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致芬和唐礼昌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大起大落的情绪让两个上了年纪的人都经受不住,肉眼可见地憔悴起来,唐一羽唐简哄了好久才将他们哄去附近的酒店休息。 单人病房的家属等待区没有几个人,唐一羽和唐简、李言洲和姜随两两分坐在两张长椅上,每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姚致芬唐礼昌去酒店之前,李言洲向他们复述了医生的话,李言屿出现了上次治疗的后遗症,再次陷入深度昏迷,苏醒时间无法判断,医生正在尽最大力救治。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唐一羽实在了解李言洲的举动,一眼就看出他话里还有隐瞒,等姚致芬唐礼昌一走,他直接逼视李言洲,问:“医生还说了什么?” 唐简和姜随双双抬头。 “什么意思?”姜随奇怪地看了看唐一羽又疑惑地看着李言洲问,“哥?” 在唐一羽开口的时候,李言洲就很明显地怔了怔,紧接着医生说的话不断在脑海里重复,好像是催命咒语,让人畏惧到颤栗。李言洲狠狠地闭了闭眼,才稳住心神,望着虚空,指尖泛白,似乎他早已知道唐一羽会看出他的隐瞒,情绪不明地开口:“......医生说,他现在自主呼吸能力微弱,如果持续深度昏迷到两周,很可能会脑死亡。” “啪”的一声,姜随手里的水瓶摔到了地上滚远,眼眶瞬间通红,唐简也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这段话真实性地看着李言洲。 饶是唐一羽准备好了李言洲所隐瞒的真相的严重程度,但真正听到自己的同胞兄弟陷入如此危险的情况,脑袋也不由得空白了几秒。 “医生......还有办法吗?”姜随颤抖着声音问。 唐一羽看见李言洲咬紧了牙,片刻又松开,他还以为李言洲会说医生在尽力之类的话,却不料—— “医生说,只能靠他自己醒来......” 虚空中有什么让人喘不过气的气氛轰然笼罩而下,扼住所有人的咽喉,可是众人连一秒都来不及反应,就又被巨大的绝望淹没了鼻息。 休息区白色的灯光不稳定地闪了闪,唐一羽最后问:“只要醒过来就可以了吗?” 李言洲眼神沉重地看着他,良久,艰难地吐出四个字,“不敢保证。” * 姚致芬唐礼昌只在酒店歇到中午就来了,提着给四个年轻人的饭菜,让他们吃了也休息休息调时差。李言屿在ICU每天限制半小时的探视时间,他们一堆人等在这里也没用,商量了一下白天和晚上换着守。 这些天,唐一羽唐简也没有把李言洲的话全告诉两位老人,怕他们现在就坚持不住,好歹要等他们把精力养好了,再斟酌着说出真实情况。 当然所有人都更祈祷在此之前,李言屿能醒过来,平安度过危险期。 然而一周过去,李言屿在病房里不见起色,李言洲找遍了人脉,也没打听出更有希望的治疗方案。所有人脸上的忧虑越来越重,姚致芬唐礼昌尽管不知真相,也开始变得焦虑,眼见着就要瞒不住。 这天晚上,唐一羽再次把姚致芬唐礼昌劝着送回酒店,唐简给他们订餐去了,唐一羽提前来医院。家属区空荡荡,只有李言洲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盯着ICU的那扇门出神。 唐一羽走过去,和李言洲隔着两个位置并排而坐。 不知道李言洲在想什么,唐一羽坐下很久后,这人都没有注意到,反而是唐一羽偏头就看到他左手每个指甲附近深浅不一的伤痕,拇指处的伤甚至还带着血痕,像是前十多分钟才造成的。 唐一羽眉头皱得极紧,无缘无故的, 他想起一周前在品牌晚宴电梯口沉默无言和去往机场路上异常冷静的李言洲,除了表面上的这些,他好像又目睹了后者的手藏在看不见的地方,节奏极快发泄似掐着抠着指甲附近的肉。 总觉得一切非常微妙。 唐一羽盯着那只左手,还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脑补出来那么一幕,那只手又突然被移出了视线,揣进了西服裤兜里。 唐一羽抬头,对上李言洲晦暗的目光,坐直了身体。 李言洲开口声音沙哑,“吃饭了吗?” 唐一羽别开眼,“我哥在订餐。” “嗯,姜随也去帮我打了。”李言洲没什么情绪地说。 唐一羽没接话,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下,李言洲低下头又问:“什么时候告诉你爸妈?” “明天。”唐一羽顿了顿。 李言洲再次看向他。 “他们需要心理准备。”唐一羽面无表情补充说。 李言洲理解地点头,然而点到一半控制不住地咳起来,又忙偏过头,怕会传染给唐一羽。他的咳嗽就跟在身体里生了根似的,国内国外的药全都吃过了,还是不见好。 唐一羽看了他好几眼,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随着李言洲咳嗽声渐停,家属区也安静下来,两人没再说过话。没过多久唐简和姜随一前一后提着晚饭回来,四人吃完把垃圾扔了,又各自找了个位置坐着,和前一周的每天深夜一样,盯着ICU,困了便小憩。 清晨六点,几人被杂乱的脚步声吵醒,唐一羽睁开眼就见一名护士从ICU里出来,告诉他们病人有苏醒的迹象了。 四个人同时站起身,反应了片刻,眼里皆有不同程度的放松与欣喜。 一个小时后,姚致芬和唐礼昌赶到医院,护士正好出来又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李言屿醒了,并且意识清晰,情况稳定。 