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有病,这些是每次的医药费。我知道他妈妈病得很重。”李卓曜说。 杨森叹了口气。 “第二次跟第三次的钱,他都拿去炒币了。第一次炒币的时候运气好,赚了一些,又问你借了一笔本金。结果就赔的血本无归。” “什么?”李卓曜很震惊。他们富二代圈子里也经常炒币,大家互相比来比去,除了极少数运气极佳且极聪明的,99%都赔了进去。但有钱人闲钱多,拿个几百上千万炒币也无非是玩票而已,寻个刺激体验,赔了也就赔了。他没想到陈夜居然也玩太阳币,还撒谎骗他。 这不是那几万块钱的事。李卓曜最生气的一点是,陈夜怎么能在家庭这么困难的时候铤而走险。他听周楚澜说过陈夜家里的情况,来自四川大凉山,妈妈患了骨癌,家里只有爸爸打工给妈妈治病,他本来上学的费用都出不起,学校给免了学费,然后自己半工半读。 这样摇摇欲坠的家庭,禁不起任何的风浪。 “陈夜,你用你妈妈的救命钱去干这种冒进的事,对得起你的家人么,对得起你辛辛苦苦走了这么远的路么。” 李卓曜看着他,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很冰冷。 “李同学……对不起……我不该骗你。其实刚开始我想着,赚到钱就马上收手,但是后来就越陷越深……然后……” 陈夜万分后悔,又很懊恼地站在这里。他想,如果不是自己因为周楚澜的关系,偶然认识了李卓曜——对方又是个一看就不缺钱的公子哥,他也不会那次在篮球场碰到他们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多问他借了一万块。那天确实是他妈妈差医药费不假,缺口是一万块。他见李卓曜在跟自己不熟的情况下,如此畅快地就要借钱给自己,心里便萌生了别的想法。 太阳币是他同村的发小拉他参与的,算是他的“上线”,后来这人赚了一笔及时收手退场了,他觉得不够,又自认为自己聪明——他可是他们大凉山近几年唯一一个考上985的大学生。第一次玩币,他就挣了两万块,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泥足深陷。 如果不是那天碰见李卓曜,他根本不会走上这条道路。 陈夜此刻是真的后悔。 “你现在亏空多少?”李卓曜忽然问他。 “四万六。” “这点钱,也值得冒这么大险么。”李卓曜长叹一口气,语气跟眼神里全是怜悯。但那点善意的怜悯,在陈夜的眼中,是完全变味的。他沉默地站在一边,手死死攥住裤缝,揪出一片褶皱。 “除此之外,你还欠我四万没还,打借条吧。这钱你必须在5年内还清,我不要利息。陈夜,你早就是个成年人了,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李卓曜问杨森借了一只笔还有一张纸,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下几行字,又递给陈夜。 “来,这里签字。”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两遍,李卓曜收起其中一份借条,跟周楚澜出门了。 “谢谢李同学。” 陈夜最后说了这句话,眼里透露出深深的厌恶。 他忽然开始觉得,人就应该在自己的圈子里生存,他跟周楚澜是一个圈子的,但跟李卓曜不是。李卓曜偶然误入了自己的圈子,最终的结果便是,成为了侵略的敌军,令自己的生活摧枯拉朽。 凭什么,凭什么。 明明自己跟周楚澜都是大山里考出来的寒门学子,自己拼了命的考试跟学习,如今都大四上学期了,一次一等奖学金都没拿到过,只拿过2次三等,而周楚澜年年都拿国家奖学金,学校里院里的各种比赛也都参加,回回都是好成绩,就连保研,也轻松去了京华美院——那可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梦中情院。明明自己跟周楚澜都是农村来的,长在穷山恶水边,他生的普通,班里的女生平常都不怎么搭理自己,但周楚澜却长了一张极其引人注目的脸,放在美术系这种高颜值院系都是一顶一的出挑。明明自己平常谨小慎微,努力待人友好,但班里的同学似乎更愿意跟周楚澜亲近——周楚澜,明明是个那么骄傲的人,大多数时候在班里都默不作声。明明他们都是穷人,周楚澜怎么就能够这么轻易地跟李卓曜这样的有钱人处的关系很好——他甚至偷偷在网上搜过李卓曜的名字,是广州越地房地产集团老板李勋的儿子,排的上号的超级富二代。这样的人,跟他们这种穷人是云泥之别的人,怎么就心甘情愿跟周楚澜交好,甚至还愿意看在他的面子上,看一眼捎带着的自己,随手一挥,就是他陈夜珍贵的不得了的救助跟馈赠,或者说,是某种施舍。 明明…… 明明自己已经够努力了,为什么命运还要这样对自己。 晚上陈夜去医院陪床,看着他妈躺在病床上,日渐消瘦的病容——医生说,现在就是用药吊着,治好的希望很小,最多只能活8个月。他抬起头,久久地盯着他妈枯槁的手背上吊着的留置针,没打完的药在吸管里流动,手背上紫青一片。 陈夜靠在椅子上闭上眼,忽然对这种生活厌烦至极。 凭什么。去你妈的命运。
