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有点年份,十多年的老小区,算得上是头几批的电梯房,里头住着多是已经退休的叔叔阿姨们。 早晨八点多,正是晨练结束回家的时间。 房门不远处的电梯忽然“叮——”了一声,数字跳到了这一层,箭头闪烁了两下。楚谌身子一顿,立刻松开门把手,站得笔直,踢了一脚吕懿的小腿。 电梯门打开,住在楚谌隔壁大套的一对叔叔阿姨走了出来,冷不丁看见楚谌家房门开着,门前立着两个大男人,有些诧异,客套地问了句:“小楚,今天这么早呀?你们年轻人周末不是都不出门嘛。” “嗯,叔叔阿姨晨练回来了?”楚谌见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吕懿,忙介绍说:“这是我弟弟,他……” “叔叔阿姨好,我刚过来看我哥,正准备进门。”吕懿顺着话头立马接上,礼貌地对邻居问好。 “哟,你们兄弟俩长得都一表人才,一定是父母基因好。”阿姨显得很热络,看他俩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摆摆手,“快进去吧,楼道里冷。” “好好,叔叔阿姨再见。”吕懿比楚谌活络许多,微笑着目送邻居夫妇回家,立马捡了这个台阶关上门。 屋子里阳光正好,显得很暖,好像和他们之前的家截然不同。 周末无事的时候楚谌习惯冥想,看书,备课,挑选一两部影片看完。他有一份阅读清单,上面记录了需要阅读的书籍纪录片。看完了的他会标注一下,遇到比较喜欢的他会插个队,反复阅读。 清单上有一些书和电影名字被反复标注。如果没有吕懿,此时他应该躺回到床上晒着太阳看书。 但吕懿在这,打破了他的常规计划。 “还有什么事?”楚谌方才生气的情绪被邻居夫妇一搅散了七八分,再捡起来显得很奇怪,索性不继续了。 他们坐在餐桌的两端,中间隔了张一米六的实木桌子,这样才让楚谌有些安全感。 “今早发生的事,我向你道歉。” “没事,我没放在心上,”楚谌别过脸,避开吕懿诚挚道歉的眼神,“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来。不过下次,你不用来接我,挺麻烦的。” 吕懿双手随意往餐桌上一搁:“我不来接你,那你想要谁接?” 楚谌顿了顿,没回答,只说:“我们这种关系,你来接,总归不好。” 吕懿今天的问题很多。他又问:“怎么不好?” 楚谌看着他,很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还能有什么不好?他尽量措辞严谨,不带什么情绪,相当理智地说:“你接我,不利于你维护和她之间的关系?” “谁?” “你女朋友。” 吕懿不说话了,直愣愣地盯着他,半晌轻扯了下嘴角:“我没女朋友。”他没有给楚谌反驳的机会,迅速补了一句:“我目前单身,昨晚的事我能负责。”
第十七章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楚谌脸上,叫他一时难堪不已,只能低下头。 自己感觉到有释放过的疲意和吕懿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说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可以自欺欺人,但后者难以辩驳。 他还没从吕懿否认有女朋友的震惊中回过神,又被卷入新一轮的漩涡之中,搅得他头晕目眩,手脚发麻。 他没有昨晚醉酒后的任何记忆,也就没有了有力反击的武器。 从闭眼前最后见到的人是凯布尔到睁开眼惊悚地发现吕懿在身边同自己睡觉,中间八九个小时的时间是空白茫然的。 他从醒来后到现在一直抗拒去想自己在意识混乱的时候,会对吕懿做些什么?用什么样的表情看他?又说了些什么话? 而吕懿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醉酒的自己? 无可奈何?抑或是念着旧情忍一忍? 已经离婚的前任喝多了,把他送回家都算是仁至义尽,可对方得寸进尺,仗着酒品差做了些恬不知耻的事。醒来后自己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客套地问了一句要不要负责,内心当然不希望对方继续蹬鼻子上脸。 深埋在回忆里的那些冷漠、厌弃,铺天盖地袭来,罩在楚谌头上成了一个逃不出的牢笼。 这太难看了。 过了好一会儿,楚谌才抬起头。 他揉搓着手指,竭力保持着声音镇定如常:“首先,我没有记忆,无法证实你所说的事是否真实发生过。其次,”他直视自己的牢笼,异常平静,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是我本人意愿,我跟你道歉,希望你忘掉,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吕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楚谌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他用困惑茫然的口吻说着,似乎已经很努力地去理解刚刚楚谌的话:“所以,醉酒后发生的事都无所谓是么?” “是。”楚谌答得毫不犹豫。 吕懿看着面前的人,觉得有些陌生。 这半年不到的时间似乎改变了许多东西,唯一不变的是楚谌依旧不喜欢他。但和之前冷淡的不愿同任何人深交的样子比起来,现在的楚谌已经可以接受其他人的感情。 他能毫无防备地在别人面前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洒脱地说自己对醉酒后发生的事无所谓。 