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楠紧紧皱着眉,把人拉到自己身后,眉眼严厉地说:“撞到你是我们不对,但请你别乱骂人。” 男人看周泽楠这样说,以为也是个软柿子,挑衅地回:“我他妈就这样说,你能怎么样?” 边泊寒不想和他废话,看出了对方就是个无赖,不想久留:“随你开心。” 他拉着周泽楠直接走了。 男人不依不饶地在后面叫骂:“别以为老子怕你们,垃圾玩意……” 老石停完车,急急忙忙走进来,看见习根生,喊他:“根生,你干嘛呢,你奶在四楼。” 他不明所以地朝着习根生盯着的地方看,除了往来的人,什么都没看到,周泽楠和边泊寒已经走远了。 习根生骂骂咧咧的:“一天天净是些倒霉催的。” 老石不懂他在说什么,说:“先上去看你奶。” 边泊寒还有些气,这么个早晨,遇到个傻逼。 周泽楠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我还要在这几天,你勘景要是忙的话,可以先回去。” 边泊寒摇头,瘪嘴,不乐意道:“昨天才邀请我,今天就赶人了。” 周泽楠淡淡地笑了:“没赶你,待着。” 边泊寒说待那是真待,他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酒店,订之前,问周泽楠:“一间还是两间?” 周泽楠面不改色地答:“一间,两张床。” 边泊寒勾勾嘴角,焉儿坏地乐。 两个人都累了一宿,又是坐车,又是医院,一身的汗,不洗个澡没法睡。 边泊寒让周泽楠先去洗:“我昨晚在外面眯了会,你个做手术的人,快洗了睡。” 周泽楠拗不过他,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他洗得很快,出来的时候想要叫边泊寒,却看见他趴在枕头上睡着了,被子都没盖。 周泽楠笑笑,蹲在床旁边静静地看着边泊寒。 他伸出个手指,轻轻地在边泊寒脸上戳了戳。 睡梦里的人感到痒,伸出手无意识地挠挠,皱皱眉,用近乎气音的声音呢喃:“周泽楠……” 周泽楠靠近,用手指抹平他的眉间,低低地说:“在呢,好好睡。” 等边泊寒睡起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房间里不见周泽楠的身影。 边泊寒试探着朝卫生间叫了两声,但是没有听见周泽楠的回应。 他摸过手机,看着半小时前周泽楠发过来的信息——我去医院了,你醒了去吃点东西。 边泊寒不想一个人吃饭,也没给周泽楠打电话,洗漱完换了衣服就往医院走。 周泽楠在善富丽的病房里检查着她当日的情况,老石在旁边小心地问:“周医生,还有多久可以出院?” “快的话,十天半个月。慢的话,可能就说不准了。” 老石面露难色,医院是个损耗人的地方,每天看着病人唉声叹气,人进人出,待久了多少都会受影响。还有每天的花费,都难。 周泽楠以为他是因为这个,说:“如果是钱的话,你不用担心,我……” “说什么呢,周医生,”老石一把打断周泽楠的话,否认道,“你已经帮了很多忙了,怎么还能再要你出钱。我担心的是……” 老石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口:“我昨天把善姨孙子接了过来,原本想着善姨年纪大了,又是心脏手术,说不准的事,搞不好祖孙俩就是最后一面了。可我昨天带他过来,听到他一个劲问,家里的钱和银行卡密码之类的。” 周泽楠心下一凛,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老石说:“习家这小小子,前些年跟了不好的人,染了毒,去戒毒所呆了几年。后来出来了,像变了个人。善姨想着成家了就会好,可是他更加变本加厉,学他爸酗酒打老婆。” 周泽楠皱着眉,想到念儿和人说话时胆怯的神情。原本他以为是善富丽动辄打骂的结果,想不到这其中还有另一个人。 周泽楠问:“念念也被打吗?” “打!怎么不打,”说到这,老石就气愤,“那么小个孩子,被打得说不出话来。我们看见了去拉,事后被打得更惨。要不是这次事发突然,我是……” “是什么?”病房的门被推开,隔夜的豆芽走了进来,眼里带着阴狠与浓重的戾气。 老石收了声,尴尬地讪笑着说:“没说什么,根生来了。” 习根生冷笑两声,眼神移到周泽楠身上,原来是昨天撞人那孙子。他阴阳怪气地:“呦,你就是医生?” 周泽楠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和酒味,微微拧着眉,没露出任何讶异的神情:“我是。” 习根生从鼻子里哼出两声:“手术是你做的?” 周泽楠不清楚他具体要做什么,但心里因为老石刚才那番话,大概有了个底。他点头:“我做的。” “你他妈还有脸说,”习根生声音一下大起来,“我同意了吗?你看看我奶奶,现在都没醒。” 老石一下有些慌,劝道:“根生,人家……” “人家个狗屁,”习根生用手指着老石,瞪圆了眼睛,“我不管,反正我没同意,这算医疗事故,赔钱!” 周泽楠以前在医院也遇过无赖,不听医嘱乱用药,最后出了事,来医院大闹。 周泽楠冷淡地抬抬眼皮,说:“你可以去投诉,也可以去法院起诉我。” 习根生面露阴冷:“你以为我不敢嘛。