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若游丝中夹杂着一丝恳求。 但他这种情况,要是不去医院,肯定会出事的。 陈誊用纸巾擦去他额头上的细汗,刚要开口哄他,就听见他说:“医院里有很多怪物,他们要吃了我。” 陈誊收紧了手臂,随即又松弛了肌肉,怕勒疼凌初年。 他能确定,凌初年不是在和他对话,这些应该是潜意识里的观念,或者是他以前的经历,此时因为生病,意志变得薄弱,防备心也没平时强了,所以它们不再被压制,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刚好摆到了陈誊面前。 与凌初年接触得越多,陈誊就能看到越多他隐藏在冷漠表面下的脆弱。 “我很怕,没人来救我。”凌初年像是呓语般说出了困扰他的噩梦。 陈誊于心不忍,郑重其事地说:“我会陪着你的。” 凌初年听不进他的话,还在不着边际的自言自语。 “我以前养过猫,后来它死了。” “然后妈妈也走了。” “我不想当omega。” “我讨厌腺体,讨厌alpha。” “最讨厌凌城,他抢走了我的爸爸。” 他把脸埋在陈誊的胸口上,声音沙哑,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哭泣。 凌初年被送到医院时,已经烧到39.5℃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但闻到药水味会下意识的抵触,针头扎进血管时,他小声呜咽着,还没痊愈的右手一个劲儿地往护士的方向推,缩着身子颤抖了很久,似乎特别害怕,在陈誊温声细语的安抚下才慢慢平静下来。 凌初年只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耳畔说话,声音很模糊,听不太清,但很熟悉,让他感觉很安心。 他做了一个梦,但这个梦曾经真实存在过。 “凌初年,平时教给你的规矩全都忘了吗?”向来严肃的父亲质问着他,语气平淡,却给人十足的压迫感,不怒自威。 凌初年被父亲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仰起脸,倔强地说:“我没有做错,是他们先动的手,不信你可以问凌城。” 他的目光落到了父亲身旁的小男孩身上,那是他的弟弟凌城,他渴求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帮自己解释。 父亲也用探究的眼神看向凌城。 但凌城至始至终抿着唇,一声未吭。 父亲的耐心很快就耗尽了,不再听凌初年任何狡辩,直接给他判了死刑:“不准吃饭,在这里跪到十二点。” 说完,他牵着凌城进了别墅。 “凌城,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凌初年朝凌城的背影喊,但凌城没有回头。 眼泪在眼眶打转,凌初年负气地用衣袖擦了擦,但心里委屈,泪水越积越多,一粒一粒的滴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 他跪在那里纹丝不动,就算双腿麻了没有知觉,也没想过要起来缓一缓,因为别墅里外到处都是父亲的眼线,只要他没遵循父亲的命令,就要遭受更加可怕的惩罚。 这是父亲第一次误会他,后来父亲的怒火爆发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凌初年的脑袋歪靠在陈誊的肩膀上,温顺又乖巧。 他在输液,液体从倒挂着的药瓶里滴落,顺着长长的输液管流进他的体内,他的体温也渐渐降了下来。 走廊里比较冷,陈誊轻轻抹去凌初年脸上的泪痕,揉开他紧锁的眉头,又碰了碰他扎着滞留针的手,有点凉,他没带暖手的物品,索性直接握住了他的手,给他传递温暖。 凌初年昏昏沉沉的,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穿梭,脑袋异常沉重,恍恍惚惚地撑起眼皮,却什么都看不见,恐慌还没来得及漫上心头,就听见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再睡一会儿。” 凌初年犹疑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蹭得陈誊手心发痒。 “还有一瓶药水。” 陈誊就像是一针强效镇静剂,凌初年的倦意又上来了,但没有彻底睡过去。 一道哭声将他惊醒。 他偷偷掀开眼帘的一道缝,这次他的眼睛没有被陈誊捂住。 他看见一个小男孩被他妈妈抱着坐在他们旁边,大概五六岁,有护士推着小车过来,小男孩一看见针就嚎啕大哭,挥舞着四肢想要从他妈妈怀里逃脱。 他大声哭喊着,扭动着身体,护士不好扎针。 看戏看够了,凌初年开始觉得吵。 眉头还没皱起,进入耳朵的声音就变小了。 小男孩还在张着嘴大吵大闹,是陈誊捂住了他的耳朵。 陈誊的温柔总是体现在这些小细节里。 凌初年心里想,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他,如果和他谈恋爱,应该会很幸福吧。 些许声音从陈誊的指缝间流进凌初年的耳朵里。 比如,小男孩的妈妈鼓励他说:“你看这个哥哥多勇敢,他打针就不哭。” 小男孩打了一个哭嗝,眼泪汪汪地看向凌初年,可能是产生了攀比心理,毅然擦干了眼泪:“妈妈,我也要抱。” 抱? 凌初年疑惑,他和陈誊现在的姿势很像抱在一起吗? 震惊之余,他装作毫不知情,脑袋又往陈誊的肩窝里挤了挤,然后想象着他们现在的样子。、六龄欺久、吧无衣、把久、 他现在是病人,所有行为都可以归咎于生病时的感性所致,与他本人无关。
