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突然反应过来:“对了,你酒店定哪了?我喝酒了,一会儿叫店里服务生送你过去。” “不用。”时允掐了烟,往脚边行李箱上瞄了一眼:“我自己走过去,离你这不远,就北边路口再走两条街。” 陈彬在脑子里凭空描绘了一下方位,了然:“医科大附院那啊。” 时允拾起筷子夹了颗菜放嘴里,“嗯”了一声。 陈彬一时摸不准他是有意把酒店定在那儿还是凑巧了,心里兀自琢磨了半天,这才试探着开口:“我……前一阵子,还见着那个谁了。” “谁?”时允面上看不出异样,好像是真没看出来他想说什么。 “市一中百年校庆,他回去了一趟。”陈彬一边说着一边留心时允脸上的表情,刻意放慢了语速:“人家现在是医科大附院神经外科的……” “陈彬。” 陈彬这边刚刚说到一半,就听见时允冷不丁叫了声自己的名字,显然是不想听的意思,剩余的话便只能硬生生又咽回了肚子里。 “聊点别的吧。”时允话里的语气淡淡的,拿起酒瓶为两人的杯子添满。 陈彬很快灵醒过来,“噢”了一声,干笑着咳了咳,赶紧在脑子里搜索起其他的话题:“行,聊点别的。” “对了,你还记得咱小学教数学的那秃子老杨么?我上个月……” 连着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晚上又和陈彬喝了点酒,时允一回到酒店连澡都没力气洗,扒着枕头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花了一天时间去附近的商场置办了几身衣服,隔天上午,他甚至时差还没有倒好,便被人事那边催着,赶快去公司报道。 时允这次入职的是一家国内颇具影响力新媒体网站,当初也是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他们在招聘摄影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了简历。 毕竟自己专业不对口,人家不一定看得上。 可谁知对方主编在看过自己传来的作品合集后,竟然表现得相当满意,于是经过了线上的面试、薪资沟通环节,人事那边很快就跟时允敲定了回国入职的时间。 国内这两年职场的风向确实变了,没有论资排辈那么一说,哪怕是第一次见面互相不熟的同事,见人面开口都习惯叫一句:“老师。” 来办理手续顺带着参观公司环境的第一个早上,在听过人事姐姐不知道第多少遍用这个词来称呼自己后,时允终是坐立难安地打断了对方:“您叫我全名或者叫我小时都行,可千万别跟我客气了,就我这几斤几两的水平,‘老师’这个词我实在是担不起。” 时允话说得随意,多有点谦虚的成分在里面,人事姐姐看在他人长得帅又会说话的份上,没多计较,欣然答应:“行,时允。” 说罢朝着两人后方走来的一位40岁左右中年人身上指了指:“这位是咱们编辑部的张主任,你之后的工作任务都经由他分配,请假和调薪之类的审批也是需要经过他这边签字才能再往上报批。” 张主任与时允互相点了点头问好,之后从人事手机接过了一摞资料,冲时允打了个手势:“我带你去工位上看看。” 两人说话间推门走进了编辑部大开间里,时允刚把相机在桌子上放稳,身旁即刻传来座椅滚轮滑动的声音。 “来新人了,张sir。” 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人约莫也就二十来岁,脸上带着副白框眼镜,用发胶固定了个鸡冠头,身形瘦小,乍一看上去跟时尚杂志社里操着娘娘腔口音的腐gay似的。 张主任冲来人招招手,拉过时允给他们简单介绍:“这是咱们编辑部新入职的摄影师时允。” “时允,这是咱们社里的高编乐星。他下午刚好要去大学城那边给一位历史系老教授做采访,你第一天来也没什么工作,下午就跟着他先跑个外勤出去熟悉熟悉吧。” 张主任这边话音刚落,被叫到的乐编坐在位子上,紧跟着就举起了手:“报告张sir,下午的采访取消了。那老教授今天有课没空接待我,我得先跟进医疗组那边的科普报道,所以下午要去的不是学校,是医院。” “这样啊……” 张主任站在工位走廊上想了想,之后拍拍时允的肩:“那你就跟着他一起去医院吧。” 时允坐下收拾相机,点头将事应下来:“没问题,去哪家医院?” “城北那边,医科大附院。”月星说着凑到时允跟前,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咱们打的去,路费老张报销。” “他们那楼底下有家拉面馆味道绝了,完事我带你去尝尝。” 听到要去医科大附院,时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呼吸跟着一紧,哪还顾得上拉不拉面的事。 清了清嗓问对方:“哪个科室啊?” 乐星皱皱眉:“我还真给忘了,你等我查查。” 乐星的椅子滑走后,张主任靠在工位的挡板上看着时允:“你这边先别有压力,刚回来以适应为主,乐星在岗位上锻炼了有些年头、经验丰富,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他。” 对方说着顿了顿,忽而有些担忧地望过来:“咱们做媒体的加班都是常事,你在国外待久了,也不一定能习惯咱们这边的节奏,慢慢来吧。” “没关系张主任。” 虽然心里极度讨厌加班,但毕竟是刚入职,时允只能尽量表现得真诚:“这两天我还住在酒店,下班得跟着中介一起去找房子。等一切安定下来了,公司这边有事,不管多晚您随时支使我就行。” 他这边话音刚落,身后乐星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找到了。” “这次跟咱们合作的可是医科大的王牌科室。” 张主任要管的事情多,平时对这些细节也不怎么过问,听见乐星这么说,随口问了一句:“那个科?眼科?” “神外。”乐星说着靠到椅背上,敲了两下电脑:“就之前隔壁纸媒去做过采访,回来跟我说医科大神经外科这两年势头特别猛,前一阵价格被炒到2000块钱一盒的那个治脑瘤的新药,就是他们研发的。” “而且据可靠消息。”