你给我等着,不给我钱,我让你好看。” 习根生狠狠地把凳子踹翻在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周泽楠看着他的背影,和印象中的人完全对不上。 老石把凳子扶起来,愁眉苦脸地和周泽楠说:“周医生,抱歉啊。” 周泽楠宽慰他:“没事。” 边泊寒没在医院碰到周泽楠,老石说:“他才出去,没走远,你给他打电话,还追的上。” 边泊寒笑笑,见床上的人还昏睡着,问:“有说什么时候醒吗?” 老石说:“大概明天吧。” “那我明天再来。” 老石见他要走,纠结了下还是说了出口:“我看你和周医生关系挺好,你待会见了他,出去走走。” 老石不是个多话的人,他这样说,肯定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边泊寒忙问:“怎么了?” 老石“唉”了声:“也不知道造的什么孽,刚才周医生来查房,碰到善姨孙子了,那小子不识好歹,骂了周医生一顿。” 边泊寒皱皱眉,骂了一顿。他问老石:“动手了吗?” “那没有,”老石局促地两只手交缠在一起,“实在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惹了这么多麻烦。” 边泊寒现在只想赶紧找到周泽楠,他摆摆手:“老石,不说这些,我先去找他。” 边泊寒一边打电话,一边小跑。 电话没响多久就接通了,边泊寒笑着问:“在哪呢?” “医院门口。” “那等着,我过来。” 边泊寒没挂电话,蹬蹬蹬往下跑,跑动带来的风从他身边掠过去。 周泽楠怕他摔了,在电话里说:“慢点。” 周泽楠像棵树笔直地站在医院门口,看见边泊寒,笑着问:“怎么来了?” 边泊寒扬着点下巴;“不想一个人呆着。” 周泽楠笑笑,刚才发生的事一个字没提:“那随便逛逛。” 边泊寒也没主动提,跟着周泽楠到处走,城市的变化日新月异,可是这里却像是摁下了时间的暂缓键,保留着很多之前的痕迹。 建筑百十年承载风雨,岁月残忍,所有新的都会破旧。 边泊寒在一个简陋的绿色车站前看见个抽着水烟的老人坐在小马扎上,在卖风筝。 风筝大的小的都有,形态各异。 边泊寒好奇地打量,扯扯周泽楠衣角:“看看。” 老人抽着烟筒,八字胡一动一动,慢条斯理地说:“都是自己做的,喜欢看看。” 边泊寒环视一圈,从边上拿了一个有些陈旧的蝴蝶,蓝紫色的翅膀因为时间褪了色,看起来像蒙着层抹不掉的灰。 但是蝴蝶的骨架和边缘都维护得很好,没有一点残缺和泛黄。看得出来,是极爱护的。 边泊寒笑着问:“爷爷,这个多少钱?” 老爷爷瘪着嘴露出缺了牙齿的口腔来:“这个有些年头了,可能飞不起来,要不,你换一个。” 边泊寒爽朗地笑着:“没事,就它了,爷,多少钱?” 老爷爷看他真的喜欢,蝴蝶也旧了,放了这么多年都没人要,他笑着说:“送你了,算你和它的缘分。” “这不能够,”边泊寒掏出钱包,把钱递过去。 老爷爷拦住他,拍拍他的手,苍老的皱起来的手上有着黄褐色的斑,笑得慈祥:“开心就行了。” 边泊寒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就谢谢爷爷了。” 老爷爷看看他和周泽楠,笑得包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开心就行了。” 边泊寒笑着和老爷爷说再见,老爷爷摆摆手,重新抱起烟筒,坐在小马扎上晒着太阳。 边泊寒爱不释手地看着手里的蝴蝶,摸一摸,碰一碰的。 周泽楠看他开心地像个小孩,笑着问他:“这么喜欢?” “嗯,”边泊寒点头,笑着说,“巴西有一种蝴蝶,叫大蓝闪蝶,和这个很像,很漂亮。但是现在已经很少了。” 周泽楠笑笑:“因为稀少喜欢?” “不是,是因为喜欢才稀少。”边泊寒扬着脸,“我以前很喜欢标本,也收藏过整整一面墙。但是后来我在峡谷里看过振翅而飞的蝴蝶,我就不想拥有困在盒子里没有生命的了。” 他的话里充满稚气,一派天真和明媚。 周泽楠牵着嘴角,夸他:“小小哲学家。” 边泊寒扬着脸,笑得矜贵:“那可不,哲学家带你去放风筝。” 不知不觉热夏已经过去,蝉鸣和鸟叫都不再猛烈。 太阳淡淡的,晒在黄绿交接的叶子上,显得很温柔。 周泽楠和边泊寒站在公园的草坡上,边泊寒衾着笑问:“周医生,放过吗?” “放过。” 边泊寒眯眯眼,表示不相信。 周泽楠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蝴蝶,爱惜地摸了摸,像在驯服。 边泊寒说:“露一手。” 周泽楠很多年没放过风筝了,他的目光带着悠长回忆,垂着眼看着。他把线拉到自己手上,抖动着风筝。 风筝的尾巴起伏着,像轻盈的波浪。 他说:“好,我试试。” 周泽楠照着记忆中放风筝的方式,拉着线,慢慢地小跑往前。 他看着风筝颤颤巍巍地跟着自己的影子,亦步亦趋地拖拉着,像极了那个人。 回忆像是翻涌的潮水,打着浪扑过来,浸湿了周泽楠。 周泽楠的脚步停了,风筝少了风的支撑,垂在他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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