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如果你想继续画岩彩,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好好吃药。” 若秋惊诧地盯着于鹰的眼睛看了好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心中的天平一下子倾倒,能画岩彩这个诱惑力太大了,比起吃了药之后大脑的滞涩,他更想拿起画笔画画,不管还能不能回到当初的水平,能画画总比不能要好。 “但是,如果画岩彩太影响情绪,我随时会让你停掉。”于鹰又补了一句。 “好。”若秋立即答应,生怕他反悔。 “还有一件事。”于鹰又拿起了筷子,声音稍稍轻了些,“你是不是很怕我?” 若秋愣了下,他很想承认“是”,但碍于于鹰刚才答应了他画岩彩,他还是摇了摇头。 于鹰握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向任何一道菜下手,他的声音越发的轻了,像是说给若秋又像是说给自己:“是不是只有岩彩,才能让你高兴那么一点点。”
第七章 群青 从吃饭结束到晚上,若秋一直在心里思忖于鹰说的那句话。 他不知道于鹰是在抱怨还是在讽刺,听起来更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对岩彩过于狂热。 越想越没有头绪,若秋在床上翻来覆去,把被子绞成一团。 还是说于鹰希望在外人的面前自己是一副无忧无虑被养得很好的样子,这样比较容易帮他树立形象,不会被各种八卦媒体胡乱瞎写? 应该是这样。 自己的逻辑说服了自己,若秋仰面躺在床上,舒了口气。 能画岩彩已经很幸运了,知足常乐,不要多想。 他这么安慰自己,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若秋被几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惊醒,他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看到门边站了个人。 于鹰正倚靠在门框边上看手表,今天的他没有像前几天一样把头发都往后梳,而是让刘海自然下垂,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已经10点了。”于鹰的语气很平和。 “嗯?”若秋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今天周末。” “哦……”若秋平时不记日子,他愣了会儿,又问,“周末,然后呢?” “等下出去买颜料,我在餐厅等你。”于鹰说完,又重新把门合上了。 若秋呆滞地看着门的方向一会儿,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他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穿戴完,快步走到餐厅。 餐桌竟然摆着两人份的西式早餐,看着像是隔壁酒店送来的。 若秋在于鹰对面坐下,先拿起玻璃杯灌了几口水,他知道自己跟于鹰都不是认真对待早餐的人,这样面对面认真吃饭的场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于鹰并没有要交谈的意思,只是慢条斯理地切着一份欧姆蛋吐司。 若秋放下水杯拿起刀叉,偷偷观察坐在对面的人。于鹰吃饭的姿势十分优雅,脊背挺得笔直,用刀叉的时候甚至不会发出声响,在这种气氛下,他都不好意思在于鹰面前吃得太随意,动作也开始拘谨了起来。 两人无言地吃完饭,于鹰把餐具一放,站起身从厨房的一个柜子里取出一只白色的药瓶,又从洗碗机里取出一只小碟子。 若秋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药就放在这个柜子里,以前都是周辰到点给他准备的药,他都不知道药瓶长什么样。 小碟子放到了桌上,里面躺着两颗胶囊。 “为什么今天是两颗?”若秋抿着嘴,面色凝重。 “昨天我跟你的主治医生商量了一下,你的药需要加量。”于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 这个姿势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若秋瞅了他一眼,心里一阵忌惮。 “一定要吃两颗吗?”若秋哆嗦着拿起胶囊,想起之前吃完药的副作用,身体就本能地抗拒。 “一定。” 心直往下沉,若秋看了对面人一眼,不抱希望地又问了一遍:“只吃一颗可以吗?我吃这个药会……变笨,是真的会变笨!” “变笨也要吃。”于鹰的语气不容置喙。 若秋的视线从于鹰嘴唇扫过,想起昨天早上被掐着下巴强吻这件事,他痛苦地闭上眼,把两颗药丸倒到嘴里。 吞药的过程仿佛服毒。 若秋吃完药,老老实实张口给于鹰检查。 “不用,我相信你。”于鹰的嘴角微微扬起,原本冰冷的脸也温和了不少。 若秋心里顿时轻松了一些,于鹰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暗自高兴,下一秒,于鹰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明天我会把药瓶换个地方放,你不用想着怎么丢掉它。”于鹰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若秋身边站定,用通知的语气对他说道,“这一瓶吃完,我会让医生给你开新的药,水溶的。” 水溶…… 若秋苦涩地笑了笑。 于鹰果然还是不信任他…… “你还要坐到什么时候?”于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若秋回过神,看到于鹰已经走到了玄关,正在穿外套。 “不是周辰陪我去吗?”他赶紧起身走了过去。 于鹰把连帽风衣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上,“周辰今天放假。” 