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过?林清陷入疑惑,心想,梁萧一直躺在担架上,几乎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他是在什么时候拿起笔签下名字的? “周医生……” 林清还想仔细问,无奈周医生此时却只是摆摆手,示意林清让路。 林清只得站到一旁,目送主刀医生迈开大步向手术室走去。在与周医生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听到了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一句话: “相信我们,也相信他。” 其他医生也纷纷跟了上去。随着防护门的再一次关闭,林清又带着满腹茫然,被抛在了空荡荡的走廊里。 光洁的墙面映着苍白的灯光,照得整条走廊都明亮通透。他抬起头,看见手术室的门牌上方,“手术中”三个红字缓缓亮起,宛若洁白肌肤上渗出的道道血丝。 巡逻的护士徐徐走近,见他脚踝受了伤,便急忙取来双氧水和绷带,为他消毒包扎。处理好伤口后,护士问: “您的家人在手术室里?” 林清先是向护士道了谢,然后点点头,表示承认。—转 护士抬手指了指走廊东侧的一个房间,又道: “您可以到家属等候区等待,那里有座椅和饮用水。如果需要,医生会及时呼叫您。” “谢谢,”林清扯动面部肌肉,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站着就行。” 护士微微颔首,而后离开。 接下来便是漫长而焦急的等待。他或者贴在手术室门前,或者来回踱着步子。走廊的白炽灯照得他眼前发黑,大脑更是晕得连方向都辨不清。 于是他只得倚在墙边,慢慢放松全身紧绷着的肌肉,最后只留瞪视的力气,睁大眼睛盯紧了手术室的门,生怕错过它被再次打开的那一刻。 石英钟上的表针一圈一圈地转动,瞳孔里映出的两扇门依然禁闭。林清挪起身子贴到门边,也听不见任何动静。他叹了一口气,闭上酸涩的双眼,瘫坐在地上。 心急如焚,连喉咙里都好似烧着一团火。闭上眼睛,大片的血泊和僵硬的尸体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现;睁开眼睛,惨白的墙面与刺目的灯光仿佛又在他的心火上浇了一泼油。 恍惚中,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而来,为他遮挡了那灼人的光芒。林清抬起头,望见了一张冷峻坚毅的面孔。 他认出对方就是在加油站救下他和梁萧的男人,便赶忙站起身,但似是慑于男人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没敢开口说话,而是警惕地盯着男人。 男人也并未言语,只是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林清,另外一瓶自己拧开,“咕咚咕咚”地一口气灌下。 “谢谢。”林清渐渐放下戒心,也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清凉的液体浸润着喉咙,稍微缓解了心中的急火。 “不用谢。”男人“咔啦咔啦”地把矿泉水瓶捏扁,扔进写着“可回收物”的垃圾桶里,然后将目光投向手术室,问道,“他怎么样了?” “还在做手术。”林清答道,而后想起早些时候梁萧说过的话,便试探性地反问,“您是‘接应的人’?” 男人怔了一秒,点了点头: “是。我是纪城,叫我‘老纪’就行。” 纪?J? 不知怎地,林清竟想起梁萧的母亲在日记里提到的“J”。他想再旁敲侧击地问一问,但男人的下一句话直接给了他答案: “我认识梁萧的母亲——梁文燕。” “梁萧的母亲,”林清若有所思,“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纪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略微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衔在嘴里,开始找打火机。 “叔叔,”一个小女孩碰巧路过,跑到纪城面前,眨着黑亮亮的眼睛大声道,“阿姨说,医院里不能吸烟。” “啊,不好意思,”纪城面露歉意,“谢谢小朋友提醒,我马上收起来。” 纪城把未点燃的烟从嘴里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收回口袋里,而后皱了眉,黯淡了眸色。许久后,他微微低头,沉声问林清: “十八年前被枪毙的陈锡恒,有印象吗?” 林清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肌肉:人 “当年陈氏集团的家主——杀人、贩毒、走私军火……无恶不作。” “对。”纪城呼出一口热气,缓缓道,“十八年前,‘大清扫’行动以新政府的胜利而告终。新政府摧毁了A市大部分地下产业,将黑道头子枭首示众,自此,市民终于不用再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男人磨了磨牙,似是想要咬什么东西,但总归没咬到,便只得作罢。半晌,他从上衣的内袋里摸出一块润喉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但是,大约二十二年前,行动遭遇阻碍,多名饱受信任的线人被杀,潜伏多年的警员牺牲。眼看着黑势力要就此猖獗作乱,梁文燕提出,让我派她去陈氏接近陈锡恒。” 纪城的语气愈发沉重,眼中溢满了深深的懊悔。 “我否决了她的提议,因为我知道,那意味着她要牺牲她的……青春和生命。但是上级同意了——当天晚上,他们就越过我,直接给她下达了命令。” 他转头,低声骂了一句脏话,而后停顿几秒,才继续道: “她假装和陈锡恒的年轻继承人——陈彦霖交往,由此得以进入陈氏,监视动向,搜集证据,传递情报。‘大清扫’能够成功,她功不可没,但是……”属,任 林清并未开口打断,而是一直默默地听着。