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晚冲他挑眉,薄薄的单眼皮压下去的角度看上去有些凌厉。陈萃觉得凶,但又不是那种要打人的凶。
随着武成晚坐回自己位置上,陈萃拿起水煎包,小口小口吃的斯文,吃完才对他说:“好吃。”
武成晚点头,没做什么表示。陈萃吃得心里什么滋味都有,这可比硬火烧好吃多了,油煎的两面儿都焦脆,嚼起来口口香,甚至于它是热的这一点就已经把硬火烧打败了,食物就该在热的时候被人享用。他又怎么不知道,图给他爹省钱罢了,把自己省的营养不良似的发不着个子。但这个年纪的青少年都偏瘦,就导致他的不正常看起来又稍微有些正常。
冼兵从食堂回来,闻着味儿,还没叫呢,武成晚给他也递了袋。太有先见之明了,再不给,冼兵的手就要伸陈萃眼前了。
“哟,还记得我是你哥们儿呢。”冼兵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都吃饱了。不过给你面子,还能再吃点。”
武成晚对他这副德行见怪不怪了,偏是陈萃,见着冼兵也有,原先还嚼的又香又脆的水煎包突然就没那么好吃了。他速度慢下来,快上课了,还剩了两三个在桌子里没吃完。
为什么要给他买早餐呀?陈萃琢磨了一上午,想不明白,课都没听,神游天际。武成晚坐他后面,看他发呆的样子,就跟学前班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小孩儿一样,能明显看出来是在开小差。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在学习面前无压力,一种是学着学着融会贯通发现规律的人,另一种则是学什么都像在听天书干脆放弃的人。武成晚属于前者,陈萃则属于后者。
陈萃脸上确实没有这个年龄段学生该有的压力,他目的也单纯,就混个毕业证,等毕业了走街串巷卖竹筐。听上去没什么志向,但他爹就是靠卖竹筐把他姐俩养活大的,这不就够了吗?
他做人,只图能安安稳稳的活着。
与其为未来愁破头,还不如去打壶水来的实在。
武成晚见他又提着热水瓶出去,右眼皮直跳。病都好了,陈萃打热水的习惯却延续了下来。
气温一点点降下来,去锅炉房打热水的同学也多了起来。教学楼在前,操场宿舍锅炉房一律在后。学校就没有不排队的地方,上厕所要排队,去小卖部要排队,打热水也要排队。
陈萃去了好一会儿,上课铃声都落了还不回来,得亏是自习课,被老师发现保准得挨说。又过一会儿,武成晚站起来,冼兵不专心学习,斜眼看着他要出去,小声问:“干嘛去?”武成晚摆手让他别管。
教学楼出来下了台阶先过一排矮冬青,桂花树,路过教职工宿舍,从一层阳台探出来紫红色的花。学校挺多老师爱养花的,养的尽是叫不出来名字的花,连角落里的仙人掌养久了都能开花。过了教职工宿舍往左拐,校园一下安静了起来,榆树根下铺满残叶,他踏过这些落叶,在锅炉房靠近篮球场那条道上看见了陈萃。
树影摇曳着,陈萃蹲下来的身形在空寂的红砖路上看起来很小,小到像一颗幼苗。
武成晚走过去,正在捡瓶胆碎片的陈萃错愕的看向他,他似乎是误闯进来的,要不然怎么会看到陈萃发红的眼圈,兜着即将要兜不住的苦水,下一场雨。
风掀动着陈萃的衣角,几乎要吹出他骨骼的形状,他想武成晚要是问他一句怎么了,他下一秒可能就要不争气的哭出来了。万幸武成晚没有说话,因为这会儿他根本经不住别人的关心,他吞咽着翻涌上来的委屈,抹了抹眼睛,说:“有点倒霉,热水瓶破了。”
只是热水瓶破了,就要难过成这个样子吗?
武成晚扫向一旁的热水瓶外壳,天蓝色的水壶,上面还留有一只脚印,但是顽强的没有崩裂,只是瓶胆碎了。
他垂了垂眼帘,从地上捡起那个空荡荡的外壳,收好所有的零部件,朝小卖部走。陈萃傻站在原地,他回头,给了陈萃一个眼神,陈萃忙小跑跟上。
小卖部有卖瓶胆的,学生磕碎热水瓶太常见了,武成晚买了质量好点的,站在小卖部门口给陈萃换瓶胆。装进去,套好瓶嘴,把底部拧结实就好了。陈萃眼巴巴地瞧他,好像他是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
武成晚装好热水瓶,在递给陈萃之前,顺手把上面的脚印给擦掉了。陈萃炯亮的眼睛颤一下,彻底不再伤心难过。
小卖部后面有水池,武成晚就近洗了个手,陈萃像条尾巴粘着他,说:“新内胆接的第一壶水不能喝,会有怪味。”
武成晚洗的细致,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他又说道:“我等下一节,拿你水杯去热水房接吧。”
“天干,得多喝水。”北方的天气实在干,陈萃小声嘟囔,武成晚根本没有理过他,一切都像是他的自作多情。
就在他泄气的时候,武成晚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从兜里掏了两颗泡泡糖给他。他惊喜地接过,又想问给我买的?又要遏制住自己的蠢问题,显得嘴角有些抽搐,要笑不笑的。
看吧看吧,人不会一直倒霉的。陈萃捏着泡泡糖,在无限欢喜中膨胀。
武成晚带陈萃回教室那会儿被武徽金给瞧见了,正上着课!在教室外面闲逛,像什么样子!