若秋皱了下眉,自从他见到周辰的那一天起,周辰好像从来就没有放假的日子。 当然,于鹰没有给他质疑的机会,从边柜的托盘上挑了把车钥匙,开门就走了。 秋日的阳光从树缝中穿过,带着萧瑟的暖意。 车子在一条梧桐巷子里行驶着,若秋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于鹰的保时捷帕拉梅拉是跑车的车型,偏硬的车座硌得他后背疼,即便如此,他还是昏睡了一路。 “为什么不去市中心那几家店?”于鹰放慢车速,环顾四周,这是条再普通不过的巷子,周围只有几家文具店和旧书店,静谧的街道甚至都没几辆车经过。 “这家店我高中常来,老板自己经常去山上采矿磨颜料,价格便宜颜色还独特……”若秋按压着太阳穴,好让自己的大脑能快点从嗜睡中清醒,“我那个时候没什么钱,有些太贵的颜色只能估量着用,这家店的店主看我是学生常常会送一些试用装给我……” 说着说着,他又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加大了药的剂量,早上刚醒来那会儿他还很兴奋,现在倦怠感却充斥着全身,眼皮都睁不开。 于鹰在路边找了个车位停下,拉起了手刹。 感觉到车停,若秋动了动手指,强行让大脑指挥躯体动起来,他摸索着解开安全带,刚想打开车门,左手就被于鹰握住了。 若秋整个人一激灵,大脑顿时清醒一大半,他僵在座位上不敢动,扭过头警惕地看向于鹰。 于鹰神情很认真,好像在确认些什么,轻轻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的小指。 手指的麻酥感传来,半边身子都不听使唤地变得瘫软无力,若秋觉得脸颊莫名地发烫。 半晌,于鹰终于缩回了手。 若秋没有动弹,车里的气氛越发凝滞。 “如果人难受就跟我说。”于鹰率先开口了,“你之前擅自停药,现在重新吃药副作用会反应比较大。” 这句话里勉强能听出一丝关心的意味。 “嗯……”若秋应着声,声音比蚊子还轻。 “但这是你自作自受。”于鹰话锋一转,语气又冷了下来。 车门打开,关闭,若秋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画材店的门面还是老样子,松木的门框嵌着茶色玻璃,从外边看很不起眼。 若秋推开了店门。 门上的摇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把他瞬间拉回了高中的时代。 暖白色的白炽灯光,老旧却收拾整齐的木架,水磨石地面,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呀!这不是若秋么!”收银台后的一位白发老人看到来人,摘下了老花镜。 “陈老板……”若秋恍惚地看着这位老人,深层记忆被牵扯而出,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回忆在脑内流淌的感觉了。 “多少年没来了?”陈老板的脸上很是欣喜,他从藤椅上站起,绕过收银台来到若秋身边,“我听黎老师说你大学去日本了,说去了好几年,我以为你就在那发展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什么时候……”听着陈老板絮絮叨叨的话,若秋一时没反应过来。 “三年前回来的。”于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老师这才注意到若秋身后的人。 “这位是?” “这是我……”若秋卡壳,脑海里的词库滚了一圈,脱口而出,“这是我朋友,不是……” “咳……”于鹰在身后轻咳了一声,若秋以为他不满意,又改口道: “我们现在住一起……” 陈老板露出迷茫的神色,但只一会儿,他又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觉着面熟,前几天在电视上还看到过,可以啊若秋,找了个帅小伙,般配!” 若秋脸烧得厉害,他侧过身偷瞄了一眼于鹰,于鹰只是在端详货架上的玻璃颜料瓶,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那你们慢慢先看着,等下要什么就跟我说,我都给你打包起来。”陈老板从一旁拉了个推车给若秋,“前些日子我这到了不少颗粒细腻的颜料,比以前那些好多了。” “好,那我先去看看。”若秋手挨着推车,久远的记忆复苏,瞬间找回了当年放学后来买颜料的愉悦感,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推着车在货架间绕了起来。 正如陈老板所说,货架上确实比以前多了很多新品牌的颜料,色泽和质感都比当年好了很多。 想当年,岩彩只不过是一个小众的画种,还没有那么普及,国内的颜料选择种类也不比现在,很多颜料颗粒粗糙,还有不少杂质。 可就是用这种颜料,画出来的画的质感厚重古朴,纹理独特,是其他画种所没法达到的。 想起自己初次接触岩彩时那种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心情,若秋心里就一阵雀跃,他拿起这瓶看看又拿起另外一瓶,在货架间徘徊了许久,才想起被自己忘在脑后的于鹰。 于鹰就在他身后徐徐地跟着,并没有不耐烦的神色。 若秋从架子上拿起一瓶颜料,装作不经意地试探他,“那个……我真的可以买?” “嗯。”于鹰点了点头。 若秋心里一动,生怕他出尔反尔,赶紧回头对陈老板喊道:“陈老板,这个架子上的颜料我全都要了!”
第八章 琥珀 “好嘞!”陈老板洪亮的声音传来。 若秋瞄了眼于鹰的神情,并没什么变化,便彻底放下心来,边推着车边念叨,兴奋得像个秋游前选零食的小孩,“我今天先买点基础的,话说这家店看着虽小,颜色种类真的很丰富,有点像东京品川那家叫PIGMENT的画材店,那里也有很多颜料,我们研究室还去那里开过小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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