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莱恩思及自己在更衣室里的反应,感觉三年来,也没真当佩佩是褚存熙那样的弟弟。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陆莱恩说不上来,想了想,还是得赶紧跟佩佩说清楚,抬步又走往了隔壁的卧室。 一门之隔。 薛霈在里边正握着手机要发消息,耳尖一动,手上的动作停滞下来,望着门外的模样像极了三年前的那天。 果然那门马上就被敲了敲。 外边的陆莱恩轻声唤道:“佩佩?” 薛霈连忙跑去开门,但又和那次乌龙截然不同,门开了个缝,他像个松鼠钻回树里的洞,回到床上,小脸蛋埋在柔软的枕头上。 “……!” 陆莱恩神色微变,犹豫了片刻,脚步迈至床尾,语气带着哄人意味:“我没有故意要戏弄佩佩的意思。” 薛霈从小松鼠变成了小鸵鸟,他是六年级的小朋友了,脑袋还是不够用,心想既然不是戏弄,那当时哥哥为什么非要让他进去呢? 陆莱恩屈膝蹲下问:“真的生气了?” 像在哄人的语气。 薛霈不肯正脸示人,小时候的崽崽成长到了如今,反倒更不能承受委屈似的:“没有生气,只是莱恩的语气很凶。” 陆莱恩承认当时的作弄,可他哪知外面是佩佩,低低的少年音冒出来:“我以为外面的人是菠萝包,完全不是故意要凶佩佩。” 薛霈整颗心蹦出来,转过身,微微仰着下巴问:“平时存熙哥也是这样走进去给哥哥送东西的吗?” 陆莱恩急得眨起乌黑眼睫:“怎么可能。” “他会放在门外就离开的。” 薛霈好像对这答案很满意,又仰着小下巴问:“那胳膊呢?有没有不舒服?” 陆莱恩道:“一点事也没有。” 小少年的高挺鼻梁冒着薄汗,从没想过会有这般局面,故作随意地说:“佩佩是弟弟,平时也一起睡觉,看到我脱衣服又怎么了?” 薛霈腾地红了脸,画面感太强,在击剑馆更衣室发生的一切撞入脑海中,连忙别开了视线,别扭中藏着见不得人的赧然。 陆莱恩强行撑着面色:“那以后就不睡一张床了?” 薛霈喃喃道:“不要。” 陆莱恩竟从这话中,咂摸出了微妙的意味,坐往飘窗的坐垫,侧脸犹如透着光芒:“为什么。” “……” 薛霈抱着抱枕,理直气壮地说,“天气太冷了。” 陆莱恩弯起唇角,还挺配合地说:“那好吧。” 这句话的可爱之处。 大概也是在三年前,闹出大乌龙的陆莱恩,也抱着抱枕,戴着半框眼镜,立在门框边儿提出要和佩佩睡一张床。 那时候多要面子。 陆莱恩压根没直言“佩佩是弟弟”这般的话,理亏也卸不下傲气,说是自己晚上怕冷,才非要跟佩佩睡觉。 后来,反倒是薛霈容易手冷脚冷,总说跟哥哥睡同一张床就不会这么冷了。 两个步入青春期的小孩子。 幼时没怎么闹别扭,如今在家中闹了一出,楼下的牛姨和其他人稀罕得不行,但具体发生什么事,就连管家哥也难窥见一二,他们自然更是什么都不清楚。 所以后来瞧见两个小孩状态如常也觉着诧然。 一起从楼上下来,吃饭,傍晚下了趟地窖,翻出多年的葡萄酒,接着好像去了琴房。 等等? 葡萄酒是怎么回事?! 小孩子可不能喝酒,就算是葡萄酒,也得有大人在才能开封,在陆家始终有着这般明文规定的。 但近来少在国内的两个父亲,没能盯着陆莱恩,未来的小继承人愈来霸气,占山为王似的:“不能让我爸爸知道。” 其他人:“……” 她们哪敢说话啊,眼看着小少爷还换了身复古西装,别上扣针,小绅士的气质尽显无余,要知道这全身上下都出自高定,在家怎么还这么穿起来了? 重点是薛霈也穿得格外正式。 没过多久。 琴房里传出小提琴声,在大伙儿询问管家哥后,得到的答复如心中所想,原来是小少爷在给佩佩拉琴听儿呢。 管家哥好笑道:“小少爷今天好像惹佩佩不开心了,这会儿换着花样哄人呢。” “话说回来——” “小少爷的琴学了也有三年了。” 琴房里。 空旷且敞亮的四周,摆放着十来种昂贵的乐器,其中那把当年从伦敦带回来的小提琴,正被陆莱恩持在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坐在宫殿风的椅子处,身子挺拔,左下臂抬起,把琴落在左侧锁骨上,右手则握弓,在仅有两人的空间里演奏出平静、圆润而持续的曲子。 英俊的小少年不怎么精通乐器。 但陆莱恩坐在灯光下,发丝也如发光,在家中数种烧钱的乐器里,他唯独偏爱这小提琴,而其中的缘由也是薛霈心中门儿清的。 薛霈成了个小观众。 他坐在稍远的位置,顶头的光也照下来,轻刷着那卷而翘的眼睫,像落了星芒,就连眼眸也圣洁万分。 薛霈乖乖地坐着,听完一曲改编的《ChristmasScene》,来自泽野弘之的日系曲子,是某年圣诞节的时候,薛霈偶然跟哥哥提到过好听,而陆莱恩也说自己的日推里收藏有这一首曲子。 当下。 陆莱恩将曲子收尾,歌词里的“让即将来临的下个一个夜晚,畅想着前方的自由与故事”化作琴声,依稀听见缥缈的希望,带着情感的奏乐完成度极高,小少年在背后不知练习了多少回。 “哥哥。” 薛霈投去眸光,早已心软了,这会儿才难为情地开口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迎接走来的陆莱恩,那只没握琴的手罩往薛霈毛绒绒的头发上,干净又好听的少年音也降落而至:“我知道。” 他勾着唇角问,“佩佩还想听什么?” 薛霈冷冽的漂亮小脸,弯起眸子,笑意化作张开的手臂:“不用了,抱一下就和好了。” 他伸出手臂环过陆莱恩的腰,好似忘了更衣室里的事,而后者立着的动作微微僵硬,眼底闪过微妙的变化,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了规。 小提琴是为了佩佩学的,每回只要他拉琴,把新学的曲子演奏给佩佩听,他的佩佩就会主动贴贴上来。 这种感觉放在平时,很让陆莱恩受用,但如今有些微妙,感受着微热的呼吸,相隔着薄款卫衣,喷薄在肌肤上。 给他一种压根就没办法把佩佩当过弟弟的错觉。 想到这些。 不远处小桌子上,摆放在红酒旁边,陆莱恩抬起手臂,捞过度数匹配的半框眼镜,戴在鼻梁上,莫名有一种掩饰内心的安心感。 但薛霈抬起眼时全然不知道。 “哥,”薛霈的一张素白小朋友脸蛋,五官却是立体精致,努着下巴也像在撒娇,“今天医生和我聊了很多。” 陆莱恩好似不放心:“聊了什么?” “聊了很多……” 薛霈犹豫了一瞬,直言道,“关于我可不可以重新拿起小提琴。” 陆莱恩在转瞬间大脑当机,伴随着耳鸣,一时之间闪过的各种危机在脑海中呈现,但他也仅是压低着小嗓音问:“那佩佩是怎么想的?” 薛霈摇了摇脑袋:“我不知道。” 他说得太小声了。 那长椅的边缘被他坐着,另一边还有空位,陆莱恩坐下,小提琴搁在膝盖处,忽然,薛霈伸来白皙的手触碰那琴弦,指尖微微颤抖着。 陆莱恩的心也跟着颤动几下。 “……哥。” 薛霈侧过脸,用着祈求的语气,“我可以拿过来吗?” 陆莱恩说:“当然。” 这本来就是送给你的礼物。 他想道。 薛霈轻轻地弯起了眉眼,那么好看,却在小心翼翼触碰小提琴时,眉心微皱,握来手掌心也要鼓足勇气。 他没办法做剧烈运动,没办法长期举起重物,这可能会局部受到伤害,这是他天生的骨骺生长障碍导致的问题。 在医学上蝴蝶骨属于畸形骨。 薛霈垂下眼眸,视线流转,那漂亮流畅的昂贵小提琴,承载了多少尘封的记忆。 奶奶。 还有妈妈和她的家人。 那些也该沉沦为过往,像他无法长期握着琴的未来,就这么别再挂念了,难道不该是这样吗? “我不能再练琴。” 薛霈的话落在心中,像一把剑扎在上边,“……也不想再练琴了。” 一场落雪降临了整晚。 甚至,在极度低寒的这年冬天,落雪的次数算得上高频,一周竟持续了三次高频降雪量。 等到环卫工叔叔阿姨们将这些雪清扫干净。 太阳光冒出头。 薛霈刚一苏醒,入眼不是自己的房间,美式条纹床单,床垫回弹更强,猛然坐起来,才发觉这是哥哥的卧室。 独立浴室里传来水流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霈眨了眨眼,想起昨晚和哥哥喝了红酒,还被远在英国的大人视频查岗了,总之两个小孩子装得成熟,脸红扑扑非说没喝,倒头就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不过。 薛霈记得半夜有翻书的动静。 他曲着腿坐直了身体,往书桌区域倾身,仔细一看,那上边有本又厚又重的英文书。 “……?” 薛霈默念了两行,只认得出简单的词汇,看着像是医学用书,可今天分明是要去参加击剑比赛,莱恩会半夜看这本书吗? 只当是自己英文差的小孩子也起了床。 薛霈踩着棉拖,换作是他睡眼惺忪,抬手掩了掩哈欠,立在那门外问:“哥你几点要出发?” 里边的水流声骤然停了。 陆莱恩精神抖擞,水流从发梢流下,滴落在小少年的白皙肌肤上,看不出整夜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会去得比较早。” 外边的薛霈又问:“那我也要和你一早过去。” 陆莱恩不放心道:“困吗?” 薛霈说:“不困。” 他还补充了一句,说自己睡得很好,问哥哥喝了红酒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陆莱恩难得迟钝,吐息说睡得很好,接着又开了花洒继续洗澡。 薛霈应了声,踩着软绵的拖鞋回自己卧室,翻找一身卫衣外裤,再穿上蓬松的面包羽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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