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威骂骂咧咧地打游戏去了。 岑柏言确实还不太习惯这款新烟的味道,他照着烟屁股深深吸了一口,挺苦挺冲的,那味儿就和搀着炮仗的火硝似的,直往肺里冲。 他掸了两下烟灰,皱着眉刚要把烟掐了,想想又算了,还是重新叼回嘴里头。 最开始他也想过既然好烟抽不起,干脆把烟戒干净得了。他烟瘾本来也不大,宣兆不喜欢他抽烟,他戒也不戒干净,偶尔偷摸着抽两根,总是被宣兆发现。 其实他那都是故意偷着抽烟的,也是故意要让宣兆发现的,他就喜欢宣兆对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宣兆生气了那也没关系,他两颗糖就能哄好。 那时候他假装戒不了烟,就是为了逗宣兆生气,他喜欢看宣兆对他的种种情绪,鲜活且真实。 现在想一想,原来真的和假的,根本就是颠倒了。 岑柏言有些晃神,直到手指被烟头一烫,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中指指腹的位置被烫红了些。 都说十指连心,看来是真的,要不他怎么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岑柏言喝了口水,又抬手捏了两下眉心,让自己把心思集中到眼前的教案上来。 其实他也挺诧异自个儿这适应能力的,三四岁的时候他印象不深,那之后他就没过过苦日子,说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也不为过,花钱也从不去看数。现在他下了决心不用万千山的钱,真成个穷|逼了,才发现很多事情也没有那么难。 他有天晚上梦见他自己成了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乞丐,第二天去食堂吃午饭,刷卡的时候特地留意多看了一眼,才发现真是他妈便宜,两荤一素二两白米饭,才八块九毛三。 除了换个便宜点儿的烟,穿便宜点儿的鞋,出门只做公交地铁不打车,别的也没什么变化。 他这适应能力还真是挺强的,如果说还有什么不适应的—— 岑柏言心头一沉,手指被烫着的地方又是一阵阵的疼,他收了收拳头,在心里说总会适应的。 这世界上没有不能愈合的伤口,也没有不能忘记的人。 岑柏言这份兼职薪水虽然不错,但他到底是个兼职的学生,小一个月下来是攒了些钱,买完机票剩的也不多了,连一个月住宿费都不够的,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要离开。 岑柏言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念头,他要把自己从这片腐坏的泥土里连根拔起。 他要去过新的生活。 然而,追求新生活的第一道坎就是没钱,他倒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犟脾气,想着实在不成就跟陈威那几个哥们儿借借,凑一凑总能活下去,他也相信以后自己能还得起。 但出去一年至少是六位数的开销,他那些哥们儿也都是学生,能拿出多少钱支援他? 岑柏言有天晚上坐在书桌前算账,陈威嘲笑他现在就和个铁公鸡似的。 “你说天上能掉馅饼吗?”陈威异想天开,“哗啦啦就下雨,下的是人|民币!” 岑柏言用一种关怀智障的眼神看着他:“我穷|逼还是你穷|逼啊?” “你要不求求老天爷,”陈威说,“保不准他就天降正义,真就让你发一笔横财,住宿费生活费抽烟费全有了。” 岑柏言嗤了一声,还真双手合十,对着窗外拜了三拜:“老天爷,来笔钱吧,哗啦啦地来吧!” 说完这句,他转过头看着陈威,耸了耸肩膀:“钱呢?” “.”陈威无语凝噎。 没想到第二天,学校国际办的人就通知岑柏言说,美国那边有个华裔组织,专门赞助优秀的国内学子赴美交流学习,有位企业家了解了岑柏言的相关信息,觉得岑柏言非常优秀,愿意提供岑柏言这一年的基础支出,包含住宿费和生活费。 这真算得上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岑柏言喜出望外,询问国际办的老师那位赞助人是谁,他希望当面拜访表示感谢,并且向对方承诺,他毕业后两年内一定将钱款还清。 老师告诉他不用,这种慈善机构都是公益性质的,不求你还钱。 岑柏言笑了笑,礼貌且不失笃定地说:“老师,我会还清的。” 负责的老师代他联系了那个华裔组织,对方却说这个赞助人很低调,不愿意透漏个人信息。 他的赞助方式也很特别,他把这一年的钱款全部汇到了学校的账户上,要求是岑柏言每月的专业课成绩排在年级前十,这样学校会以奖学金的方式将赞助款按月发放给岑柏言。 “这神秘人还挺讲究,”陈威知道后说,“既能激励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又用奖学金的名目给你发钱,还维护了你那没什么存在感的自尊心。” “啧,”岑柏言给了他一肘,“你他妈说谁没自尊心呢?” 他虽然这么说,但起初心里多少有点儿别扭。 接受赞助并非什么丢人的事儿,然而岑柏言阔少当惯了,让他以一个贫困生的身份接受资助,他心理上总归有些不那么自然。 奖学金这个名头确实让他的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 这个赞助人还真是个周到细致的,岑柏言心想,不管怎么说,他承了别人的情,这笔钱是一定要还的。 就在岑柏言做好了万全准备,即将出国的前一周,学校里又出事了。 --- 今晚字数少了些,明晚多写点儿补上~
