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00。 第二位保镖巡逻而至,依旧是毫无动摇的坚定步伐,近了又远去。 袁冉最后朝门外大吼了一声,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回应。 他颓然撞倒在门板,粗短呼吸变成了沉闷午夜中的唯一声源。 没有人和他轮班,一个人的坚守充满了压抑与疲惫,却又无法安然入睡。 四壁开始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要崩塌下来。 即便已经将室内所有灯光都点亮,但独属黑夜的暗潮依旧汹涌在每一个失守的角落。 袁冉不得不蜷缩起身体,开始试着像少时那般催眠自己。 小福就在门外陪自己,天亮就好了,天亮就好了。 凌晨4:00。 第三轮巡视,依旧是沉稳而匀速的步伐。 但对袁冉来说,比起一开始让对方替他转达的初衷,此刻他更希望门外人可以停下,不需要做任何事,隔着门陪自己一会儿就好。 他曲起指节,神经质地不断轻叩门板,外头的脚步声一如往常并未有任何被扰动的迹象。 袁冉却觉一阵安心,没事,有人就好。 “可不可以走慢一些。”他贴着门缝,急促地恳求,“求你。” 门外没有回应,似乎连脚步声都无端消失了。 袁冉已经分不清是对方离开,还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在混乱边缘,任何情况都充满了可能性。 但他忍不住继续诉说,他也只能选择迫使自己相信门外有人。 “今天早上在阳台看见了一只鸽子,它好像受伤摔下去了,你能不能去看看?” “其实山里环境也挺好的,至少空气比临城好多了。” “去年夏天我嫁接出了五色蔷薇,可惜,都给烧没了。” “你在吗?你还在吗?” “好想小福。” 袁冉靠着门,只觉头顶天花板一点点压迫下来。 他呼吸着凉意,缓缓躺倒在地。 四周黑暗狞笑着化作实体的黑色冰原,轰隆隆直冲着他崩塌坠落。 “……我好像快要死了。” …… “唔……” 旭日光线钻进袁冉微睁的眸子,不算刺眼,依旧惹得他不断向被褥深处躲藏。 一点点将自己挤进足够安全的温热空间。 胸膛鲜活起伏的温热空间。 嗯? 袁冉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柔和晨光铺洒在被褥,蜿蜿蜒蜒顺着窗帘缝隙打在熟睡之人浓密的睫毛上。 睁眼就看见这张圣洁又漂亮的脸蛋毫无防备安眠在旁,此情此景,让袁冉一脚坠回两年前无数个相似的旖旎清晨。 袁冉的不安分很快就影响到了宋知舟,他睫毛轻颤,该是醒了却未睁眼。 伸手环过袁冉腰际,又从松垮的居家服下摆探入修长指节,一寸寸丈量似的抚弄。 “瘦了。” 他说着,缓缓睁开眼,晨光从浓密的睫毛转而划过琥珀色眸子,耀眼到一如真正的珠宝。 这画面太过和谐,又太过唯美,袁冉突然觉得心下一凛。 难道是……幻觉? 他试着伸手去戳对方脸颊,直至触及切实温度,方才松了口气。 还好,是真的。 宋知舟见袁冉一点点从怔忡变得安心,面上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 只是下一瞬,当听到袁冉再开口,眉宇间的柔和又退了个一干二净。 “我和你道歉。”袁冉期期艾艾,分外恳切,“你让我走吧。” 宋知舟沉默半晌,“放了你,这次是结婚泼油漆,下次又准备干什么?” “不会!下次不会了!”袁冉半跪在床,无比诚恳,“前两天是我鬼迷心窍,见不得你过得比我好。” “见不得我过得比你好?”宋知舟轻轻挑起袁冉下颌,目光愈发冷淡,“就只是这种过家家的理由?” 他猛地松开袁冉,翻身下了床,“那就更不能放了。” “为什么?”袁冉忙不迭跟上,“我都道歉了,退一步说,我什么都没干就被撂倒了,你关也关了审也审了,难道还准备囚禁我一辈子不成?!” “道歉?那我呢?”宋知舟突然没头没尾道。 “?”袁冉有些懵。 “如果我和你道歉,你也会原谅我吗?”宋知舟转身沉声问。 “那不一样……是,确实是没法原谅,但能怎么办?”袁冉被关了太多天,早前的血气早被磨平了大半,但宋知舟就是有本事在他不成气候的余烬里挑火。 “你当初口口声声说以前的事儿你过不去,难道我就得跟缺心眼儿似的统统能过去?”他冷笑,“这次是我冲动,你大人有大量,放我走了,往后我心里头再是过不去,也念你声好。” “还有,”他理了理被宋知舟挑乱的下摆,“我是你前夫,不是你情夫,你几次对我上下其手,到底有没有把褚昀禛放在心上?” “我自然把昀禛放在心上。”宋知舟转身,似笑非笑,目光中带着戏谑挑衅,“但你也知道这临城上层的人物,有哪个不是内里一个,外头再养些不上台面的小东西解闷,譬如……袁百梁?” 这话明着是说袁百梁,实际上却是暗讽许芝。 要不是这个房间里所有能伤人的东子都被清理掉了,袁冉至少得奖励宋知舟一榔头椅子腿。 不对……他目光落在地毯上,哈,巧了么不是,确实还有个家伙能用。 他冲到地毯边,从里面抽出叉子,准确无误抵在宋知舟脉搏。 “我知道你想关我关到死,那你也别活了,还有什么屁话,咱黄泉路上继续掰扯。” 