武徽金下了班儿就回家了,没等武成晚,他着急跟莫贤说让儿子住校的事。家里是莫贤当家,他不好自己下决定。老张还真把他说的心动了,他想让成晚一定考取名校,有没有实现阶级跨越对他来说不重要,他就是想扬眉吐气一下。当年他跟莫贤结婚扯证,莫贤家庭条件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弄得他成了个倒插门女婿。女方还没啥意见呢,武徽金他老子先不愿意了,认为莫贤太强势不看好,儿子跟她在一起要遭打压,死活就是不同意,还说武徽金要是结这个婚,以后就别进他老武家的门。真就是结婚以后回一次家被老子用扫帚撵一次,狼狈极了。
他想成晚要是考上了,上报纸了,依他老子的性子,不得拿着报纸吹嘘那是他老武家的状元。
他跟莫贤什么话都说,莫贤听完没他那么乐天,抱臂说道:“小晚那年生病,你爸一个当爷爷的,连孩子病情都不关心,一听孩子哑巴了,说什么都让你再要一个,真以为这事儿我不知道?现在又来说这套,有什么意思?”
武徽金被她打击的脸有些垮,别扭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关系老闹这么僵,有必要吗?”
莫贤冷着脸,说:“你要是为小晚学习成绩着想,住校这事我们就跟孩子商量,要是为了你们老武家的虚荣心,我劝你及时止损。”
“看看你说的,哪那么严重。”武徽金软着性子娓娓道:“就算不管爸,孩子考上名校,对咱来说不都是好事吗?干嘛一说爸你就这么抵触,他当时让我们生二胎也没不对啊,你看小武哥,健健康康的,说不定将来成晚还指着弟弟照顾呢。”
莫贤闻言只管瞪他,最主要还是气武老爷子当年不管不顾给孩子改了名。小武哥没有出生以前,小晚还叫武顷粼,有了小武哥以后,武老爷子给他起名叫武成材,哥哥就跟着弟弟的成字辈,改叫武成晚了。
成晚成晚,不过是大器晚成颠倒一番,好像孩子哑了就不能做事了似的。哪有弟弟叫成材,哥哥叫成晚的,莫贤知道那会儿成晚的名字都已经上户口本了,把她气的差点没撕破脸皮。 ----
第 10 章
武成晚回家正撞见他爸妈沟通不愉快的场景,第一反应是回避,他还没走过客厅,就被叫住,说是有事要谈。
他坐下,莫贤用手语问他:小晚,住校可以吗?
他问:为什么?
走读了两年,突然要他住校,他是很不能理解的。
武徽金说:“你今年高三,时间紧,来回浪费时间,不如住到学校里。等天慢慢冷下来,后面还要下雪,路上又是结冰,你大冬天又是早起的,还是学校里方便。”
他说:以往冬天不是也这么过了吗?为什么今年就要我住校?
他表现的很排斥,自然,学校有学校的方便,家就没有家的便利了?莫贤同他讲:今年很重要,要抓住,不如住校吧。
武成晚沉默下来,莫贤已经做了决定,不是在同他商量,而是通知。他不喜欢他们这样,再直白些来说,他讨厌的是上早读,住校意味着他要在一群读书的学生当中默记,住校也意味着晚上回宿舍他要听他们的喋喋不休。他不关心这些,比起待在人群中,他更宁愿一个人。
他说:我不愿意。
莫贤一脸无奈,他拎起书包回卧室,面部线条很硬,脸是冷的。
小武哥围过来,说:“哥,我听半天了,妈妈爸爸是真想让你住学校。”
他点头,坐在小沙发上,小武哥朝他腿上爬。小武哥这个年纪,还很黏人,喜欢一些肢体接触。武成晚揽过他的背,兜着他在半空中回旋,他咯咯地笑。
“哥,我舍不得你。”
武成晚捏捏他的脸,无声叹气。
这一周又快过完了!武成晚给陈萃带了豆浆油条,横竖是没有清单,他看着发挥。一般来说液体不好带,他都是拒绝的。
陈萃第二天又收到早餐,惊讶的一双眼瞪大,嘴唇翕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是能不给钱还一直收的吗?!
武成晚提前温书,陈萃缩在角落里吃早餐,他总是习惯贴着墙,尽量缩小存在感,武成晚的视线掠过他,觉得他身上保留有某种动物习性。
十月的天,下个月气温会骤降吧。武成晚想到那个雨天,又想到昨晚他父母坚决的脸,以前老认为父母不是那种人,现在想来天下父母大致无二,为孩子好的,和自以为是为孩子好的。
课间冼兵正跟他闹,窗玻璃突然被敲响,他看过去,看到武徽金的脸,上扬的嘴角霎时落下,走了出去。
陈萃也瞧见了,伸着脖子望向窗外,直到看不见人影,他拐过头来,对上冼兵打量他的不友好的眼神。他心拧一下,撇过头去翻书,实际一个字也看不进脑袋。
冼兵胳膊搭他肩膀上,像摆弄物件似的让他坐不安生,边问:“翠翠,刚才看啥呢?”
陈萃不敢挣扎,怕他突然发作,跟冼兵坐这么久同桌了,始终摸不准冼兵的性子,只知道多半是个混不吝。他有些磕巴,回道:“没,没看。”
冼兵虎口攥过他下巴,让他把脸扭过来,说:“那么大俩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还说没看,装什么装?看成晚是吧,想知道谁把他叫走了?怎么不问我,说不定我知道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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