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Op.9 No.1 == 于知意在旁边欲言又止,趁着尹懿的目光放到琴谱上的时候,江梦暗暗朝她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尹懿拿过笔,在江梦标注的几处添改了一番,忽然问道: “那天的视频,你们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于知意被他问得吓了一跳,赶忙去看江梦,却见后者神色无虞,解释道: “我已经知道了。” 说罢,江梦又指了指琴盖上放着的一张名片,道: “对了,如果这个人来问你要首场的独家发行权,你答应就行,跟叶子姐也说一声。” 不等于知意动作,尹懿闻言已经抢先一步拿过名片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冲江梦扬扬这张小小的卡片,皱眉问道: “为这点事,你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我觉得挺划算的,”江梦淡定道,“不问他,我难道等着你主动告诉我吗?” 尹懿一时语塞,心道江梦这个崽子最近胆是越来越肥了,跟自己对着干丝毫不在话下,甚至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过这却让他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最近跟江梦相处的时候,尹懿甚至在恍惚之间,偶尔会觉得他们是回到了江梦十七岁的时候。 那时候,江梦还不像后来这样死气沉沉,他们两个好像总是心意相通,默契无人能比,却又总对彼此有莫名的胜负欲,他们在琴技上不相上下,都渴望成为享誉世界的演奏家。那时候,江梦的风格相比现在要更张扬些,让人想起万花筒里的世界,他手指底下流淌出的音符,就如同细碎的彩色晶体,毫无保留地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尹懿记得,江梦当时也会像眼下这样和自己抬杠,表面上一副随波逐流的样子,其实最最固执己见,这些年来,他把真正的自己越藏越深,如今唯一让尹懿觉得欣慰的就是,有些天然的、纯粹的东西,留存在江梦身上,无论被埋得多深,还好都没有改变。 “梦梦那天的行程,理论上没有人会知道,因为发情期本来就是突发事件,”于知意犯难道,“我问过叶子,那天他谁也没告诉,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新家。” 尹懿听了,求证似地看向江梦,后者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除此以外,这件事被发现的唯一途径,就只可能是有人提前蹲守……” 于知意有些忐忑地把自己和黄叶这些天的推论说出来,心里却没什么底,毕竟,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她不是第一天做经理人,江梦也不是第一天活在公众的视线底下,规避被人窥探的风险已经几乎成了他们的一种本能,这种要紧的事情,并不会那么轻易会暴露出去的。 “我之前住在你家的事情,除了乐团的人,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江梦忽然说。 “对啊!这就是说,消息肯定是从乐团里泄露出去的!”于知意被他这句话点醒了,顺着分析道。 然而尹懿的脸色却因此更加阴沉了。 “我家的地址,只有乐团里的老人才知道。”他道。 他这样一说,江梦和于知意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琴房里的氛围一时间变得有些凝重。 “不应该啊,老成员都跟梦梦关系都不错,大家这么多年一起风风雨雨走过来,犯不着干这种事的……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人,通过旁门左道搞到消息?” 旁门左道。 江梦暗自把这句话咀嚼了一遍,忽然想到一个人。 “江梦,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尹懿道,“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 于知意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的确,如果事关乐团的老成员,就算是她和黄叶,也很难撕破脸去调查,在整个乐团里,除了赞助人之外,也只有尹懿有这样的权威。 江梦不应他的话,反而安抚式地伸手捏了捏尹懿的手腕,道: “现在巡演比较重要。” 从江梦的神情中,尹懿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过去了的这件事,他已经不想再介怀,也不希望尹懿被它所困。 尹懿压抑着心里的苦涩,冲江梦笑了笑: “嗯,先安心准备巡演,其他的再说吧。” 其实这句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说给别人听的,还是说出来欺骗自己的。 有一层心思,尹懿永远不会说给江梦听,但也永远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想——他始终认为,江梦其实是被那些媒体当成了攻击自己的工具,说到底,江梦遭遇这样的对待,都是被他所牵连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最后还是暂时地按下了。在那之后,江梦因为执意要选舒曼的协奏曲演奏,每天练琴的时间骤然增加到了十八九个小时,连觉都睡不够。他很少再去打扰尹懿,于是突然之间,分明只是一墙之隔的距离,他们却时常两三天都不会见上一面了。 所有人都在天昏地暗的忙碌里度过了最后这一个月。在黄叶把所有巡演场次都安排妥当的那天,江梦已经累得头昏眼花,整个月来头一次主动请了假,说要回家补觉。 冬天的寒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了空气里,琴房的窗户,开始会在早晨结出一层薄薄的霜花,等太阳出来以后,又逐渐融化成水,一丝一丝地滑落到窗台上。 黄叶走进琴房的时候,尹懿正把谱搁在一旁的高脚茶几上,随意地翻开一页,不过他显然无心去看,只顾盯着外面的霜花发呆。 听见脚步声,尹懿回过神来,冲黄叶点了点头。 “明天要彩排了。”黄叶也走到窗边,和尹懿并排站着,低头去看窗沿湿漉漉的石面。 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整理好那折磨着自己的愧疚感,单独面对尹懿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罪人,抬不起头来。 尹懿斜睨了她一眼,幽幽道: “你是来播撒焦虑的吗?”
