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恼,走到门口将地暖温度又调高了一些,便出了房,边走边拿出手机翻找袁冉主治医师的电话。 袁冉的问题绝对不是简单的暂时性PTSD。当下最重要的是让他接受更专业的治疗,其他的都可以将来再说。 找到号码,他刚要拨出,就见屏幕一闪,管家给自己来了电话。 “少爷,褚衡先生来了。” “请他到书房。” 直接寻到玫瑰园,想来褚衡不是来叙旧,两人近二十年交情,宋知舟深知这位友人动辄不出现,既然来了便不可能轻易打发走。 褚衡确实是有备而来,这点宋知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打开门,看见满脸怒容朝自己冲过来的姚安予,还是让他几乎呆立当场。 “你、你你你!”姚安予实在太气了,连额头都绷出了青筋,大步跨到宋知舟近前,一把揪住他衣领,“你怎么能……你个杀千刀的你怎么能?!” 褚衡见状,立马上前将二人分开。 就如宋知舟了解他,他也了解宋知舟,这开门一击,宋知舟没能接住,接下来只会节节败退。 “姚先生,幸会。” 宋知舟理了理被扯乱的前襟,转而去看褚衡,“阿衡也是,有阵子没见了。” 褚衡挡到姚安予身前,“最近事忙,刚好偶遇了姚先生,说是来临城寻亲,一问原来是找袁少,你说这不是巧了么?” “哦?”宋知舟挑眉,“哪里巧?” “上回在枕兰庄,我本来想送袁少出园子,半路被六叔阻止了,他说是知舟你盛情邀了袁少回家小住。” “小什么住!”姚安予听这两人阴阳怪气就是不说重点,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就算死外面也不可能跟你宋知舟去什么小住!”他一把推开褚衡,毫无畏惧直面宋知舟,“你这个骗子!负心汉!你都不知道他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姚安予说着说着,几乎带了哭腔,“他被赶出袁家,赶出临城,用你名义买的书店都保不住,你到底还有哪里不解气?!” 顿了顿,他又突然放软了姿态:“求你……让我把他带走吧,你不能关着他,他……他受不住的。” 几句话让宋知舟脸色变得越来越差,最后一句也让他着实在意,“你说他受不住是什么意思?” 姚安予先是怔愣,而后突然睁大了眼睛,又惊又怒,“出事了是吗?是不是出事了?!你就是这么留他长住的?就留着……受你折磨?” 宋知舟在这质问里失去了平日里的言说能力,甚至露了怯,不自觉往后退去。 破绽一旦显露,便注定是败局。 在旁缄默不言的褚衡这时方才开了口,“姚先生有些事看不明白,但我是明白的。”他看着宋知舟,“知舟,你还要执着到什么时候?” 宋知舟张了张嘴,在十几分钟前,他都自信地认为袁冉没有其他选择。 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所谓的没有选择,是因为自己任性地格挡了一切。 他抬起胳膊,微微指了指门外,“顶楼。” 话音未落,姚安予就冲了出去。 房间很好找,他一下子就从唯一敞开的门缝里窥见了袁冉的身影。 “小二!” 他走近,看到袁冉瘦削的样子心疼又吃惊,但那人转过脸,却又分明是在笑着看自己。 “今天怎么从那里过来。” 袁冉指向窗户,“我每天都给你开着窗,怕你进不来。” 姚安予听不懂,也正是因为听不懂,于是更慌张了,哆哆嗦嗦半跪下,捧起他双手,“你怎么总爱吓我,别吓我好吗,小二?” 见袁冉还是看着自己笑,他着急,便佯装生气,“说好我求婚时候你要来的,为什么不来?为什么回临城?” “求婚?”袁冉脸上满是困惑。 姚安予激动点头,“对!求婚,我向思思求婚,你说要来,我找不到你,院子全没了,我以为你不在了……呜呜呜,我真以为你跑哪里把自己随随便便交代了。” 他越说越伤心,整张脸蒙进了袁冉手心里。 好半晌,那手从姚安予脸颊下抽出,轻轻盖在他头顶,“真的来了啊,怎么……才来啊。” 姚安予蓦地抬起头,就见对方同样红了眼眶,半晌,目光缓缓望向门口,平静道:“我要回家了。”
第62章 生生 “怎么样?今天的咨询。” 袁冉一进车里,姚安予就问。 “挺好。”袁冉摆摆手,“下次你别送我过来了,我自己能来回。” “那不行!”姚安予一口回绝,“这儿离南山太远了,我不放心。” “就是因为离南山太远所以才不用麻烦你接送啊!”袁冉据理力争。 “那你现在吃着药呢,能开车?” “不能……” “所以你准备倒三班大巴往返?” “如果有必要的话……” “那我给你请个司机?” “也行啊,姚总。” “哼!” “哼!” 袁冉挎着张脸,过了一会儿突然转头道:“我今天在医院里好像碰到了一个老熟人。” “谁?”姚安予立马警觉,“我认识吗?” “嗯嗯。”袁冉郑重点头,“”俩都认识。” “谁?”姚安予特意将车子停在路边,转过头一脸严肃等答案。 “孙老师。”袁冉看着前方,平静道。 “谁?!”姚安予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孙朋英,孙老师,还记得么?”袁冉用手比划出一张鞋拔子脸,“就是那会儿老喜欢关我俩禁闭的老头。” “是他啊……” 姚安予本来以为会从袁冉那里听到另一个会让他如临大敌的名字。 