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瑟摸了摸包好的布条,回答道:“你不也看见了吗,这么多人追我。”
他们离开甬道口,经过祭坛,到了一侧的教徒坐席坐下。好几排的木质长椅,是教徒静默的地方,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
歌瑟想了想,又补充:“你应该离我远一点,说不定会波及到你。”
伽梵默了默,想说“你也是”,应该离他远一点,但最后只说了另外三个字。
“无所谓。”
各自心怀秘密,不可坦明。在黑暗中相逢,不识真面目,一切都无所谓。
面具,会是他们最好的伪装。
祭台旁的蜡烛,教徒祈福时点燃的小巧白蜡,安安静静地在铜制烛架上浅淡地燃烧。
虽然有光,长椅这一片还是太暗。
在教堂,歌瑟不敢大声说话,声音轻轻,显得缥缈:“你不知道吧,其实我是圣锡兰人。”
这是他来托尔哲快两年来,第一次主动跟别人提起。但诚如那三个字,无所谓。
他太想念过去,想念故土,想念自己的亲人,失去的一切。
而如今,在异乡经营起来的安稳生活,就又快要失去了。
……
“我现在知道了。”
伽梵察觉到他忽然的落寞,想起之前他还以圣父身份出现送歌瑟离开庄园的时候,歌瑟提起没有亲人。
“想家了吗?”他问:“为什么来托尔哲?”
歌瑟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来逃命,偏头看他,想了一想认真道:“来见圣父,朝圣。”
那双眼睛那么漂亮,连透露出的眼神也真诚,即使在幽暗之中也显得明亮。
伽梵放轻声音,问:“见到了吗?”
“嗯。”歌瑟点头,直视他的眼睛,轻轻地笑:“见到了。”
“他很好,跟人们说的一样好。有神主的外表,和对世人温情的心。”
他对圣父有太高的评价,至少证明伽梵在世人眼中,是一个合格的教皇。
只要沾上光,圣父永远那么神圣。
可是黑暗中的那一个,永远也不会有人认得。即使伽梵觉得,凭相似的身形和声音已经足够出卖自己。
这个最接近真相的年轻人,骨子里便不相信圣父会堕落,根本不会往他是圣父这件事上想。
可他,他也曾无比信仰着神,但他的信仰摧毁了他。
……
卡里茵河畔提琴的乐声,透过教堂的落地彩窗隐隐落在耳里,仿佛河水中粼粼的波光,也倒映在一片寂静无声的殿堂。
托尔哲夜色的浪漫与暧昧,轻悠悠地回荡在一声声琴音,一簇簇跳动的光。
歌瑟一边出神,一边想起自己还欠他一个条件,K帮了他很大的忙,他也还欠一声谢。
“今天的事谢谢你,”他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伽梵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其实那时他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被歌瑟当了真。
夜色在浮动,他抬眸瞥见一尊嵌入石壁的十架苦像,诉说着神主曾在人间经受的苦难。
每一尊神像,不论是什么形态,何种材质和规格,都是对他的嘲讽,也是他叛逆的源头。
目光重新落回歌瑟身上,他终于想好。
暗色将他笼了大半,也掩盖了眼底的谑。他挑眉,一只手搭在歌瑟身后的椅背上,深邃的目光将这个单纯的信徒笼罩,薄唇勾起一抹恶劣的笑:
“吻我?”
不是想吻他的手吗?给个机会,可就真的敢吗?
他提出这种要求,歌瑟一时气恼,张口就想指责他,可又突然觉得这种话从K嘴里说出来真是合情合理。
——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是一个虚伪的神职,即使神职本该禁欲。
在半昏的幽色中,他抬眸直视那双瀚海般碧蓝的眼睛,像漩涡一般吸引人。金发柔软而有光泽,用发带低束。
美好的外表,斯文矜贵的气质,优雅的气度,他放纵得很体面,邪气四溢,不可琢磨。
歌瑟敛了敛眸子,喉头滚动。
很奇怪地,只要不触及歌瑟的宗教原则,他竟然对这个教会之中的异徒并不拒绝。
卡利斯顿教堂祭坛旁的百合花,浮来轻悠悠的浅淡芳香……
年轻的信徒已经知道自己被蛊惑了,他倾身,凑近了,温软的唇慢慢地近了男人的喉结。
还差一指的距离,至少从曳下的朦胧人影来看,他们已经交颈。
眼角余光瞥见祭坛烛光中庄严的神像,心神像被刺破了,歌瑟猛然清醒。他推开这个蛊惑他的魔,别过发热的脸,小声但坚决地说:“不行!这里是教堂。”
柔顺微凉的发丝从伽梵指尖溜开,他满怀兴趣,唇角噙着的玩味,既是对年轻信徒差点打破原则的谑笑,也是对自己失去美人香吻的惋惜。
但也知道,是教堂中的神像将迷途中的信徒拉了出来。
神会令他堕落,却令另一个人清醒。
……
歌瑟偏头盯着玻璃彩色玫瑰花窗,高达数十米,在光与影的雕琢下,显现出彩色的绚丽图画,讲述着神主灵魂飞升时的故事。
卡利斯顿教堂有最美丽的玫瑰花窗,精雕细琢,巧夺天工,是艺术品,也有独特的宗教意义。宗教的神秘和辉煌在这里达到了极致。
在涤荡灵魂的教堂,他感到了禁忌。
他跟K待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产生这种微妙感觉,但教堂中他被蛊惑的那一刻,生起了心灵的战栗,像被电流击中。
“还要再见吗?”
