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正忙着手上的活计,头也不抬地交待:“那你快去快回啊,人太多我应付不过来。” 从吧台后门出去直通一条对外的走廊,再往前走几步右手边就是电梯口,有客人三三两两立在那里等电梯,洗手间则在尽头处。 走廊光线亮堂,照着过路人脸上的五官眉眼一览无余,白桦贴墙根目不斜视直朝着目的地而去,刚到门口准备往里拐,迎面一个人讲着电话疾步往外走,伸出的脚来不及收,两人结结实实撞上,对方的手机被惯性一带脱手掉落,砸在瓷砖地板上响声清脆。 那人怒而抬头:“你——”吼声戛然而止,他陡地瞪大眼睛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喊出:“黄——” “抱歉。”白桦截断他的话,弯腰捡起手机,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未摔坏,双手奉还:“手机应该没事,是我没注意看路,非常抱歉。” 那人始终保持着一副受到惊吓的愣怔模样,梦游般接过手机后,终于看清他身上穿着俱乐部服务生统一的制服,目光又往下落在胸前印有姓名的工牌上,紧盯着辨认,一字一顿地念出:“白、桦。” 抬头再次看向他的脸:“你叫……白桦?” “对。” “真名?” “是。” 金发青年深呼吸一口气,表情复杂,终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明星?” “有。” “太像了……”他嗫嚅,却突然垂下眸子,躲开了白桦直直看过来的目光。 其实方才第一眼白桦就认出对方了,看来那晚李济州真把人从秦天手里全须全尾地救了出来,他原本还想找队友颜砚问问情况,当下亲眼得见,也算彻底放心。 金发青年将手机揣进兜里,最后又看了白桦一眼,从对方的穿着上感受到彼此身份地位的悬殊,随之升腾起的微不足道的优越感让他一扫刚才因错愕震惊而流露出的失态,快速整理好表情,昂头挺胸且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白桦转过头去看那道远去的背影,就连后脑勺都透着一股子趾高气昂。娱乐圈是最会拜高踩低的地方,所以那张脸上的表情他并不陌生,但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付之一笑,像对待无理取闹的孩童。 VIP包厢门从外面被人推开,高大挺拔的身影闲庭信步般迈入,迎面一长排弧形沙发中央坐着的金发青年刷地站起身,乖巧又恭敬地朝这边喊了声:“李少。” 李济州立在门口,目光轻飘飘地在对方身上逡巡一番,唇角噙了抹漫不经心的笑,表情玩味,像看一个摆在橱窗里明码标价的物件。 青年的脸肉眼可见地泛起红,低下头任由他打量。 “站门口干什么?”钟泊南的声音从李济州背后响起,“进去坐啊。” 李济州将视线从那青年身上收回,淡淡道:“这里头太闷了,去外面吧。” 青年一愣,面露难色:“可是……” 钟泊南忙解释道:“你忘了?他是个明星,去外边儿被人瞧见了不太好。” 李济州从不关注娱乐圈,对现在一茬儿接一茬儿的所谓流量小明星更加没概念,于是真诚发问:“你很红吗?” 青年表情僵住,咬了咬下唇支支吾吾道:“……还行吧。” 李济州轻笑一声,玩世不恭道:“明星也有七情六欲,怕什么?”他最后往屋内觑一眼,“不敢来的话,那今天就算了吧。” 青年怔住,眼瞧着李济州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开,脸色青了又白,一咬牙还是追了出去。 等三人把阵地转移到舞池附近的半包围式卡座内,钟泊南落座后一拍大腿,“看我这记性,那谁是不是就在这儿上班呢?” 李济州正点烟的手一抖,抬眸恶狠狠地瞪过去,对方恍若无觉,甚至扬手唤来一名服务生,问人家:“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叫白桦的?” 不被人觉察到的视角,那位金发青年面色陡然一僵。 俩人都是俱乐部高级会员,服务生眼熟他们,欠了下身老老实实道:“回钟少,有。”
第二十章 “白桦不是外人。” “去把他叫来,人多热闹啊!”钟泊南兴奋得好似喝了几斤雄黄酒,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李济州还未发话,却听那金发青年率先急道:“钟少,你知道的,我不想被太多人看见……” 钟泊南回头宽慰他:“放心,白桦不是外人,真要论起来,他还算你前辈。”说着瞥向一言不发的某人,满脸蔫坏的笑:“是吧,李少?” 显然,金发青年所理解的“前辈”与他嘴里的“前辈”大相径庭,神色微妙地变了变,遂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旁边沉默着的男人。 李济州终于开了腔,一双深眸黑沉沉,里头裹满不耐烦:“你有劲没劲?” 钟泊南转头冲那服务生摆了摆手:“没事了,你忙去吧。” 服务生弯腰鞠个躬,一头雾水地走了。 李济州把刚刚那支没点燃的烟重新叼进嘴里,二郎腿架起朝后靠向沙发背,来之前他先回家换了身衣服,挑了件偏休闲风格的佩斯利花纹古巴领衬衫,哑光丝质面料下胸肌轮廓明显,袖口卷起露出精悍壮实的小臂,直筒西裤包裹住两条长而有力的腿。 他是天生的衣架子,随便一穿都好看,加上养尊处优的从容气度,往那儿一坐,活脱脱的时尚男刊封面。 金发青年混迹娱乐圈,说不上阅人无数,起码还算见过些世面,包括幕后的资方大佬他也接触过不少,如果要从各方面的综合因素去考量,李济州是他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心甘情愿攀附的金主人选。 说句实在的,就凭这样一张优越的脸跟无可挑剔的身材,真上了床,不定谁嫖谁。