乐星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朝时允看过来:“他们科室的男医生各个身高腿长,长得一个比一个帅,隔壁那帮子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都争着抢着去医科大出外勤呢。” 他说着手一挥从背后拍了时允一下,面上看上去多有不屑:“时允,下午跟哥走,会一会他们。” “我倒要看看,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站着尿尿的,哥跟他们比到底差在哪了。” 第46章 “许医生” 出租车开往医院的一路上,乐星一直在时允耳边滔滔不绝夸赞医院楼下那家拉面馆的味道到底有多棒。 道旁杨树逆着车流前行的方向在眼前闪过,时允两眼怔怔望着窗外,早已不自觉屏蔽了耳边涌进的所有干扰。 所以今天,是很有可能碰上许临熙的对吧?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个问题,恍然间时允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比起“面对”,自己更害怕的竟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五年前,两人的感情以那样一种极端的方式收场,离开时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再见”都没有好好说过。 时间一晃,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又要见面了。 自己应该摆好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才会显得比较自然? 是像老朋友一样平静地与他打招呼,还是装作没有认出来?亦或是只把他当作不认识的陌生人就行了? 期待中隐隐带着些忐忑,但与其说忐忑,时允知道自己心里更多的其实是抗拒。 那天在店里突然打断陈彬的话,不是不想听,也不是真的放下了过去。 整座城就这么大点地方,两人之间还有这么多共同认识的人,时允知道他们早晚有一天会碰上,他只是害怕那一天来得太快,自己还没有做好面对的准备,所以只能下意识回避那些令自己焦虑的设想。 跟在乐星身后穿过大厅走向了住院部,时允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带着鼓点,节奏分明地一下下敲击在心上。 然而预想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神经外科办公室里的确坐着几名男医生,大家手头都有事情在忙,有人背对着门口有人低着头,一时间也无法验证之前乐星所说的各个“样貌出众”究竟是不是在夸大其词。 趁着乐星跟路过护士交涉的间隙,时允靠在门框大致往办公室瞟了一眼,记忆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并不在此。 脑子里回想起陈彬那天所说的话,时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岔了,全城这么多家医院又有这么多科室,哪能这么巧,回来上班第一天就能跟许临熙碰个正着。 意识回拢坐了几次深呼吸,时允决定停止内耗,不再在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上纠结下去。 两人站在走廊里等了不到五分钟,便被人领着去了一位挂着主任医师胸牌老教授的办公室。 乐星跟对方显然也是第一次见面,比起时允的拘谨,在沟通工作的时候倒是表现出了一百分的专业。 他从包里拿过一份装订好的文件递到对方办公桌上,从容开口:“秦教授您好,之前我们社里和科室有沟通过,准备出一期“中老年人心血管病防治”的专题科普报导。我们这边把到时候涉及的专业性问题归纳了一下,但不确定是不是提到了点子上,所以今天拿过来先麻烦您给把把关,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拿回去再改。” 老教授倒是没什么架子,一边招呼着乐星和时允坐,一边扶了扶鼻梁上的镜子,看过纸上的内容抬头瞟过来一眼:“没什么问题,你们到时候定好拍摄时间,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说罢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端着自己的茶杯走到了饮水机旁:“不过我怎么听说除了采访,你们还跟院里申请了想要跟进一台手术?” 乐星听见这话微微停顿了一下,组织好语言以后才跟人解释:“是这样的,医疗整体方面属于一个大的版块,后期这个专题做得好的话也考虑会以纪录片的形式放在网站上,所以是需要些实景拍摄的素材的。” 老教授转过身:“我现在年龄大了,主要精力都花在科研上,一台手术坐下来体力也跟不上,这方面是给你们帮不了多少忙了。” 说罢站在原地想了想,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了手机:“这样,我叫我的学生过来,他现在每周做手术的时间比我多,之后你们再做采访或者是拍摄,直接跟他对接就行。” “您的学生……”听对方这意思,乐星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会不会年轻了点啊,他能带我们上手术台吗?确定靠得住就行。” 察觉出乐星话里的犹疑,教授停下发短信的手望过来,眉眼温和,半开玩笑似地说道:“小伙子,可别小看人啊,现在给你叫来这人可是我执教这么多年以来手底下最得意的门生了。我这人很护犊子的,你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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