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泊寒小跑过来,周泽楠说:“放不起来。” 边泊寒笑笑,用轻松的愉快表情说:“再放一次,再试试。” 周泽楠看着他眼里浅浅的光,抬起了手。 边泊寒笑着用眼神给予鼓励:“你稍微跑快点。” 周泽楠一瞬间像是看到了自己小时候,他扯着线,往前跑。 边泊寒在后面喊:“跑快点,马上就能飞起来了。” 他没再往后看,耳边有风速速地刮过,灌得他的心满满当当。 他听见边泊寒带着笑意的声音:“飞起来了。” 周泽楠停下来,他仰头看,年岁侵染的翅膀在澄明的蓝色天空下变得鲜活,贪玩地一簇一簇地扑闪着。 边泊寒站到他身边,抬头看看风筝,又低下来看向周泽楠。 周泽楠的手只拉着线,云彩静止了,风筝少了助力,往下,有些摇摇欲坠。 边泊寒握着周泽楠的手,灵活地扯动着,风筝像是重新注入了活力,跳跃着往上攀登。 边泊寒笑着说:“看,飞好高。” 周泽楠静静地看着,说:“你的火机呢?” “口袋里。” 周泽楠把手探近他的口袋,把打火机拿了出来。 他摁下,焰动的火苗窜出,他凑近了风筝线,对着某一点点燃了。 边泊寒看着周泽楠浅色的瞳孔里映着炙热的火苗,他看出周泽楠皮囊底下极致的疯狂与冷漠。 火焰不息地在跳动,他没有出声制止,着迷地看着。 风筝的丝线在一燃即焚里不受控制地纷纷断裂,边泊寒感觉拽在手里的重量忽然牵引着往上又往下,轻了。 他不自觉地仰头看天,失去束缚的风筝像尾鱼游弋在蔚蓝海里,挣扎着游向更远。 周泽楠说,它自由了。 边泊寒低下头来,望向周泽楠。 他回想起认识周泽楠以来的场景,破败的面包车,干净整洁的衬衫西裤,矜贵不可冒犯的面容,憋着坏笑解掉的扣子…… 一切都是那么地矛盾,又是那么地顺利丛章。 周泽楠就像是致幻的蘑菇,危险又致命,漂亮又易碎。 被他吸引,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轻易的事,不需要理由和修饰,不需要悬而不决。 边泊寒看着周泽楠,说:“你站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边泊寒还捏着手里的线,他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往外冲,周泽楠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只好乖乖听话等着。 周泽楠坐在草坪上,看着周围有小孩在吹着泡泡,泡泡轻盈地往上升,小孩笑着跑着伸出手去抓。 阳光照射下的泡泡五彩缤纷,飞得很快,小孩才抓住那么一两个,剩余的啵一声,全都破碎了。 小孩反复试了很多次,都是如此,终于不满地哭了起来。 大人过来抱着小孩,哄道再试试,我们抓多多的。 公园有管理的人过来,提醒道,自动喷头快要到点浇水,请草坪上的游客尽快离开,以免打湿。 人群走到一边,喷头不多会旋转着喷出水来,洒在蓬勃的草地上。 太阳一照,呈现出几道彩虹。 刚才哭闹的小孩兴奋起来,挣脱了父母的束缚,跑进草坪里,小小的人儿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彩虹出来了!好快乐呀! 小孩妈妈想冲进去把小孩拉出来,怕他感冒,小孩爸爸拉住了他,笑着说,让他玩吧。 周泽楠站在一边看着,他听到身后边泊寒大声叫他。 他回头,看见边泊寒骑着小三轮,后面载着刚才卖风筝的爷爷,边泊寒朝他挥着手。 边泊寒近了,周泽楠吃惊地发现,三轮车上装满了风筝。 老爷爷说:“他刚才过来,把所有的风筝都买了,说是想做件大事。” 边泊寒在长辈面前总是笑得乖巧,他笑着说:“爷爷,你就帮我招呼,说请大家放风筝。” 边泊寒朝着周泽楠直笑,不透露心里的想法。 爷爷帮他招呼着,这里地方不大,小孩大人都认识他,纷纷过来取风筝。 人们在草地上奔跑着,沉睡在地上的风筝终于找到回家的方向,凭借风的助力,往上跃着。 公园这片有限的天空上,漂着荡着鱼啊鸟啊…… 本不属于天空的动物,在这刻都自由地畅翔着,享受着白云的怀抱。 边泊寒牵着一只蝴蝶,和刚才那只并无相像,他奔跑着,把它高高地飞扬在大地之上。 他看着蝴蝶越飞越高,稳住了。 他拉着风筝走向周泽楠,笑着说:“来。” 边泊寒从兜里掏出一个新的打火机,重复刚才的动作,片刻后,边泊寒手中的风筝失去牵引。 边泊寒笑得灿烂,他说:“盼你所愿皆成真。” 在飞舞的风筝里,只有这一只没有引线,也只有这一只,是有人愿意放它自由。 他们站在九月的风里,刚才的彩虹还留有尾巴,草地上水淋淋的,透着晶莹剔透的鲜亮。 周围的人在忙着欢愉,忙着牵引手里的线把风筝引向一个又一个地方,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此刻静止的对望。 周泽楠看着边泊寒的笑,他听见通往爱情的通天塔上,门被扣响的声音。 曾经的麻烦一再告诫他,富士山不可能私有,妄想者都是徒劳。 可边泊寒,一次一次敲打,像西西福斯推石头,永不止息。 周泽楠不可抑止地一再心动,在这远离海洋的尘土上,他似乎听见潮水的声音在此刻袭来。 从一滩水流到一个浪潮,经久不息。 