第八十二章 “要被抓到咯”/P 时间一晃就到了毕业季。美院附近的花店生意开始忙碌,每家店内都新进了很多硕大的向日葵。金黄的浓郁,花盘散发着清涩的气味。 周楚澜在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就保研成功,拜在京华美院的院长宋清铭门下,如今已经开始提前去院长的画室学习。 李卓曜递交了纽约大学的gap申请,准备延几个月再去。 “毕业旅行,想去哪?”他问道。 周楚澜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想到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那去广州吧,我带你见我爸妈。”李卓曜静静地说。 周楚澜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略有惊讶。 见李卓曜的爸妈? 他踌躇了起来。 “这么快?其实可以等以后再慢慢跟他们说……” 自己现在还是个没钱的穷学生,一丁点社会积累都没有。又要用什么样的姿态去见李卓曜的爸妈呢。 李家在整个广州,都是很有名号的。 “这还快?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李卓曜笑嘻嘻地伸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肩膀。 “你爸妈……能答应么?”周楚澜回拥着他问。 “现在好像还没有答应的意思。”李卓曜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闷闷的说。“主要是他们接受不了我喜欢男人的事实,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所以我才想把你带过去让他们见见。也许我爸妈看到你,就能接受我是个同性恋的事实了。毕竟你这么好,长得帅、性格好、成绩好,简直是别人家的好儿子模范。” 周楚澜一笑,心里还是有着巨大的担忧。 那顿饭其实吃的并不太愉快。饭桌上散发着一种和气、礼貌又冰冷的疏离。梅萍一直不停给周楚澜夹菜,说周楚澜学习好、长得好、性格沉稳,比自家儿子强多了,两个人做朋友以后也可以在社会上多多照应。她热情大方,却言之凿凿地用“普通朋友”来盖章两人之间的关系,否定了一切可能性的存在。 李勋一直没太说话,只是在偶尔被梅萍cue到的时候,温和的抬起头来笑笑。只在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忽然抬头说了几句。 “你们还小,又没什么社会经历。小男孩,追求点刺激很正常。还是要回归到主流所认可的道路上。” “谈恋爱,允许你们谈。但只能到这一步为止。” 李勋的话很温和,但是很坚决。 李卓曜再也忍不住,“蹭”地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前的茶杯都被衣袖掀倒,翠绿的茶水泼了一桌子。 “我们是认真的。不是为了追求刺激,从小到大,你看我什么时候是喜欢追求刺激的人了?” “我喜欢的是眼前这个人,是周楚澜。我要跟他在一起,只是因为他刚好是个男人罢了。” 说完就要愤而离席,被周楚澜拉住。 周楚澜站起来,用纸巾把桌前的茶水擦干净,收拾好,然后平静地说了一番话,语气里带着不卑不亢。 “叔叔阿姨,作为晚辈,我理解跟尊重你们的想法。但我们之间不是冲动,我们有认真规划过未来。现在我还在上学,谈未来可能是一件久远的事。但我会努力。”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我们学校每年毕业季都会走出来一批青年画家。我也会好好学习,争取自己能够在毕业的时候,可以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是山里走出来的孩子,论家庭、论出身,这些我跟李卓曜都没办法比,但我会给他我能给的一切。我们是认真的,并不是为了寻求刺激。当然,我知道这件事本身,对于父母来说比较难接受。但我会努力,直到未来有一天,你们认可我为止。” “请叔叔阿姨给我一个努力的机会。” 李卓曜站在一边,眼窝发热的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留着最普通的大学男生的发型,穿着一件新买的普通棉质白T恤——特意买的,花了98块,站在那里脊背始终挺得笔直。他出身寒门,从贫困的大山村里一步步走出来。《山窝里飞出来的金色雄鹰》,是当年周楚澜考上学的时候,独山县电视台特意为他做的一期访谈节目。周楚澜从未介怀过自己的出身,而是非常坦然的接受贫穷、接受困苦,平静又坦荡着,硬生生踏出了一条自己的道路。 周楚澜到底像什么呢?无数的夜里,李卓曜辗转反侧,想着他们之间的事情。他像一棵长在山间的马尾松,顶着呼啸的风声、炽烈的艳阳、破碎的寒星,从悬崖峭壁之中破石而出。 “要不要去我小时候住的房子看看。”李卓曜坐在车里,深呼了一口气,转头对周楚澜说。 刚才那顿饭最后还是以他的离席不欢而散。氛围有点沉重,李卓曜想了想,毕竟这是一次毕业旅行,决定暂时抛开这些事。 旅行么,还是轻松点好。 他带周楚澜去了香樟路3号他们家的一栋空置的房子里住了几天。这座房子李卓曜高中毕业前一直在这住。房中的一切陈设:茶色的玻璃、暗红色天鹅绒窗帘、复古风格的格纹地毯等,每次踏进这里,李卓曜便都会觉得有莫名的温馨感。 他想把关于周楚澜的记忆,揉进这一方小小的温馨天地之中。 就是运气忒差了点——住进来第二天一大早俩人正在床上腻歪,忽然听见门开的声音,随后,脚步声就传了进来。 “糟了,每周二阿姨来打扫卫生,我给忘了。” 李卓曜慌忙从床上弹起。 俩人都没穿衣服,听着阿姨的脚步声朝着卧室走了过来。卧室的门没有反锁,如果阿姨推门进来,就会看到,大早上俩男人光溜溜抱在一起躺床上。 “走,躲那去。” 李卓曜把他们搭在椅子上的衣服迅速抱起,拉着周楚澜钻进了衣帽间。又用手死死把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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