吕懿有些待不下去了,匆忙道了别。 楚谌依旧坐着,同他说再见不送,看起来像是早就盼着这一刻。 出门前吕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猝不及防看见楚谌松懈下来的倦态:肩膀垂落,低着头,胸腔正因深呼吸而回缩。 整个人泛着一种怅然的孤寂感。 楚谌惊觉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口气没透完,呛咳了两声。右手握拳抵着唇瓣,掩饰了自己的失态,才抬头看向玄关处的吕懿。 “怎么了?” 吕懿摇摇头,周身阴沉的低气压忽然散开:“谌哥,春节家里见。” 房门开了又关,这场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闹剧终于结束。 楚谌在餐桌边又坐了一会,消化着吕懿说的最后一句话。 前几年的春节他们只有除夕会和父母一起吃团圆饭,守岁。温哥华的春节并没有假期,之后的几天他们会回到自己家中,照常工作生活。 两个人同往常一样互不打扰,各做各的事,一天或许都说不上一句话。 楚谌不觉得今年的春节会有什么不同,可能会更简单一些,因为自己不需要再住到那个房子里,也不需要同吕懿朝夕相对。 这么一想他豁然轻松许多,于是站起身把吕懿坐过的那把椅子往回推了推,接着走去客厅的书架上取下今天计划内要阅读的书籍。 才捏着书签翻过两页,被遗忘在餐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居然是凯布尔。 正巧楚谌也想问问昨晚自己为什么会被吕懿送回家,于是很快地接起来。 “凯布尔,昨天……”楚谌猛然停住下面的话,表情变得很奇怪:“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那边又说了几句,楚谌尽量用安抚的口吻说道:“别担心,在那边等我,我很快就到。”挂掉电话后他查看了下常用的银行卡余额。 客厅桌几上的书再次被搁置下来,楚谌出门前将它放回书架上,犹豫了一会还是把书签插回原来的位置。 刚刚那两页说的什么,他完全没看进去,不如挑个时间重新看。 凯布尔电话里说的地址离他住的地方有些距离,是市中心某个五星级酒店。 楚谌先去酒店附近的商场里按照凯布尔的需求采购了从里到外的一整套衣服,而后拎着购物袋踏入酒店大门,看起来就像刚购物归来的客人。 楚谌经过前台时没有停留,避开了服务意识强烈的礼宾人员,径直摁了电梯上六楼。 几分钟后他找到639号房,摁下门铃,耐心地等在门口。 手表的分针走了两三圈,门后才传来些动静,像是半身不遂的病人拖拽着下半身蹭着地毯在走。 在电话里他只能听到凯布尔暴躁又虚弱的咒骂,还有情绪激动扯到伤口时的抽气声。门打开后,这些才具象化地展现在他眼前。 凯布尔裹着被子,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面色苍白地靠在门边,娇弱地像暴雨夜在宫殿外敲门的豌豆公主。 楚谌刚踏进门里,他就朝着楚谌扑过来,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楚谌身上,生生地将他逼退半步。 被子失去牵扯,整个滑落在地。楚谌不敢乱看,也不敢乱动,确认凯布尔还穿着条内裤后,才松了口气,将僵硬许久的手指点触在他光裸的臂膀上,把人送回到床上。 凯布尔靠着床头,闭眼休息,似乎刚才挪去开门的这一小段路就耗光了他所有力气。 楚谌只看了他一眼,就被他裸露在外的惨状惊呆了,皱着眉:“你这是……” 凯布尔勉强睁开眼,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痕迹和牙印,无所谓道:“没忍住,跟一条长了狗嘴的章鱼for one night。”接着毫不客气地朝他摊开手,“给我烟。” “这酒店都是无烟房,我没买,你忍一忍。需要我报警么?”楚谌把装有衣服的手提袋递过去,不放心地看着他。 “我自愿的,警察也管么?”凯布尔慢斯条理地取出衣服,穿着过程中不知道扯到了哪里,又骂了几句“F…k”。 楚谌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看到电视柜上打开的包装盒及垃圾桶里打了结的小袋子,叹了口气:“你别逞强,这哪有丁点自愿的样子?你是外国友人,对方跑不掉的。” “至少,一开始是自愿的,他长得很好看。” 凯布尔是个十足的颜控,尤其喜欢东方面孔。他说东方人自带禁欲气质,克己复礼,他就好撕破这张克制的面皮。 可惜第一次就折在楚谌身上,怎么也不肯进一步亲近;这次又折在这位法外狂徒身上,看起来人家毫不克制。 楚谌无言以对,帮他把疲累的胳膊抬起穿过毛衣衣袖:“我相信他长得很好看,不然显得你太蠢。这回你对东方人的滤镜能减轻点了吧。” 凯布尔慢吞吞地穿好了裤子,龇牙咧嘴地坐回床上,掏出手机打开了某个楚谌没见过的软件,做了个类似于删除联系人的操作。 “不,我才不会因为一个蠢货放弃自己的理想型。”凯布尔忍着痛舒展身体,又开始在软件里搜寻起来,准备物色下一个目标。 楚谌相当佩服他一条路走到底的意志力。相较来说自己则把吃一堑长一智奉为人生准则。撞了墙就回头,还给墙四周几英里都拉上警戒线,生怕再撞一次。 凯布尔对爱情永远保持着新鲜感。他爱过许多人,感情总是来得迅猛又散得飞快,来不及厌倦就开始了下一段。当然期间也会遇到求而不得的人,但只要一两杯酒,就能忘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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