那之后发生的事,他大概能从梁文燕的日记里窥见一斑。权,事勿 她却意外怀上了陈彦霖的孩子,虽然后来有幸逃脱,但很快就又遭到了陈氏的追捕,被陈彦霖再度抓住后身份暴露,遭遇酷刑拷问。 “我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以后。她全身是伤,流血不止,却一直抱着肚子,护着她的孩子。那时候我正跟老马一块出任务,正好救了她。”.止 “老马”?林清心想,应该是“M”。 纪城阖上眼睛,抿紧嘴唇,像是在回忆一阵痛苦的过往。x,禁禁 “后来,老马也牺牲了,很多同伴都牺牲了。我力所能及地保护着她,她生下了孩子,过了几年的平静的日子,可最终还是被仇恨她的人夺去了性命,而她的孩子……” 他长叹一声,摇摇头。 “也被图谋不轨的人带走,从此销声匿迹,直到——”全权 直到半年前,梁萧被陈建睿带回A市,背上“弑亲夺权”的恶名,作为傀儡被推上陈氏集团的第一把交椅。 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嗒嗒”声由远及近,气势汹汹地占据了整个走廊。林清抬头望向声源处,便见几道深黑色人影正快速靠近。—与 林清屏息凝神,悄悄握紧拳头,准备随时杀出一条活路。但在看清为首之人相貌的那一刻,他却不由得惊诧了一下。 陈建睿? 近日发生的一幕幕从脑海中掠过。不知不觉中,林清已然瞪红了双眼,暴起了青筋,似是恨不得要将那个打伤梁萧的恶徒当场撕碎。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死死把他按在原地,不容他动弹分毫。 “冷静,”沉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还不是时候。” 说罢,纪城就大步向前,挺直魁梧的身躯,将林清护在身后,主动迎接那位不速之客。 “纪警官!”陈建睿扬了扬眉毛,快步走来,向纪城伸出右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您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安心!” 整洁的袖口就如大企业家本人一般一丝不苟,锃亮的袖扣更是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佩戴者的身份与地位。 “是吗?”纪城皮笑肉不笑,似乎并不打算理会对方伸过来的手,“见到过我的人基本上都不想再看见我第二次,毕竟,被关在审讯室里十几个小时可不是件好受的事。” “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是市民应尽的义务。”握手被拒绝,陈建睿却未显窘迫,而只是从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而最终证明清白,恰好可以澄清一些关于我们家族的谣言。这一点,我还要向纪警官道谢。””必 纪城冷哼一声: “不用谢。” “哎,这位我好像也认识,”陈建睿忽然面显惊讶,而后越过纪城,走到林清面前,“我母校的现任优秀学生代表,林清同学?” 林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满脸戒备地瞪着陈建睿。陈建睿则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刻意向前迈步,紧逼而来:— “我也想多多感谢这位同学,如此关心我家的小梁。” 陈建睿皱起双眉,轻轻叹气,又道: “那孩子是陈家外亲,从小就过得苦,现在又突然遇上这种事,纪警官——”全情究 他又转向纪城,摆出忧愁而真挚的神情,用无比诚恳的语气请求道: “你可一定要抓到打伤他的罪犯,保卫市民的生命安全!” 满口冠冕堂皇,实际上目的就是要亲自确保梁萧死亡。林清在心里冷笑,想,梁萧若是活着从手术室里出来了,陈建睿和他身后那帮歹徒恐怕不会在这条走廊里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嗯,”纪城目光如剑,好似要狠狠地将眼前人刺穿,“一定。” 林清一语不发,高速运转大脑,思考逃脱的办法。走廊窄长,需当心前后夹击;对方人多势众,硬拼想必只是下下策;再者,梁萧尚且不能清醒,必须考虑如何连带病床一起将他转移…… “嘎啦”一声,身后吹来一阵微风,紧接着,防护门压过滑轨的声音响彻整条走廊。 不知为何,林清感觉到心脏“砰”地一跳,一股没来由的心悸蔓延至全身。他急忙转身,正撞见周医生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 周医生一看见林清,便不再移动目光,片刻,闭上眼睛,缓慢地摇了摇头:属必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第二十六章 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尽力了? 林清能清晰地解释出这三个字中每个字的意思,却怎样都读不懂它们拼凑在一起时的意义。他在很多地方听过这句话:电影里、新闻里、偶尔路过的急诊室里…… 但在那些时候,他都只是一个与之无关的过客,而现在,医生口中那沉重如山的三个字,终究还是压在了他的身上——伴随着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的事实—— 梁萧死了。虚 那个一直缠在他身边,会笑,会害羞,会吃醋,会生气的小学弟,再也不会动了。 潜意识里最固执的一部分认知涌了上来,瞬间就占领了林清的脑海。 梁萧怎么会死?梁萧不会死。那样一个偏执、疯狂,却又缜密、勇敢的人,不可能就这样死在一颗不明不白的子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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