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耳旁响起男人的询问声,他如梦初醒,慌不择路地对上李济州的眼睛,心跳骤然失速,搭在膝盖上的五指收紧,牛仔裤被抓出褶皱,慌忙说:“丁承宇,我叫丁承宇。” “哦,成语词典的成语?” “不,是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的承宇。”说完见李济州微微蹙眉,忙补了句适得其反的解释:“出自屈原的诗作《九章》。” “……” 钟泊南以手抵唇轻咳一声:“那什么,承宇啊,你不是唱歌的吗,有没有拿手的歌曲给咱李少表演一个?” 他边说边使眼色,丁承宇怔忪一瞬,竟沉默了。 要说音乐人没有点自己的原创作品不太可能,但丁承宇和他的乐队却在原创这条路上走得举步维艰,出道两三年持续不愠不火,经纪人一咬牙另辟蹊径,送他们上了同公司前辈的一档大热的音综节目,靠翻唱改编老歌逐渐有了起色,其中最出圈的,当属已退圈超一线组合Bathory的几首。 然而前顶流体量庞大的粉丝群体战斗力彪悍,无法忍受自己偶像的作品被染指,在互联网上对其口诛笔伐,可这年头被黑被骂不可怕,无人问津才可怕。况且他们是正儿八经拿到了歌曲改编授权的,正主都没意见,粉丝跳得再高也无济于事,还平白给人增加热度。 丁承宇和他的乐队就这样在漫天的骂声与猎奇的追捧中有了红的迹象,作为主唱跟门面,他也因此尝到了诸多甜头。 但说到底,别人的东西就是别人的,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走上舞台与小丑无异,没有原创作品的音乐人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他们被Bathory的粉丝贴上小偷强盗的标签,某视频网站的几则拉踩视频点击量惊人,甚至连纷至沓来的那些赞誉里都隐约带了几分真真假假的调侃,说Bathory简直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为了消减负面影响,公司开始给他凹人设,让其对外宣传自己是Bathory的骨灰级老粉,改编歌曲更多的是为了致敬前辈,这一头金发也是模仿Bathory队长黄净之在第二张专辑里的造型才染的,各大论坛微博说他是小黄净之的通稿更是满天飞。 队长的真爱粉们怒上加怒:我们哥哥只是退圈,我们也只是沉寂,不是死了!岂容你一个拷贝精出来东施效颦! 所以,那会儿在走廊迎面撞见白桦时,丁承宇如遭雷亟,以为自己遇到了黄净之本人,小偷被当场抓获是什么心态,他便是什么心态。 看他傻愣在那里,钟泊南内心直呼完蛋玩意,再转头一瞧,对面李济州已经将目光悄无声息地递向了远处。 白桦返回吧台,背景乐切换了一首抒情慢摇,调酒师Ian走过来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朝不远处努了努嘴。 他抬眸顺着同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在半空中与不久前点了杯威士忌的客人直勾勾望来的目光交汇,对方显然在等他,朝这边抬手一招。 白桦走过去:“你好先生,请问还有什么需要?” 那人咧嘴笑开了,目光贪婪地在他脸上流连,哑声问道:“多少钱买你一晚?” 白桦无动于衷,既没有被吓到的惶恐,也没有被羞辱的愤怒,仿佛对方只是在问明天天气如何。 “你买不起。” 那人嘁了一声,显然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也是,云巅俱乐部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地方,他们这些服务从业者在声色场所里浸淫,胃口大得很又惯会拿乔,说白了不过是欲擒故纵的伎俩。 想到这里,色欲熏心的男人愈挫愈勇:“你开个价吧。” 白桦笑了笑,突然凑近,盯着那双浑浊不堪的醉眼,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音量慢悠悠道:“开个价?开什么价?我看你年纪一大把端着人模狗样,灌几杯黄汤脸都不要了,以为自己老当益壮,不如我开个价,买你闭嘴滚蛋如何?” 他骂人也骂得心平气和,无端还有点娓娓道来的感觉,以至于男人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腾时勃然大怒。 厚底威士忌杯砸在大理石台面上水花飞溅,在重音鼓点密集的背景音掩盖下却显得微不足道,只稍稍引来吧台附近的几道喜闻乐见的目光。 前襟被一把揪住,白桦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耍横撒泼,Ian一个箭步冲过来劝架:“哎哎哎,嘛呢!先生你这样我可要叫保安了啊!” “叫保安?去把你们这儿管事的叫来!这小贱人刚刚骂我!他骂我你听见没有?”男人暴怒的咆哮声终于盖过音乐荡开老远。 卡座内,钟泊南引颈遥望,离得远,酒吧光线又昏暗迷蒙,只瞧见吧台那边似乎起了骚乱,但这种事很常见,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服务生正好举着托盘送酒过来,他收回视线,专注自家:“来来来,喝酒喝酒——” 话音被霍然起身的李济州掐断,钟泊南抓提着威士忌杯口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微微一怔:“怎么了这是?” 他问完这话的瞬间突然福至心灵,刷地又扭头重新看向吧台位置,大惊失色道:“不会吧,那边那个,难道是白桦?”干脆放下酒杯跟着站起身,伸长脖子边眺望边啧啧,嘴里跟游戏解说似的,“哎哟还真是……我的天那个人在干吗……不会是要挨揍了吧?”
74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