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鼻息呼在颈侧,唐纨象征性地推了一下,高大身躯岿然不动,况且四周静寂无人,他索性把下巴垫在对方肩上,轻声问:“那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的?” “想知道?” 他故意卖关子,唐纨便顺了他的意催促:“快说。” 精悍的臂膀又紧了紧,唐纨感觉自己快被勒得喘不过气,然后听他贴近耳边慢条斯理地说:“我第一天去铂曼,骆云飞就给我看了你的资料,你猜当时我说了什么?” 颈侧的敏感皮肤被撩拨得发烫,唐纨不堪受力似地软了下腰,又被稳稳托住。 “……我怎么知道?” “我说……”细密的亲吻接连落下,白皙的耳垂逐渐被薄红晕染,太要命,唐纨浑身泛起过电般的酥麻,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个人我要了。” 阵阵风吹过,拂动树叶沙沙作响。 一束白色强光猝不及防从远处闪过来,紧随其后的是中年男人浑厚的嗓音怒吼道:“谁在那儿?出来!” 唐纨悚然一惊,推开贺准下意识要逃。 “跑什么?” 贺准将人拉住,空出来的手掌横在眼前挡住迎面扫过来的强光,一派淡定从容。 头发花白的校园保安踩着枯枝败叶走近,认出他们不是本校学生,却更加愤怒,“谁让你们进来的,躲在这儿干什么?” 贺准看着他,放下手臂,英挺的眉舒展开来,不紧不迫道:“叶老师,好久不见。” 被叫做叶老师的老大爷蓦地愣住,举着手电筒又往前走了几步,仔细辨认贺准的面容,片刻后不耐烦道:“你是哪位学生的家长?” 贺准叹了口气,悠悠道:“还真是岁月不饶人,叶老师都认不出我了。” 叶老师暴躁地挥舞着手电筒:“你到底哪位?” 长腿闲庭信步般地迈出,立在对方面前,略一欠身:“老师好,我是贺准。” 叶老师瞪大眼睛,缓过神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小子,还真是……我刚老远瞧着两道人影,还以为是哪对学生情侣躲这儿谈恋爱来了。” 贺准笑道:“叶老师还是这么严格,威风不减当年。” “少来,甭拍我马屁,老了,早就退休了,在家待着又闲不住,就管学校要了个保安的活,平时没事就爱到处转转,一天不见着那些学生崽子,我心里就不踏实。”叶老师将手电筒灭掉,老学究样地背在身后,上下打量一番贺准,问:“你又是什么情况?” “我回来祭拜母亲,顺便到母校看看。”贺准将唐纨拉到身边,“这位是我朋友。” 叶老师嗯了一声,朝俩人挥了下手:“走吧,既然来了,就去我那儿坐坐。” 贺准不好拒绝,这位叶老师,其实就是他在校那会儿的年级主任,成绩拔尖的学生向来受重视,贺准更是被校领导及老师们寄予厚望,以至于后来高考落榜自甘堕落,让叶主任从网吧里揪出来当街痛心疾首地骂过。 保安室的岗亭是新建的,红瓦白墙崭新又气派,推门进去,室内同样洁净通明,躺椅上丢着一件军绿色大衣,叶老师拿起来挂在墙上,下巴朝墙边叠放在一起的塑料凳子一指,示意他俩:“坐吧。” 完事自己开始翻箱倒柜,贺准抽出一张凳子递给唐纨,问叶老师:“您老找什么呢?” 叶老师背对俩人在抽屉里翻找,嘴上絮絮叨叨地说:“上回一个学生来看我,送了点贵的茶叶,我寻思放哪儿去了,年纪大了,记性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老师您这是点我呢,我可是空手来的。”贺准笑道:“别忙活了,我们不喝茶,坐会儿就走。” 叶老师动作一顿,片刻后点点头,“行,坐会儿就走,你小子,得有十好几年没回来了吧?” 其实贺准毕业归国后,几乎每年清明与母亲的忌日都会回来,一个人,谁都不告诉,当天往返,别人也就无从得知他的行踪。 贺准顺着他的话微一颔首,并未多言。 叶老师抄起桌上的保温杯,一屁股坐进躺椅里,旋开杯盖,抿了口热茶,道:“这次回来就单是为了祭拜你母亲?可我怎么听说,那墓已经给人迁走了?” 贺准笑了笑,不带情绪道:“看来动静闹得还不小,连您都知道了。” 当年的一些事,叶老师也算知情者,那些讳莫如深的过往,折磨的不单单是贺准自己。 叶老师嚼着茶梗,突然叹口气,说:“有件事,这么些年过去了,一直是我的心病。既然今天你出现在这里,那就证明是老天爷的安排,是时候告诉你了。”
第69章 “老师,我说的对吗?” “那年高考的前一周,你妈来学校找过我们,想给你办理退学,具体原因不讲,只说要带你离开这里。我没同意,告诉她孩子马上要面临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场考试,不管是为了什么,做家长的,不能这么自私。” 时隔多年的旧事重提,陷入回忆中的叶斌却仍能清晰地记起那日的情景。 那天是周一,绵延数日的阴雨将人心泡得潮湿发胀,上午第二节课间休息,一整层高三毕业班的走廊上除了零星几个去洗手间的学生匆忙经过,几乎没有人在外逗留。 教师办公室与教学楼之间由一条全封闭的连廊贯通,沿途的一面白墙上嵌着玻璃板报栏,里头贴满了高三每次月考的成绩排名以及高考加油的寄语,课间铃声响起,天边闷雷滚过,骤然密集的雨从另一面未关严的窗户缝里潲进来,在地面上圈出一洼积水,拖了几分钟堂的叶斌将保温杯夹在腋下,步履匆匆地往办公室走。 “你们有谁这会儿闲着,去把外边走廊的积水拖一拖。”他是年级主任,平时发号施令惯了,推门的瞬间已经把话递出。 办公室里坐着几名老师,一个今年刚考入编的男老师表现积极,忙不迭道:“叶主任我来我来”,人便如箭矢般地发射了出去。 