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滴“啪嗒啪嗒”地砸在身上,宛若一铲铲沉重的黄土,正一点一点地将这个世界埋葬。视线已然含混,睡意席卷意识,上下眼皮渐渐贴合,眼前闪过一道道神秘而诡谲的图景,耳中鸣响浑浊的水声——黄泉的渡船正缓缓靠岸。 “快逃!”母亲用身体堵住歹徒来袭的门口,“梁萧,逃到外面,活下去!”” 她那么清瘦,那么孱弱,却喊出了如此振聋发聩的声音。但她不总是这样严厉的,在那些朦胧的早晨、温和的午后、寂静的傍晚,她常常会浅浅地笑着,柔声呼唤他的名字。 然而现在,脑中的一切话语和场景,都正在慢慢消失。记忆里所有或美好或丑恶的事物,都逐渐烟消云散。肉体仿佛失去了重量,正与轻盈的灵魂一同,飘向漆黑的夜空之上。 我……要死了? 不想……死…… “哎,这怎么有好多血?啊——!” “你怎么了?听得到我说话吗?醒一醒,我马上叫救护车……” 一道焦急的人声唤回了他的些许意识。眼皮条件反射性地抬起,这时他那双幽暗的瞳孔中所映出的,竟是一个干净且明亮的小小身影。 “还活着!看着我,别闭眼,再坚持一会……” 他专注地凝望那道身影,即便眼睛已经看不清,他还是能在心中描绘出那个人的模样。在那之后的无数个分离的日夜,他曾在寂寞与苦痛中无数次地默念着被他藏于心底的名字: “林清哥哥……” “我在。” 微凉的手掌被另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握住,属于“人”的温度渐渐回归于这具躯体。梁萧睁开双眼,种种混乱的景象坍缩为现实,而眼前站着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林清哥哥。 “你终于醒了,”林清的眼睛很红,很肿,声音也有些嘶哑,“等一下,我去叫医生。” 包裹着手掌的温暖渐渐离去,凉意侵袭而来,但指尖却好似在贪恋林清哥哥的体温,依依不舍地勾住了那还未来得及收走的小指。 “别走……” 这句哀求甚是惹人心疼,引得林清不禁莞尔。他重新握紧梁萧的手,陪着他的小学弟温存了一些时间,末了,又缓缓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小学弟那两片淡色的薄唇。”,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林清凝视着梁萧,缓慢而严肃地对梁萧说,“但是,以后不许再用‘死’来吓唬我,听见没有?” 梁萧抿抿嘴唇,黯了黯眸子,半晌,低声道: “对不起,我只是不确定我一定能再醒过来……我不想在给了你希望后,再无情地夺走它……”虚虚式“ 刹那间,林清只感觉鼻子一酸,眼眶里又盈了水。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强行把泪水憋了回去,佯装生气道: “我可没有那么脆弱。再说,伴侣之间难道不就应该开诚布公,同甘共苦——哎,你别哭啊,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林清只得闭上嘴,手忙脚乱地帮病床上躺着小泪人擦眼泪,擦着擦着,却不知碰到了哪里,让梁萧忽然皱紧了眉,面露痛苦。 他立刻就慌了神,急忙直起自己半压在病人身上的上半身,想要稍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奈对方却抢先揽住了他的腰,把他按在胸前不容他动弹。 现在的小学弟看似柔柔弱弱,手臂上的力道却出乎意料地坚实。林清被迫趴在梁萧的胸口,却因为怕压到伤口,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别闹……” 一双黑亮的眸子促狭地眨了眨,紧接着,湿软的唇瓣就再一次贴了上来。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脚步的节奏由远及近而来。林清吓得猛一激灵,瞬间就从梁萧的胸膛上弹了起来。 而在看清来者是谁后,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周医生?” 周医生依旧波澜不惊,只是对他轻轻点了一下头,便径直向病床走去,开始检查梁萧的情况。 “各项体征基本正常,伤口愈合得不错,你的身体很好。”医生先是嘱咐了梁萧几句话,而后特地望了一眼林清,意有所指道,“另外,你注意一下,这段时间不能太用力,免得伤口裂开。” 用力? 林清怔了一秒,慌忙转过头,欲盖弥彰道: “什……什么用力……” 他游移着目光,想找一些说辞掩饰气氛的尴尬。而周医生却好似全然不在意,做完检查后,从白大褂里抽出一个文件袋,放在床头柜上,对梁萧道: “你要的东西。”必究止究 “谢谢。” 待医生走后,林清盯着文件袋看了一会,忍不住问梁萧:— “你跟医生要了什么?”构载x 梁萧也瞥了瞥文件袋,用眼神示意林清打开。林清走到床头柜前拿起袋子,一圈一圈地解下栓绳,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纸。 “死亡证明”四个漆黑的大字首先映入眼帘,紧接着便是梁萧的姓名、市民编号、“死亡”时间、“死”因,最末处,一个鲜红的公章赫然印在了医生的签名上。、。止” “学长,”梁萧沉声道,“有几件事想请你帮忙。” 林清放下手里的死亡证明,问道:—究请 “什么事?” 梁萧沉默半晌,似是在斟酌措辞,但就在他开口欲言时,一阵电话铃声突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禁何与 林清掏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他向梁萧作了一个“稍等”的手势,转过身去按下“接通”键。 “喂,哪位?”禁—止转 “您好,我是誉际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王逸航,请问是林清先生吗?” 对方的话语礼貌而公式化,像是在机械式地接待一位客户。 “是。”林清答道,“请问有什么事?” “对于梁萧先生的逝世,我们深表遗憾,请您节哀。”王律师语气沉重,“梁先生生前立下了一份遗嘱,与您有关。不知您近期是否能腾出大约半天的时间,亲自到律所来参与遗嘱的执行程序?” 遗嘱? 这时林清才想起来,之前梁萧确实跟他提起过遗嘱的事,还说名下所有的财产都会留给他。他本以为那只不过是小学弟惹他生气后讨饶的戏码,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兑现的一天。 他觉得荒唐,便有些想笑。他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梁萧,发现梁萧也在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现 于是他对律师道: “今天下午就可以。” “好,”律师回应,“誉际律师事务所位于惠鑫路二十七号转角第二栋,请您携带您的身份证明、梁萧先生生前的身份证明以及死亡证明前来。到达后,请拨打现在这个号码通知我到前台接您。” “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林清缓步走回床前,眸色一闪,问道:—传禁全 “第一件事是让我帮你转移你的财产?” “我没有财产,”梁萧眨眨眼睛,黑色的瞳孔明亮而清澈,“我已经身无分文。” 林清不由得笑道: “你就不怕我卷款跑路?” 梁萧也笑了: “那再好不过。遗嘱上写了,我也是‘遗产’的一部分,你就算要跑路,也得‘卷’着我一起跑。” 林清当然没有“卷”着梁萧跑路,一是因为他抬不动病床和床头那堆仪器,二则是因为门口有持枪的警察站岗把守——这是林清突然听见了肚子的“咕咕”叫声,终于想起来“活人是要吃饭的”这个事实,然后推开病房门之后发现的。 医院给梁萧安排的病房并不是普通病房,而是位于医院大楼顶层的特护病房。特护病房配有警备,所有进出的人员都必须接受值班警察盘问与搜身。 即便是十分钟前才刚从病房里走出去的林清,现在回来时也受到了严格的检查——行踪被多次询问,口袋被逐一翻开,就连他在医院食堂买的米粥和饭菜,也都被打开并细细搅动翻看。 历经千辛万苦后,他终于得以回到了梁萧的床前,获得了“被允许照顾重要人物”的殊荣。 林清抬起小勺子,盛起一勺粥,先是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递到小学弟嘴边,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身上该不会带着什么国家机密吧?” 梁萧微微低头,顺从地抿下那一口粥,细细咀嚼,缓缓咽下。 “没有,”他又张嘴吃了几口学长喂来的粥,感觉肚子里有了一些温度,才回答,“但是,是重要性差不多的东西。” 喂完小半碗粥,林清暂时放下瓷碗,等待小学弟那被子弹打穿过的脆弱肠胃慢慢消化。期间他自己吃了一大盘青椒炒肉盖饭、两根顶花带刺的小黄瓜、几块香软的桂花糕,还喝了一小瓶可乐。 吃饱喝足后,活着的真实感才真正地回到了身上。林清再一次端起瓷碗,继续一边喂病人喝粥一边闲聊: “但是你并没有把东西交给他们,因为需要他们的保护?” “不完全是,”梁萧的眸色略微变幻,“主要是因为交易还未完成,我还没收到最重要的报酬。” “交易?”林清皱了眉,发出疑问,“和警方?交易了什么?”侵 梁萧垂眸,抿唇不语,片刻,又微微抬眼,轻声道:—禁何与 “你看到就会明白——” 薄唇上下贴合又张开,吐出一个令人心惊的词语: “我的‘遗产’。””文”
第二十八章 虽然没死,但我已经留了遗产给你 惠鑫路与市医院同在市中心附近,距离不过三公里。林清将梁萧托付给病房的值班护士,便迅速离开医院,走路前往誉际律师事务所。文代, 商业街依旧熙熙攘攘,街上的人们依旧在欢笑玩闹,仿佛这座城市中刮起的所有暴风骤雨,都永远不会降临到他们的身上。林清仰头,凝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穹,天蓝色的穹顶庞大而威严,平等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上。 不久前,他也曾是那些享乐人群中的一员,而现在,他在冥冥中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拉上了一条下不去的贼船。 惠鑫路二十七号并不难找,林清沿着大道走到尽头,便在转角处的高楼上看到了写着“誉际律师事务所”的招牌。他走进律所,给方才联系过他的那位王律师打了电话。 王律师前来招待他,把他带进一间会议室,然后从保险柜中取出一份遗嘱,启封,开始宣读。 梁萧的“遗产”内容与林清所推测的相差无几:一处不动产——就是梁萧在新泉山庄的家,一辆轿车,一辆越野车,一辆跑车,三百万现金,一些零散的投资、债权,陈氏集团百分之十三的股份,以及—— 遗嘱人的遗体。 梁萧居然真的打算把自己的尸体当作遗产留给他。林清被这不知该说是诚实还是扭曲还是单纯的行为逗得有些想笑,但碍于气氛,不敢笑出来,便只得继续绷着脸假装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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