但当听到孙朋英这个三个字时,他一时间倒是有些衡量不出,这到底算是更好还是更坏的结果。 当然,也不仅之于袁冉,同时还之于他自己。 袁冉已经被接回自己身边近两年时间。 接回来的当天,姚安予就立刻将他送进了南山本地最好的专业机构治疗,但一段时间下来,效果甚微。 后来经人介绍,挂到了现在这位知名林姓专家的长期号,所谓真正的名医,哪哪儿都好,唯一的缺点是离南山有些远。 姚安予作为袁冉唯一亲近,且知晓他过往详情的友人,在转诊的初期,经袁冉和医生的同意,有过一段时间的近距离陪同治疗。 “孙朋英”这三个字,就曾经多次出现在他和林医生的对谈中。 虽然没和别人说过,但姚安予大概能感觉到,自己现在仍旧对食物有超乎寻常的热情,若要追溯,恐怕也得拜孙朋英克扣饭食的行为所赐。 但这种情况在袁冉来了之后,突然好了很多。 那老东西对曾经娇生惯养的富庶人家的孩子产生了浓烈兴趣。 一开始并不明目张胆,直到袁冉结结实实挡在自己身前做出无比激烈的反抗,终于给了那老东西转移变冭宣泄口的契机。 在正确引导下,姚安予头一次细细回忆了孤儿院的事情。 实习医生做完记录便出了办公室,望着空荡荡的医师椅,姚安予前所未有确信,如果当初没有袁冉一次次替他顶包,代他关禁闭。 那么今时今日,坐在隔壁诊疗室里那椅上的那个人很有可能不是袁冉,而是自己。 他下了决心,时间、精力,只要他给得起,就一定要陪小二坚持下去。 好在几个疗程下来,袁冉恢复得很不错。 就是性格脱胎换骨,内向了不少,一点儿看不出前几年矜娇跋扈的样子。 姚安予总觉得袁冉现在太安静了,便私下问医生。 医生告诉他不用过于担心,现在的“平静”也和服药有关,很多药物会让病人变得比较“心平气和”,换句话来说,感受不到大“大起”,也便规避了“大落”。 姚安予似懂非懂,但求知欲日常在线,每天都在日记里认真做着袁冉病情的侧写记录。 副作用就是,一不小心在心理层面,从异姓弟弟自我上升成了每天都在操心的老父亲。 最近,他们“父子”二人间,甚至迎来了一次袁冉的叛逆期。 这不,居然连医院都不让他陪着来了。 哈,真是寒心。 言归正传。 “怎么确定是孙朋英?说上话了?”姚安予满脸不放心。 “我前几年让私家侦调查过孙朋英的行踪,他退休后确实是搬到了这附近,我记得是来这儿投奔女儿。”袁冉回忆道。 “嚯。”姚安予没吃过会让人心平气和的药,忿忿道:“这缺德老东西居然还有子女。”顿了顿,有些好奇:“当时为什么让人找他行踪呀?” 袁冉没回答,自顾自岔开话题,“也不定是孙老师,但那个男的也长了张长脸。”他又指着脖颈和发际线交接的地方,“还有这儿,挺大一痦子。” “啧,痦子。”姚安予轻哼一声,“哼,保不齐还真是!你在医院看到他的?他是怎么了,来看病?” “不,”袁冉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我看到他在医院门口扫大街。” “环卫?!”姚安予一惊,“他那会儿大小也算个领导,天天颐指气使,怎么会退休了跑去当环卫?!今年都多大岁数了,什么环卫公司心这么大敢收他啊?!” “如果真是他,八成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袁冉躺下了一些,懒洋洋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但你不觉得……” “嗯?”姚安予竖起耳朵。 “该。”袁冉心平气和说着幸灾乐祸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姚安予一时没忍住笑出声,变着调子讥讽,“确实,恶有恶报,该,太该了!” 两人嬉笑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后,还难得聊了在孤儿院时的旧事。 内容大多是些调皮捣蛋的过往,仔细想来还挺有趣。 但这么多年,袁冉从来没有主动提及这些。 姚安予听着袁冉描述当年他们爬的树是多么高,多么茂盛,心中不禁冒出股安然的暖意。 他暗夸林医生是华佗在世,当代神医,袁冉愿意主动提及那段时日,分明是在渐渐走出去。 真的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两人回到南山时,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公司。 为了训练袁冉逐渐回归正常社交,姚安予好说歹说让他来公司挂了个职位。 每天都要打卡,工作内容不多不少,刚好够普通人一天的基本社交量。 最近本地行业里颇为热闹。 下个月南山刚好要开一次中小企互联网峰会,大量公司都在派自家员工往这儿出差。 其中不乏诸多姚安予的大学校友,同在一个领域,又齐聚南山,群里吆喝完几句,都表示要推“姚总”主持个同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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