叶斌转头冲他的背影喊:“着什么急,走慢点!说起来也是为人师表,整天莽莽撞撞的……” 门一开一关,男老师拎起墙根处的拖把消失在门口,叶斌摇头叹气,回转身把保温杯搁在桌上,这时,正前方一道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 “……贺准家长,你要不再考虑考虑?这马上就要高考了,办退学?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贺准这个名字让他着实一愣,这个学生的优秀程度对于这所小县城的高中来讲,简直要用可遇不可求来形容。叶斌打从考上教师资格以来就在这所高中任教,一路从代课老师熬到年级主任,优等生他也见过不少,有的靠勤奋苦读,有的靠天资过人,贺准是二者兼具,用那群学生崽子的话说,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努力,那简直就是超神般的存在。 然而,老天爷追着喂饭的同时却又开了个玩笑,给了贺准一个极其贫寒的单亲家庭。 在那天之前,叶斌从未接触过这位优等生的家长,不仅他没有,贺准的班主任也曾经三请五请,想组织优秀学生家长来校做演讲,也都从未请动这位不爱抛头露面的母亲。 但他却知道,对方是位来自异乡的神秘美人。 漂亮女人从不缺谣言傍身,一个单亲带娃的漂亮女人,更加不缺。 传言她是有钱人家养的小情儿,被正室发现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斗不过就只能揣着肚子里的孩子逃亡到这里,那些情节编得有鼻子有眼,仿佛讲故事的人亲眼所见。 女人却在这里一待就待了十多年,与人为善从不惹事生非,她生下的那个小孩也慢慢长大,从小学一路读到高中,成绩优异样貌英俊,于是,大家讨论的话题也逐渐从母亲那儿转移到了孩子身上。 那位从B市远道而来的大慈善家捐款助学的事,就是叶斌负责前期接洽的,对方由市教育局的领导带队前来,校长亲自接待,阵仗搞得相当大。 传言这位大人物迄今为止在全国各地捐赠过的学校不计其数,更有不少优秀贫困生在他的资助下顺利完成学业,叶斌心里打着算盘,组织了一场优秀学生代表的演讲,果不其然,贺准脱颖而出,被那位一眼选中。 这是件天大的喜事,不管落在谁家头上,恐怕都要感恩戴德,更遑论这样一个艰苦贫困的单亲家庭。 学校马上组织家长与捐赠方见面,没成想,得到的答复却是拒绝,甚至那之后一连好多天,连贺准都没来学校上课。 对方不肯见面,日理万机的大富豪也不会继续等,只留了三天人便走了,叶斌为此捶胸顿足,对这家人的态度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本以为那件事已经足够突破他的认知,结果,还有更加让人不理解的事情发生。 女人沉默而又执着,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劝说无济于事,叶斌听了几耳朵,走上前去。 班主任愁眉苦脸地看过来,抓住救命稻草似地说:“叶主任,这位家长非要给学生办退学,怎么劝都不听,你看这……” 叶斌摆摆手,“我都听见了。”他在女人面前站定,打量着对方花白的鬓发和眼角蜷起的细纹,美人迟暮,不免叫人扼腕叹息。 任教多年,形形色色的家长他都应对过,贺准母亲这样的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叶斌冲她微一颔首,态度和缓道:“里面有间办公室,方便的话,我们进去聊?” 女人看他一眼,默了半晌,吐出一个冷淡的音节:“好。”
“我最终也没能问出你母亲要带你离开的原因,值得庆幸的是,她总算被我说服,答应为了你留下。”叶斌上半身陷进躺椅,手掌扣着保温杯,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没想到,几天后,我却收到了她去世的消息。” 夜风顺着半开的推拉窗口涌入,保安室桌上登记进出人员名册的纸页被翻动得哗哗作响。 叶斌那双业已浑浊的眼球转动着,目光落在贺准脸上:“……你是她的孩子,对她一直患有抑郁症这件事,到底知情不知情?” 贺准平静地与他对视:“我知道。” 叶斌道:“我也是很长时间以后,才从一位在县医院上班的老同学那里得知,你母亲曾经去他那儿看过病,但像我们这种小地方,针对抑郁症这种病的诊治是毫无经验可言的。我那位老同学就建议你母亲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看,她一直推脱,抑郁症病人本身就会抗拒治疗,再有客观条件的限制,对病情更加不利……所以,后来我总是想,就在你高考的前一周,你母亲的病症大概已经加重到了非常危险的阶段,她终于开始试图自救,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可能离开这个地方,是她第一时间做出的本能选择。却被我以母爱之名绑架,那天我说了很严重的话,甚至把她不愿意让你接受资助的事都一并拎出来批判,因为当时我实在太生气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学生却被家人的自私拖累,我想不通,也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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