他笑着说谢谢,替边泊寒的珍视和诉诸。 边泊寒明知故问:“谢什么?” 周泽楠抬眉,从前没聊过,但此刻两个人之间似乎有条看不见的线在拉着,沉寂多日得以浮现。 周泽楠淡淡地说:“你知道。” “我不知道,”边泊寒摇摇头,“我知道我们认识时间短,很多方面我对你,你对我都不了解。可有一样,不开心,难过了。你别憋着,你实在不想说,你缓缓,等想说了你再告诉我。” 边泊寒顿了顿,把话说的坦荡:“我在意你。” 边泊寒把在意说的明明白白,他永远都是敞亮的,不吝啬表达,也不害怕受伤。 周泽楠愣了愣,替边泊寒的这一句。他猜到在医院里老石肯定说了什么:“没难过,只是觉得是小事,说出来了也烦心。” “烦心你也可以说,我不想你憋着。你有情绪了,不高兴了不要自己一个人消化。最起码我能和你聊聊。” 边泊寒说这么一段话,把周泽楠心里烧得暖烘烘的:“我下次一定改正。” “没下次,”边泊寒说,“什么都不告诉我,好歹我俩也睡一个房间。” 周泽楠看他有些气愤的小表情,这时候要说不用,那对面这只小河豚可彻底炸了。 周泽楠欣然应下:“行,都听你的。” “不是要听我的,是要和我分享。”边泊寒重重地强调分享这两个字。 “嗯,和你分享。”周泽楠笑着,心底仅一丁点的烦心都烟消云散了。 那晚,周泽楠掏出手机,给远在他乡的周语鹤发了个视频,配上一句话——周女士,我遇见个人,好像有点明白那句诗了。
第十二章 阴影背面 善富丽醒的第二天,周泽楠在医院,他查看了各项指标和数据,对满脸担心的老石说:“正常的,放宽心。” 老石连连感激:“周医生,太谢谢你了。” 周泽楠淡淡地说:“没有。” 他看着善富丽浑浊的眼珠,因为岁月不再清朗的面容。 他们之间一个仰视,一个俯视,隔着空气中的尘埃。 曾经过往在短短几瞬倏忽而过,时间公平地诉诸每一个人,妇人老矣,孩童长大。 周泽楠无力也不想再追究谁是谁非,他看向老石:“你去忙你的事,你辛苦这么多天,待会睡会再来。” 前几天,老石担心习根生来闹,说什么都不要周泽楠和自己换着看,说是老人没醒,事情少,等醒了再叫周泽楠帮忙。 现在,人醒了,善富丽在,老石没好说,把周泽楠拉到门外:“周医生,已经很麻烦你了,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朋友等着车用。” “没事,刚好我在医院也有事。” 老石的表情变得有些闪躲,像是在想怎么开口,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周泽楠说:“老石,有事你直说。” 老石看着周泽楠:“周医生,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也不怪善姨多想。我当初看到你,也想到了很多年前从我们这走出去的一对母子,你长得和他实在太像了。可发生了这些事,你肯定不是。” 周泽楠淡淡地说:“为什么?” 老石“咳”一声:“要是你是,你绝对不会救她。当年是善姨老公把人拐卖来的。” 周泽楠表情没什么变化,问:“那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老石摇头:“我也不知道,之后就没再见过了,希望他们过得好吧。” 周泽楠点点头:“会过的好的。” 老石望望周泽楠,用一种诚恳的哀叹语气说:“希望吧。” 老石说:“我进去和善姨说一声,晚一点过来,看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给她带。” 周泽楠:“嗯,好。” 周泽楠没进去,给边泊寒发了个消息。 周泽楠:…… 边泊寒立刻回:??? 周泽楠:没什么,问你看到爷爷没? 边泊寒发了一张他和爷爷的自拍,附文:帅气英俊又迷人的小寒同志。 周泽楠笑笑:去吧,和爷爷去玩。 边泊寒发了个耍赖的表情包。 周泽楠笑笑,发了个小人儿摸摸头的表情包。 边泊寒:意满离。 边泊寒原本要跟着来,怕习根生闹事,周泽楠没让。 边泊寒不高兴地说:“才答应要和我分享,今天就不让了。” 周泽楠笑笑,说:“他闹是因为人没醒,这下人都醒了,他找不到理由闹。你昨天不是说想去找那爷爷,说蝴蝶风筝的礼没还,想过去送礼。” 边泊寒找不到理由反驳,忿忿道:“我不管,你就是不要我去。” 周泽楠笑笑,知道他是假装:“有事我给你打电话,马上、立刻那种。” 周泽楠软着声音说话,眼里带笑,看得边泊寒心里酥麻麻的。 边泊寒忍着笑,说:“那行吧。” 老石走了,周泽楠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他摇高了病床,让善富丽坐了起来。 善富丽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周泽楠从纸碗边勺着粥,一勺一勺地喂她。 善富丽看着他,没说话,沉默地吃了大半碗,摇摇头表示不吃了。 周泽楠没勉强,把剩下的粥用盒子盖好,打算待会出去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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