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sse:什么也别送。 手机震动,李济州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黄净之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提示晾了十几秒,方才接起,语调刻意冷淡:“喂?” 李济州未语先笑,重逢后,他好像每时每刻都能让自己在黄净之面前维持着好脾气的沉稳形象:“该吃午饭了。” “你打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李济州颇温和地笑了一声,语气像哄孩子般宠溺:“那你还想听什么?” 黄净之没着他的道,异常的高贵冷艳,像弓起脊背的猫:“没事就挂了,你很闲吗?” “不,”李济州说:“我下午要参加三场立项会议,还有总部发来的若干邮件等待批复,这些都需要赶在下班之前做完。” “总裁也卡点下班?” “因为总裁今晚七点定好了餐厅想约他的心上人吃饭,不知对方肯不肯赏脸?” 黄净之猝不及防,已然落了下风:“那你去问问吧……” 李济州不紧不慢:“嗯,已经在问了。” 晚六点,员工说说笑笑着从几台电梯中陆续走出,在一楼前台排队打卡下班,黄氏集团巍峨耸立的总部大厦楼体灯光亮起,夜幕下的玻璃幕墙折射出冷肃的黑金光泽。 罗雨萱在整理电脑桌面,她每天下班前会梳理一遍今天的工作内容,有些考核规定变态的公司会硬性要求,让员工每天提交工作日报,黄氏集团并无此规定,她这个习惯是读书那会儿就养成的。 不远处办公室门响,罗雨萱偏头看见黄净之走出来,大衣外套搭在臂弯,像是准备下班的样子。 看来那位勇敢追爱的小姐一周来的努力初显成效,这架势八成是要约会去了,她挥挥手:“小黄董再见。” 黄净之下到一楼,站在茶歇区一组沙发附近隔着玻璃望着外头路面上的车水马龙出神,约莫过了两三分钟,手机在口袋中响,他拿出来看了眼,脸色微变,迅速接通。 “小之。”电话那头是蒋婕强撑着却仍旧能听出一丝颤抖的哽咽声:“你爸在书房突然昏倒了……” 李济州将车开上黄氏集团主楼正门,刚停稳,不远处玻璃感应门刷地打开,一道熟悉的人影疾步跑出,他鸣笛两下,夜风掀起黄净之的衣角,他像一棵风雨中的小白杨,孑然而立,双手拢紧外套领口,扭头循声看向这里。 “送我回家。” 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这是黄净之对李济州说的第一句话,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式语气,接着就陷入了沉默。 李济州只愣怔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又或许是猜测到了什么,却没问,只叮嘱他系好安全带,左转向灯一打,车子起步滑入主干道。 从市中心开回黄家主宅需要一段距离,赶上B市可怕的晚高峰,时间更久,保时捷Taycan在不算畅通的车河中一路变道超车,不知收获了多少个司机的骂娘声。 直到熟悉的第一道岗亭出现在眼前,李济州脑袋里一直莫名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泛下来,偏头看了眼副驾。 黄净之似乎仍维持着上车后的姿势坐在那里,削薄的肩绷成一线,身体微靠着椅背,眼睛看向车窗外乏善可陈的风景,像一尊雕塑,如果真的是,那他应该会成为艺术家手里最得意的杰作,美神的化身。 车子穿过最深处的林荫道,那栋白色外墙的别墅主楼跃入视野内时,黄净之才终于又开口:“你到前面大门那里就把我放下吧。” 车猛地刹住,黄净之因为惯性身体往前一倾,又被安全带勒了回去,但他好像早有心理准备,最起码对他这句话会给李济州带来何种反应是能够预料到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李济州忍了一路也猜了一路,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他父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要喊他回去按头结婚,仔细想想又觉得荒谬,都什么年代了,还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我爸病了。”黄净之语调无甚起伏地说:“弥漫性脑萎缩,不可逆,只能通过治疗延缓病情进展,但就在刚刚,在我冒出或许可以答应和你一起吃顿饭的念头时,我妈电话打过来,说我爸在书房晕倒了。” 李济州当即愣住,马上又猜到他脑子里在钻什么牛角尖,挂P档熄火,身体倾过来双手紧攥住他肩膀,不可思议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啊?你告诉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你答应了试着要和我重新在一起,所以老天爷就用这种方式惩罚你?太可笑了,黄净之,你自己讲出来都不觉得荒唐吗?” “那又怎样?”黄净之垂下头,显然又陷入了一种自苦的境地,他在这件事上是很爱钻牛角尖的,也许就是从小到大来自父辈说一不二的约束与控制所酿成的后果,总是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那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也曾拼力反抗,却一次都未成功过。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李济州解开俩人的安全带,将黄净之捞过来摁进怀里,去亲他的额头和脸颊,他的皮肤微凉,即使车内暖气已经打得很足,却好像吹不进他心里去,“我说会和你一起面对的,无论炮火还是鲜花,现在这个时刻已经到来,无论如何,不要让我言而无信,好吗?” 老管家在主屋廊下接到少爷,和一位与他一起来的先生,虽有惊讶,却很快掩饰下去,接过黄净之手里的外套,轻声对他说:“先生在卧室,医生已经到了。” 