第39章 Op.9 No.2 == 从尹懿的语气里,听得出明显的戏谑意味,黄叶知道,这是表示他已经不再生自己的气了。 “尹老师久经沙场,还担心彩排啊?”她打趣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快一些。 “我是担心我自己吗?”尹懿好笑地反问,“江梦准备得怎么样了?” 黄叶正暗自腹诽,这么关心干嘛不自己去问问对方,尹懿就仿佛会读心术了似的,难得严肃地说道: “江梦这个人,心思其实很重的,只是平时看上去拖拖沓沓,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这种时候,我越显得在意结果,他就越是没办法放松,会影响他练琴的。” 黄叶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尹懿不知道这些,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这两个人相伴了一整段童年和少年时光,那些日子都不是白白度过的。 “梦梦真的很厉害,”她道,“跟乐队合练了几次,刑芝说,到时候舞台上可以放心看他发挥了。” “这样就好。” 尹懿点了点头,黄叶看到,他的唇边挂着暖融融的笑意,这是很少能在尹懿脸上看到的表情,是人只有在想着最珍贵的事物、最怜惜的人,在心最柔软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笑容。 她想起来,以前网上有人说,尹懿其实长了一张“天使的脸庞”,当时看到这种描述,她还不以为意,心说这么一个气场强得骇人的Alpha,怎么可能跟天使扯上半点关系,现在才明白,原来那只是因为,能让尹懿褪去性别加之于他的光环和距离、露出最本真的那个自我的人,除了江梦之外,也许再没有第二个了而已。 这样的气氛也让黄叶放松了下来,她感到自己接下来准备和尹懿商量的事,也变得容易说出口了些。她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气似的,然后道: “对了,资方那边说,廖媛媛这次不以乐团演奏的方式出场,要在你的巡演上单独安排两首曲目,你们两个人合奏,把她向观众们推介一下。” 黄叶一面说,一面小心观察尹懿的神色:他那昙花一现的笑意果然很快消散了,不过除了惯例地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之外,也没有更多表示。黄叶松了口气,这个结果在她预想之中,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这么晚才说?”尹懿道,“就算是给她做钢伴,也未免太仓促了点?” “也不是钢伴……”黄叶有些窘迫地说道,“不过我和那帮老头们争取了一下,选曲上我们可以偏向新古典,不管怎么说,至少是相对好准备一些。” 说着,她就把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那里面分别装着打印好的几本单谱。 “艾吉瓦班*,”尹懿随手翻了翻,道,“他的曲风都偏冷调,而且讲究节制疏离,廖媛媛能走这种风格吗?” “她对这些事情都……好像不太关注的样子,不能等着她来下决定了。艾吉瓦班的作品,跟你演奏会的风格比较接近,而且曲子短,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也少一些,我想来想去,这个大概是目前最把稳的选择了。” 尹懿瞥了一眼黄叶,她有经理人的职业习惯,很少会直接去评价一个乐手,尤其是在其他乐手的面前,会让她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方面当然因为他们交情不错,但另一方面,大概也表示,这个廖媛媛是的确够难合作的了。 “后悔了?”尹懿随口问道。 “是有一点,”黄叶挫败叹气,“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答应到我们乐团来,目的好像并不那么纯粹。” 没来由地,听到黄叶这句话,尹懿觉得心猛地一沉。 “为什么这么说?”他追问道。 “她好像……并不在乎我们安排她干什么,”因为尹懿平常很少关注这些事,黄叶开口时还显得有些犹豫,接收到对方眼神的鼓励,才大胆道,“好像这些事对她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加入乐团到现在,她来乐团的次数可能不超过十次。” 尹懿听着,神情越来越凝重,黄叶说完以后好一会儿,他都没作声。就在黄叶几乎以为这个话题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的时候,尹懿才道: “你记不记得,江梦回来的那天,廖媛媛说过,自己是为他来的?” 黄叶回忆起那天的场面,当时还没太放在心上,只以为她是纯粹的不按常理出牌,现在却越想越觉得心惊。 江梦有些吃力地从理疗床上爬起来,腰部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地浑身颤抖,坐在床沿摇摇欲坠的,好像随时会倒下去,只要轻微的动作,都能让江梦疼得眼前发黑,但他咬着下唇,从始至终没发出半点声音。 于知意在旁边看得心焦,赶忙上前来扶住他。在寒凉的深秋,江梦贴身的T恤却已然被冷汗染了个透湿,现在,他的鬓角还带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江梦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站起来。与腰上剧烈的痛感形成对比的,是他腿上愈发明显的麻木,几乎要赶上当年刚刚受伤时的状态了。医生已经在收拾器械,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看他,嘱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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