伽梵翘了翘唇角,看破了他的想法。他让一个忠于神主和圣父的信徒感到了禁忌和荒谬。
“我不想再跟你在宗教场所见面。”
他们不适合在有信仰的地方见面,既然相识于欢场,合当相逢于欢场。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歌瑟站起身,经过他走出坐席区,道:“但我该走了。”
伽梵笑了笑,谑他:“你还欠我一个吻。”
“下次吧。”
伽梵跷腿坐着,既不挽留,也不应承。只是道一句祝福的话作为道别,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总是这样意味不明——
“圣父保佑你。”
这只是一句人们惯用的祝福语,最普通的问候。
歌瑟已经走到了祭坛旁,回过头来。百合花静静绽开,白蜡烛的光落在他身上,不染纤尘,柔和纯美。
“当然。”仿如被洗涤过一般无瑕,他回眸,傲然一笑:“我可是许过愿的。” ---- 有种小白兔兔被rua的感觉,啊啧啧啧,啊其实这兔兔也没有很白
第6章 chapter 6
初夏时节,又进入了新的一个月,托尔哲王城气候凉爽,一年之中鲜少有燥热的时候,适宜居住。
清晨的曦光照耀在大东凯丽街区的时候,安睡中的人们也逐渐转醒。
大东凯丽街区是一片别墅区,地段优越,风景宜人。歌瑟拉开窗帘迎接阳光的一刻,微眯了眯眼,望见远处的田野和绿荫。
吃技术饭,作为医生中的精英,他养活自己并不难。再加上将从圣锡兰带来的金贵玩意儿都典当变卖了,他便在大东凯丽买了一套别墅安家。
屋子是按照自己喜欢的风格装葺的,古典石柱与独特的花砖,拱门、壁炉和挂毯等装饰,静谧舒适,彰显出地中海风格的风情与优雅。
柔和的晨光透过落地窗铺满整个房间,宽敞而明亮。晨起的人儿还带着朦朦的懒意,倚靠在窗边,轻轻搅动着一杯咖啡。
等赏够了窗外清早的风景,他才蹲下来拍了拍脚边猫儿的脑袋,然后重新回到屋内,猫儿喵喵叫唤了几声,优雅地踱着步子跟在他身后。
歌瑟享用完自己的早餐,晨祷完,等坐回书房想安安静静看会儿书,这才觉得百无聊赖。
他有些心烦,什么都做不进去。
昨晚回到家,手背上的伤口他已经处理过了,也重新包扎好了。但他手上带着伤,不适合去给别人动手术,防止交叉感染和刺激伤口,索性请了几天假不去医院。
书桌上摆着一只怀表,镂空雕刻。打开来,内部象牙白的表盘,教堂式指针,精致而不失简约,沉着低调。
但最重要的,内表盖上有一位女子的像,女子美貌端方,气质优雅,衣饰华贵,一瞧便是名媛贵妇。
“母后……”
歌瑟一手托腮,凝着小像上浅吟吟对自己笑着的女子,叹了一声。
那是圣锡兰旧王室的最后一位王后,阿芙娜王后。
他跟像上的女子长得有几分相似,他现在还能回忆起来,他的父王曾还调侃他,说,“艾瑟尔是个小女孩,朕养了一个小阿芙娜。”
艾瑟尔……
这才应该是他真正的名字。
那时候阿芙娜王后难产,一天一夜都没能顺利分娩。是舒尔文正巧游历经过圣锡兰王城听闻了这个消息,亲自操刀了剖宫手术,才将母子二人都救回来。
但他在母体里憋得太久,自出生起便病弱,圣锡兰王城那个地段气候干燥,不利于他生存,因此在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往了柏威兰——一个邻近托尔哲的边陲城市。
柏威兰湿润凉爽,四季如春,他很喜欢。更何况他还在柏威兰拥有整个圣锡兰王国中最大最美的城堡庄园,随意供他玩乐。
唯一不好的,是远离王城,远离父母亲人。
但最后的最后,也远离了宫变的血。
……
他还待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阿芙娜王后期待他是一位公主,故而早早地便定下了艾瑟尔的名字,一个女孩的名字。
等他出生,虽然是个王子,但纪里耶夫国王索性将他当成公主一般娇养,只希望他健康快乐,也就定下艾瑟尔的名字不改了。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哥哥,是圣锡兰的王储,他不需要参与王政之事,只需要一辈子清闲快乐,就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娇气殿下。
当时王宫只对外宣告了小殿下的名字,没有宣告性别。但由于艾瑟尔这个女孩的名字,圣锡兰的臣民便直接默认是一位公主了。
他又很快远走柏威兰,不接触王城之中的事,故而也鲜少有人见过他,这个误会就一直延续至今。
这样也好,这将成为他最好的保护。
若是未来艾瑟尔真的成为各派争夺的目标,几乎没有人能想到是他。
……
歌瑟阖上怀表,又立马想到上次绑架他的那批人,速度真是快,一下子便摸到了他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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