个人的心跳贴得极近。 吕懿悲哀地发现自己心跳飞快,而楚谌的心跳平缓,毫无波澜。 他下意识地将人抱得更紧。 “你一笑,我就害怕。”吕懿闷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怕你还是要走。” 楚谌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像从小到大都会做的那样安慰他:“别怕,这没什么好怕的。”他松开了吕懿的怀抱,将人推远了些,“我的确是喜欢你,我也没想过接下来还会喜欢上别的什么人。” “但是吕懿,不是我喜欢你,我就要跟你在一起的。我在浦市有工作,有朋友,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我不想改变。” 吕懿张了张嘴,几次想要抱上去又被楚谌伸手挡开,就好像刚刚他愿意让抱,只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可是我不行……哥。” 楚谌将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拍了拍灰,递到他面前:“这世上的事没什么行不行的,之前这么多年不也过得挺好的。吕懿,你忘过我一次,也能忘掉第二次。再找个人吧,比我更适合你的人有很多。” 吕懿呆愣着接过自己的外套,听着楚谌的脚步声在身后远去,听着行李箱滚动的声音,最后都被隔绝在房门之外。 他艰涩地闭了闭眼,面色灰败,接着睁眼看向客厅的落地窗。 院子里的雪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外头已然天色大亮,看起来是个难得的晴天。
第二十三章 下过雪的街道挺冷,楚谌出门前在大衣外头套上了自己那件长款的羽绒服。 和昨天不同的是,他的领子上围了一块浅灰色的羊绒围巾,阻挡了疯狂想要钻进脖子里的寒风。 这是刚才吕懿追出来给他围上的,还挺暖和。 房门关上后楚谌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身体回温,能感受到外界的冷,他才提起行李箱,一步步迈出院子。 方才的那几分钟,他好像察觉到一种名叫后悔的情绪慢慢显露出来,让他不舍得走,但最终还是被理智压下了。 没什么可后悔的,无非是彻底了断念想。可他就是觉得,这一次比拿完离婚证明落地浦市那一次,更难受。 楚谌强迫自己将思绪从方才的房子里抽离,好好安排接下来几天要做的事。 他正全神贯注地想着,忽然听见身后有匆忙快速的脚步声,极速靠近,转眼就追上了他。 一条泛着凉意的围巾自后向前将他圈住,紧接着围巾的主人绕过楚谌的行李箱,走到了他的面前。 是吕懿。 他还穿着方才在房子里的衣服:一件黑色的薄羊绒毛衣,和一条米灰色家居裤。脚上没穿袜子,从家居拖鞋里露出的一点点脚背泛着红,是之前下楼走太快撞的。 在楚谌怔愣的神情中,吕懿对他浅浅一笑,手上动作不停,自顾自地将那条围巾在楚谌脖子上绕了两圈,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抽回了手。 楚谌盯着看他的手从自己胸前垂下,插进了家居裤的口袋里,才问他:“不冷么?” 吕懿非常配合地呼出一口气,瞬间就在鼻尖前头凝成了一团水雾:“冷,所以给你送围巾来了。” “我刚刚说的话,你……”楚谌依旧觉得诧异,对吕懿穿着如此单薄就追出来,只为给自己送围巾的行为不能理解。 他以为说出那番话后,过往的一切就都翻篇了,没有人会再停留在过去。 吕懿看起来很冷,只是这么几秒钟鼻尖和耳廓都红了,仔细听说话声音都带着牙齿的颤抖:“嗯,你说的我都听见了。年轻时干的蠢事我认,但要我放弃你忘了你也不可能。哥,一路顺风,回头见。” 吕懿说完话也没等楚谌的反应,像是冷得受不了了往房子跑去。 楚谌回头望了一眼,没想到吕懿停下脚步站在在那儿也看着他。见他回头挥了挥手,才继续走。 那一瞬间楚谌似乎回到了七八年前,每天送吕懿去学校的日子。那时候吕懿也是这样,下了车后跟他道别,快跑几步后又回过头来,颇有些中二地跳起来跟车里的楚谌挥挥手,再继续往教学楼跑去。 早晨7点多,市政铲雪车已经将马路上的积雪处理得七七八八。楚谌非常顺利地在几公里外的街区找到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的连锁酒店。 入住后他躺在酒店的床上,握着手机刷到了一班除夕当天的公务舱,价格不贵,算上改签的手续费也只比原来贵了小几千,完全在可承受范围内。接着他又打开地图,找了一家离这儿最近的花店,电话询问了营业时间。 做完这一切后,他钻进了被窝里,睡了一个质量颇高的白日觉,弥补了昨晚因焦虑造成的失眠。 醒来后手机多了几条讯息,是刚刚飞机落地的吕母发来的,问吕懿接到他了没,又跟他道歉说家里突然水管裂了不能住,问他现在是不是住在之前的房子里。 楚谌拨了个电话过去,接通的时候喊了一声“妈妈”,接着解释说自己承接的工程马上要开始建材招标,所以寒假里也要加班,等明年有机会再回来陪她和爸爸。 吕母远在南半球,有心无力,阻止不了楚谌的离开,心里将吕懿这个不争气的数落了一通,嘴上依旧贴心地叮嘱楚谌不要太累了,问他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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