所有人心里的大石头总算勉强落地,姚致芬差点又红了眼眶,唐一羽和唐简连连安抚。 就在众人激动之余,护士又说了一句话,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唐一羽,而唐一羽看向了姜随。 ——李言屿想和他的弟弟说几句话。 注意到唐一羽的视线,姜随忙摆手,说:“言屿哥从来没叫过我弟弟。” 片刻,唐一羽在护士的带领下消毒,穿戴好防护服,慢慢走进了他们守了一周的ICU。 病床上的人眼睛无力地睁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他深色的眼珠一直随着唐一羽的方向而小幅度移动,直到唐一羽站在病床边,一深一浅两双瞳孔对视...... 李言屿好像费了所有的力气,才对唐一羽挤出一抹笑。 ---- 早安,谢谢大家~ 医学方面的内容全是我百度,要是有不合乎常理的地方,欢迎指出。
第六十一章 “我们好像第一次,这样单独面对面说话......” 氧气罩上呼出的白雾稀薄,一秒就散。病房里仪器发出冰冷的提示音,李言屿声音隔着氧气罩沉闷断续,比机械的提示音还没力气,唐一羽不能和他挨太近,拉开一点距离,需要很专注才能听见他的话。 李言屿也意识到氧气罩说话特别费劲,虚弱地抬起手,将它摘了。唐一羽连阻止都没来得及,就听李言屿说:“摘一会儿不会有事的,我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他坚定的样子让人拿他没办法,唐一羽只得时时刻刻注意仪器上的血氧数值。 “头还疼吗?”唐一羽看着他涣散无神的眼睛,轻声问。 “还行,能忍。”李言屿眼睛眯了起来,笑了一下。 但唐一羽皱起眉,想按病房里的呼叫器,“我叫医生给你开止痛的。” 李言屿极小幅度地摇头,阻止他,声音细若蚊蝇,“不用了真没多痛...以前更痛的时候...我连止痛药是什么都不知道。” 病房里沉默了三两秒,唐一羽说:“你不会再经历那些了。” 李言屿笑,“嗯,我知道。” “但是忘不了。”仅两秒李言屿就收起了笑,回忆起从前的人生,他脸上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眼里蒙上厚厚一层岁月磨灭不掉的畏惧后怕,以及悲哀。 不过话音一转,他羡慕的情绪又更多地涌现,浓烈到覆盖住前者,只听李言屿轻轻道:“......直到这两个月我才知道我原本可以过怎样的生活……可以有很多人记得生日,每顿饭都有自己爱吃的菜,想要任何东西都有名为父母的人给到我面前,不需要我费一点力气。” “我一直对金钱价格没概念,这次出去旅游......看到有人为了一顿饭几十块钱而乞讨,可我们住的酒店一晚上最便宜都是四位数,这时候我才知道我本该过的生活是可以让很多人羡慕的。” 虚弱温吞地说到这里,李言屿休息停顿了好几秒,唐一羽静静等着他,没有说话,从李言屿的眼神里,唐一羽知道他还有想一口气说完的,只是没力气。 等缓过来,他又重新开口:“旅游的一路上还有不少人会多看一眼我脸上的伤,刚开始我也很在意,但有一次遇到个指着我的脸说笑的小孩,我都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冲上去跟小孩的父母理论了,最后那个小孩道完歉,我看到......她...躲着我哭了,被我发现后又强行忍着泪,跟我说不想让我再受一点委屈......” “我听到这话,第一反应真的好羡慕你......还有唐简,你们,是这样被保护着长大......” 最后一点气音消失,病房陷入难以言说的氛围里,尽管唐一羽在娱乐圈打磨这么多年,酒会饭局参加那么多次,可他现在还是不知道要如何高情商地接下李言屿这番听起来伤痕累累的话。 想告诉李言屿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这些东西永远不会再离他而去,可是他们又深知过往的梦魇不可能轻易消散,对李言屿来说这话只是不痛不痒的安抚。 正当唐一羽纠结不过时,李言屿却并没有想听他安慰的意思,又道:“应该都觉得半年前我不想见你们是在无理取闹吧?或者觉得我想让父母更愧疚,另有所图。” 唐一羽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想,很不赞同地拧眉。 “可我那时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咳咳......或者说从我昏迷醒来知道李西渊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时,我就开始害怕了。” “从前的我靠恨意活着。你懂吗,在那样如临地狱的日子里,除了恨找不到任何能支撑我活下去的办法。我恨李西渊,也恨李言洲,知道父母和亲弟弟的存在,逃跑失败后,我又没法控制地开始恨你们……” 仿佛又回到了被绝望充斥的黑暗地下室,十多岁本该只用为考试作业犯愁的年纪,李言屿却骨瘦嶙峋遍体鳞伤地缩在角落颤抖,眼睛哭到干涸流不出一滴泪,楼上传来一声熟悉的脚步都会把他吓成惊弓之鸟。 “言屿,叔叔对你不好吗?给你取名给你家,不愁吃喝地把你养到这么大,我见自己亲儿子的次数都没见你的多。” “叔叔工作那么累,偶尔发泄一下怎么了?你不能在叔叔家白吃白喝是不是?” “叔叔对你够好了言屿,别再想跑了……你看你,不听话就挨一身伤,还连累了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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