宋知舟睨了眼闪着寒光的叉子,面色一冷,“几个人都看不住一个,废物。” “遗言不错,剩下的你就下去……” “你这么着急回去,是因为姚安予吗?” 一瞬间,所有鱼死网破的癫狂都熄了火,手依旧执拗着抵在对方喉头,只是宋知舟轻轻一推,银色餐叉便直直跌落。 宋知舟将叉子踢远了些,转身轻轻捧起袁冉的脸,温柔又狎昵。 “我要你陪我好好活着,是你主动回来的,那就在我时刻能看到的地方好好活着吧。” 他低头吻袁冉唇瓣,带着绵绵婉转的悠长情缠,却又强硬到了极点,连袁冉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都恨不得掠夺了去。 袁冉艰难地推搡,恢复顺畅呼吸的瞬间几乎连腰都挺不起来。 宋知舟扶着他摇摇晃晃的身体,语气无限关怀,“这几天闷坏了吧?” 他牵着袁冉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帘子,窗外巨幅的庄园景象第一次原原本本映入袁冉视野。 短暂的迟疑过后,是恍然的惊愕,袁冉一时间竟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比上次来漂亮很多吧?”宋知舟在身后紧贴,下巴抵在他肩头,“春天来了呢,小冉。” 窗外,是因景色变化而让袁冉一时没有辨认出来的——勃勃怒放的玫瑰园。 宋知舟离开时并没有关门,却在袁冉心口上了更坚固的镣铐。 “听说姚安予的公司在业界口碑不错,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合作。” …… 自从宋知舟这次来过后,袁冉的活动范围从房间扩展到了整个庭院。 因为无所事事,他总是花大把时间呆在花园里,偶尔也会摘一些玫瑰带回房间。 在这里,他不被允许用剪刀,也不被允许触碰玻璃瓶,好在活动范围扩大后,帮佣们对他没有以前那么防备了,他才得以向其中一位借了个塑料量杯,权当花瓶使用。 因为没有剪刀,新鲜的硬挺花刺需要一根根徒手剥离。 有时他一整个下午都在干这个,直到指尖渗血,也不觉得难受。 眼下,疼痛之于虚无反而是难得的珍贵体验。 宋知舟似乎很忙,但偶尔能在枕边闻见早已冰凉的柑橘香气,洗漱时也会意外发现破损的指尖被妥帖包上了防水绷带。 每每此时,他也不过不咸不淡轻嗤一声,继续新一天的无限消磨。 他无比安分地做着宋知舟口中“解闷的小东西”。 起床——放风——发呆——睡觉。 这天他醒来,照常往楼下走时,听见了几声不太寻常的响动。 徇着声音走到外廊,就见廊檐上挂着个精巧实木鸟笼。 那鸟笼硕大而精致,每一格分层栅栏都精雕了繁复缠枝。 笼子最里侧,蜷缩着只不住咕咕鸣叫的红瞳白鸽。 异邦的年轻帮佣比划着这鸽子的来历。 袁冉看懂后有些讶异。 本以为上次和那保镖隔着门的“聊天”不过是一场梦,没想到自己的“呓语”真的被听了去。 白鸽受伤的地方已经痊愈,蜷在笼中不是吃就是睡,比初见整整胖了两圈。 袁冉点起脚,拨开笼门插销。 鸽子似有所感,歪着脑袋踱步到了笼子门口,不过片刻静止,便在帮佣的一声惊呼中展翅扑飞而去。 “它出了这个笼子,兴许明天又会受伤,兴许哪天便会饿死。” 帮佣本着他不太熟练的中文基础,艰难地理解袁冉这听起来几乎算是诅咒的话。 “那是好还是不好呢,先生?” 袁冉望着白鸽飞离的地方,闻言又回过头来,刚好与不知何时站在他俩身后的宋知舟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定定对视。 “那是好还是不好呢,先生?” 他望着宋知舟,漠然问道。
第59章 白鸽 袁冉也是做过几年货真价实的少爷的。 对于庄子里的帮佣和守卫,时间久了自然撬动回了从前当袁少爷和袁总时的驭下技巧。 尤其是和那唯一一位被允许与自己近距离接触的外籍小哥,两人甚至还能鸡同鸭讲说上不少话。 处得好,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只要袁冉足够乖巧,那么当真正的主人不在家时,从帮佣到看守便会松懈不少,这是个放之天下皆准的打工人信条。 应着这一信条,某次宋知舟前脚走,袁冉后脚就明目张胆从东边的园子跨入了西边的林子。 保镖果然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远远跟着,却未阻止。 就这么一点点耕挖,时间久了,袁冉的活动范围变得愈发大起来——当然只限于宋知舟不在园子的时候。 宋知舟过来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袁冉午夜惊醒,就见那人不知何时已和衣躺在身边熟睡。 他会毫不留情把那人拍醒,让对方滚回褚昀禛那里。 但宋知舟只是翻了个身,权当什么话都没听到,自顾自继续酣睡。 觑见这毫无防备的背影,袁冉忍不住把手悬到对方脖颈上比划。 只是还没来得及发力,便被对方捉住,拖按至心口,不许他再做丝毫动弹。 “乖一点,别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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