黄净之点点头,转身往楼梯方向走,脚踩在台阶上,扶着栏杆回头看了跟在后面的李济州一眼,对方双目炯然,像是蕴着力量般,原本要开口说你不要跟来,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扭过脸继续上台阶。 蒋婕和医生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黄净之进去的时候,听见那位年长的老医生正对她说:“……他目前这个情况,切勿用脑过度,我说的这个过度跟正常人的过度不是一个概念,像今天这种连开两个小时视频会议的情况,是不可取的。” 蒋婕觉察出动静,扭身先看到黄净之,接着目光越过他肩头朝后一递,短短几秒钟内眼底翻涌而出的情绪层叠变化,放进大荧幕影片里是足以拿奖的程度。 “回来了。” 其实这一点黄净之是遗传她的,对于超出自己承受范围内的突发事件,会暂时装作无事发生,她收回放在李济州身上的目光,仿佛这人只是家里新来的帮佣园丁,即便不久之前她还夸过自己老同学的儿子是一表人才。 “你爸刚刚醒过来一次,又睡了,医生说他是用脑过度导致的晕厥,好在其他指标都正常,就是血压有些偏高。”蒋婕搂住儿子的肩,拍了拍:“去看看你爸。” 黄净之往里间走,半路回头看,李济州懂礼数地止了步,并未继续跟过来,只是眼睛仍落在他身上,俩人目光短暂相接,他冲他很轻微地勾唇笑了下,像是鼓励。 黄净之的背影消失在卧房门口,蒋婕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这位英俊挺拔的年轻人。 “李先生,你要不要喝茶?” 李济州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如果不麻烦的话。” 蒋婕招手唤来女佣,耳语两句,吩咐对方去沏一壶新茶。 老医生为黄家工作了三十多年,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是基础,一眼就瞧出两人似有话要谈,借口去查看黄淮笙的状况起身离开。 女佣端来的是英式茶,装在成套的鎏金彩绘漂亮骨瓷器具中,李济州不可避免地想起他妈方凝那一屋子的名贵茶具,这天底下的贵妇人是不是都有着大差不差的兴趣爱好? 金黄色茶液注入骨瓷杯,被女佣递到手上,李济州尝了一口,是加了肉桂、橙片和蜂蜜的伯爵红茶,偏甜,像是太太小姐们用来消磨时光饮用的下午茶,无论如何,都不适合端给他这样一个大男人。 放下茶杯,李济州无声地笑了,心里已然有数,蒋婕这是在故意给他下马威。 不合适的茶不能端给不合适的人,推及其他,也是一样。 “李先生是在上回的生日宴上同净之相识的么?”蒋婕手执杯耳,拿小银勺搅着茶汤,语速缓慢地问。 “不,要更早一点。” 蒋婕从杯口上方抬眸看过来一眼,抿了口茶,放下。 “那就是在N市认识的了,净之前阵子确实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她话有深意,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不尽然,须臾间又转移了话题,“你母亲近来可好?” 李济州实在受不了这些高门大户里深居简出的长辈们文绉绉的话术,好像还生活在民国,他妈方凝在商场上雷厉风行惯了,向来都是直言快语的大白话。 “她挺好的,最近在新加坡谈一桩收购案,完事去瑞士散心,给自己安排得井井有条。”言外之意,别拿方凝压我,她可不管这事。 蒋婕自然能听出话外音,像是被气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她那些招数只适合用在脸皮薄又特容易心软的人身上,比如儿子黄净之,换了李济州这样一个混世魔王,这种程度都算对方反击得有所收敛了。 她不讲话,李济州却有的说,他这些天又从顾西恩那边了解到更多关于黄净之和父母的事,后悔没有从小就认识对方,否则黄净之的童年一定会快乐很多。 “阿姨,”他面带微笑地开口:“我还是叫您阿姨吧,比夫人什么的亲切很多,当然如果您介意,我可以改口。” 蒋婕凝着一张容颜姣好的脸,端着长辈的姿态说:“随你开心,叫什么都行。” “哎,阿姨,”李济州毫无铺垫单刀直入:“今天我和净之一起出现在这里,您应该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吧?”
第七十五章 “你赢了……” 咣当—— 银勺撞击杯底,水渍飞溅而出,空气霎时凝结,面前这位端庄自持的贵妇显然动了真怒,“李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姨您别生气,”李济州迅速道歉,态度端得诚恳:“我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没什么家教可言,时常会说出让长辈生气的话,并无意冒犯。” 兴许那句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触动到了蒋婕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她怔了怔,脸色稍霁,又缓了数秒才说:“你把刚刚的话收回去,看在阿凝的面子上,我可以既往不咎,至于净之和你……” 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的建议是,当断则断。” 这一幕实在太像电视剧里上演过无数遍的烂俗狗血桥段,李济州都能脑补出下一秒蒋婕掏出支票簿甩过来的情景,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感到好笑,如果不是当事人的话,此情此景的好笑程度还会翻倍。 “如果断不了呢?”他反问。 “你能替他承担这么做的后果吗?” 李济州很是心平气和地笑道:“阿姨,我只是替他把藏在心里很多年,一直都不敢讲的话讲出来而已,至于后果,全看你跟叔叔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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