第28章 打完针后已经十点多了,陈誊拿好药勾着伞,重新背起凌初年。 走在路上,凌初年假装刚醒,两条手臂松松地搂着陈誊的脖子,下巴垫着肩头,问他:“我们去哪里?” 陈誊一脚跨过积水洼,稳健地行进:“回家。” 路边灯光慢悠,许多饭后出门散步的人从身边经过,目光总要在他们间打量,带着好奇和探究,也有眼冒精光,窃窃私语的。 凌初年如芒在背,心生别扭,挂在陈誊臂弯里的腿晃荡了一下,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别闹,就要到了。” 陈誊话音刚落,凌初年的肚子紧接着响了一声,不大不小,两人刚好能听见,他郁闷地趴回陈誊背上,感到十分羞赧。 陈誊忙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也没有进食,反倒不饿了,单手颠了颠凌初年,说:“回家给你煮面。” “好,要番茄汤面。”凌初年声音有点闷,还是觉得羞愤无比。 “头还晕吗?”陈誊问。 “一点点。” “那别说话了。” 凌初年沉默了半晌,没头没尾地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小孩太早熟了。” 陈誊回:“你不是小孩?” “?” 凌初年气得想锤陈誊,但现在没什么力气,只能用手臂勒了勒他,陈誊顺着往后仰了下,磕到了凌初年的鼻尖。 “我指的是郑悦这个年龄的小学生。” 凌初年特地咬重了后面三个字。 “而且,我十七岁了,快成年了。” 陈誊笑出了声,听他恼怒又活泼的语气,步伐轻快起来,问:“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惹得你那么生气。” 凌初年隐去了郑悦认为他俩是情侣那段,其余的都一五一十告诉了陈誊。 陈誊听完后,不由得赞同道:“确实早熟。” 他说:“可能是缺乏性教育吧,又或者是在生活和网络上太早接触这些不健康的思想了。” 凌初年反驳道:“是没有正确的引导。我小时候都有专门的老师来给我上性教育课。” 凌初年还是站在他的角度看问题,家境富裕,当然有资本付出高昂的学习费用,进行各种教育,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幸运的。 陈誊告诉他:“普通家庭一般不太注重这个,学校开展课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就算有,大部分也是敷衍了事,上几堂公开课就没了。” 凌初年凑上去,离陈誊的侧脸很近,问:“那你有吗?” 陈誊瞥了他一眼,笑了笑:“我家没有给我请老师,我妈和我爸给我讲了点比较浅薄的,然后又买了一些书和一些影片,让我自己去领悟。” 凌初年好奇温澜云教了陈誊什么。 “她让我尊重女性,尊重omega,视她们为弱势群体而去保护她们,但也要将她们放在平等地位对待。她说,如果我用怜悯的目光看待她们,这其实会让她们感到不舒服,因为她们的能力并不比我们差,而且还可能比我们做得更好,真正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平视,而不是用传统的落后的观念来否认、遮掩自己失败和无能的事实。” “还有就是,不要去嘲笑异性的身体,当然,也包括同性的,这些都是大自然对我们慷慨的赠予,我们应该要懂得欣赏各种美丽,而不是被限制于约定俗成的框架里和追逐大众所认为的标准,要为自己和他人的独一无二而感到骄傲。” 凌初年觉得陈家的家庭教育和他家的大相径庭,他从小就接受的教育是,为人上者不与弱者、庸人为伍,言行举止必须合乎自己的身份,结交的朋友也需要有相近的家室背景。 凌家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大家族,十分注重传统和延续,alpha占主导和领导地位,omega为其附庸。因为无论从哪方面考量,omega都难以担当大任。 这也是为什么在他检测出会分化成b级omega后,父亲对他的培养力度和关注度逐渐减少,甚至可能遗忘了他的存在。 对于他们家族而言,omega只是利益的牺牲品,s级omega和a级omega用来联姻博取筹码,b级omega反而相对自由,家族会保证他们的日常生活,还不会对他们做过多的干涉,但生在这种弱肉强食的家族,无能者往往就是被欺凌的对象,即便他曾经被当做为下一任继承者培养。 凌初年来到溯州后,其实认真解剖过自己的内心和行为,他认为自己人格的残缺和他的家庭教育脱不了干系。 当我们过分关注学校教育,迷失于成绩评价中时,往往会忘记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好的家庭教育培养出好的人,这句话并不假。如果一个人出生在不和谐的家庭里,充斥着暴力和血腥,笼罩在抱怨和猜疑下,他很难健康阳光的成长。 在他心智初成的年龄,窥见了世界的灰暗,即便以后见过再多的阳光,他心里始终有一隅是悲观的。 因为你看到的世界是五彩斑斓的,而在我眼里,它破败腐烂,布满了裂痕。 这种悲观主义永远不会消失,将伴随一生,甚至传递给下一代。 一点温暖可以使他无坚不摧,也可以瞬间摧毁他。 所以—— Family education is the beginning of lifelong education. “不过,看不出来呀。”陈誊打断了凌初年飘远的思绪。 凌初年疑惑:“看不出什么?” “你还挺纯的。” “……” 难道上过性教育课,他就会不纯洁吗? 凌初年还没有开窍,不理解陈誊口中“纯”的意思,指的是他在感情方面的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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