第76章 不能不管我 套路还是那个老套路,又有人往校长信箱投了封信,说像岑柏言这种品行不端正的同|性|恋,拿着国家资源出去留学,恐怕会落人口舌。 这封信和上回的还不太一样,除了揪住岑柏言的性取向这点,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岑柏言是如何为了一个男人弃自己的亲生母亲和亲妹妹于不顾。 岑柏言又被叫去谈了一下午话,被做了一下午思想工作,主任委婉地提醒他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你是个可造之才,可不能因为这方面的风言风语影响了发展。 岑柏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上课的时间快到了,他懒得在这儿耗,甭管领导说什么,他都“嗯嗯您说的对”。 主任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就和拳头打在了软棉花上似的,顿时更加恼怒了,板着脸说:“我听陈威说,你和中医药大学的那个研究生已经分了是吧?” 岑柏言摆出来的乖巧笑容僵了一下,停顿两秒后回答:“嗯,分了。” “真分了?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教导主任一脸“我早知道”的表情,堂而皇之地说教,“两个多月前,你被举报那回,你在这儿和我怎么说的?我还以为你要和他天长地久呢,现在还不是分了。要我说啊柏言,你这样的好苗子,赶紧收收心,别和外校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好好做学术搞研究.” “老师,”岑柏言抬头,浓眉下的两道眼神透露出了几丝锋利,“失个恋而已,这在学校里很正常,您不必这样上纲上线吧?” 主任一噎:“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 岑柏言微微欠身:“我还有晚课,我先走了。” 回了宿舍,陈威气得双眼直冒烟,插着腰说:“操!不会又是杨烁那傻|逼搞你吧?” “不至于。”岑柏言叼着烟,淡淡道。 “也是,他妈上星期都来学校给他办转学了,他应该干不出这事儿,”陈威摸着下巴盘算,“那还能是谁犯|贱啊?在你要出国的节骨眼儿上给你弄出这档子事,存心不让你走啊!” 岑柏言指尖弹了两下烟灰。 “操!不会是小宣老——宣兆那个死骗子吧?!”陈威一拍双掌。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岑柏言下意识地心头一跳。 陈威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是他了,分都分了,还他妈的要来恶心你,我真是操了!” 岑柏言深深吸了一口香烟,借着尼古丁的味道来麻痹自己的其他感官。 他仰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烟圈:“不是他。” 陈威就好像没听到似的,自以为有理有据地分析道:“像他这种不择手段的人,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的。我可听我爸妈说了,他现在和他爸斗得那叫一个厉害,抢人抢地抢资源,就连自个儿亲爹都不认.他之前那么利用你的感情,看到你没了他还过得这么好,还能去国外学习,他那种变|态肯定不爽啊,肯定是他要搞你!” “我说了,”岑柏言眉心微蹙,“不是。” “什么不是啊!你他妈到现在了还护着他是吧?”陈威恨铁不成钢地说,“他报复心理那么强,能这么轻易就放了你?我说你怎么不长记性呢,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被他耍得团团转,是怎么为了他——” 后面的话岑柏言就没有听清了,他脑子里“嗡嗡”响作一团,一直极力遮盖着的那块遮羞布被猛地掀开,连夹烟的指尖都在战栗。 “你那么喜欢他,他把你当什么了?就是个小玩具——” “你他妈有完没完?”岑柏言把剩下的半根烟往地上一甩,抬眼看向陈威,“我他妈说几遍了,不是他。” “.”陈威被他阴沉的眼神吓了一跳,“你、你没事儿吧?” 岑柏言呼出一口浊气,又抬手重重抹了一把脸:“大威,对不起啊。” 他知道是他自己反应过激、不识好歹,陈威是他最好的朋友,是真心待他才和他说这些的。 “嗨,没事儿,”陈威拍了拍岑柏言后背,犹豫片刻,忧心忡忡地说,“我看你这段日子都挺好的,我以为.我以为你都忘了。” 陈威真的以为岑柏言心大,以为这些破事儿在他心里都过去了。 这一个来月,岑柏言表现的和以往没什么区别,该学习学习,该打球打球,该参加社团活动就参加,整个一阳光向上三好青年。 他不像隔壁寝的老汪,失个恋就要死要活哭天喊叫;也不像学生会的大明,分手了就茶饭不思一星期瘦了八斤;更不像外联部的傻|逼副部长,被女朋友甩了还低声下气,三番两次去女生宿舍楼下喊话求复合。 岑柏言一丁点儿异常都没有,陈威现在想想,也许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柏言这么好面子一人,肯定不愿意流露出半点颓废,让别人看了笑话去。估计他把什么都压在自个儿心里,迟早给压出病来。 “我再多嘴问最后一句啊,”陈威说,“你怎么就能确定不是他干的。” 岑柏言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面向窗外浓郁的夜色。 “他恨不得把我扔的越远越好,怎么会再掺和我的事情。” 岑柏言的声音轻的一阵风都能吹散,陈威心里一紧:“哥们儿,你真没事儿吧?” “没,就是.”岑柏言顿了顿,“你最近暂时先别提这个名字,我再缓缓。” 他不是不能接受别人提起宣兆,他是不能接受听到“宣兆”这两个字时仍旧心头钝痛的他自己。理智上,岑柏言知道他应该率性潇洒一些,趁早挥别那段灰败的感情,然而他是血肉之躯,剜掉一块腐烂的皮肉尚且都需要漫长的时间疗愈,更何况他要从心房里剜掉一个曾经深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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