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贴在身上越来越冷,刺骨的阴森,千梧有些受不了了,便说道:“我小时候在一本书里看到,鬼怪有别。妖怪伤人要在特定的场景。但鬼不同,鬼看谁不顺眼都可以随心夺人性命。” 女鬼斜眼瞟着他,“这什么破书?” “不知道。”千梧轻声说,“在一个元帅家书房里随便翻的。那里藏书无数,还有数不清的画集,书架下搭着一个小小的梯子,陪我度过了一整个童年。” “你听说的好像也没错,但我不是那种莽撞鬼。你很乖,没做肮脏的事,我的大刀就不会切断你的脖子,至少今晚不会。”女鬼微微一笑,洞黑的眼眸中竟带有一丝诡谲的羞涩,她小小声嘀咕,“我很欣赏清高纯洁的灵魂,更何况这灵魂还裹着美丽的皮囊。” “是吗?”千梧凉凉地看向她,“真诚点不好么。不想杀我,那你来我屋里干什么?” 女鬼闻言也敛起表情,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你以为我想来?” 千梧:“嗯?” 女鬼阴森哀怨道:“你自己把我带回来的。” 千梧愣了半秒,忽然一闪想明白什么,猛地回头看向书桌—— 他睡前随手放在桌上的红烛消失了,只有喜袍还安静地搭在椅背上。 女鬼又把下巴枕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嘀嘀咕咕:“我在这庄园里数过无数新婚夜,那么多踏入洞房的绝妙佳人啊,就你手欠。” “……” 他待再要说什么,忽然又重新听到秒针走字的嚓声,熟悉的白噪重新灌回房间。 嗡—— 凌晨四点的钟声响彻庄园。 贴在肩上的阴冷瞬间消散,千梧余光中的大红色不见踪影,他起身回眸,隔床望向停驻在窗边的女鬼。 黑洞的眼眸剧烈地震颤,滚出一颗颗如同红烛蜡油的血泪,顺着惨白的皮肤扑簌滚下,所到之处剥落一层皮。不消片刻,女鬼左半张脸已经换了面孔。 浮肿的眼睛,鼻头扁塌,嘴唇畸形可怖,和右边美艳绝伦的五官对比触目惊心。 在这可怕的一幕中,千梧不知为何又一次有了那种感觉。 很孤寂,很难过,一丝寡淡的酸楚挥之不去。在这恐怖的节骨眼上,他却仿佛神奇地与女鬼共情了。 女鬼眼神冰冷刻骨,她定定地看着千梧,缓缓从身后抽出长刀。 那是一把半人长的砍刀,抽出时彻底捣坏了女鬼的发髻,随着冷光闪烁,姣好的另半张脸也被蜡油吞噬烧灼得丑陋。 千梧心跳悬停,几乎能预见到那把长刀冲着自己头上劈过来。他一手撑上床欲翻身滚开,女鬼却忽然长刀一挥,刀刃像灵活的水蛇从他身边绕过,而后铮地一声剁向身后的五斗橱,在深黑的台面上留下一道决绝的刀口。 “不要乱吃东西!”女鬼恶狠狠地说道。 下一秒,仿佛被人从身后用力推了一把,从梦境推回现实。千梧猛地透出一口气,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床上,视线上方依旧是高旷的天花板,房间温暖安静。 钟表走字声更加清晰,桌上没有红烛,他再回头,发现五斗橱上被刀砍的裂痕也没了。 他缓缓起身走上前去,再次拉开放酒的那一格。抽屉沿着轨道无声滑出,馥郁扑鼻,冰凉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滴在脚背上。 两瓶红酒,一瓶完好无损,另一瓶却已经破碎流得到处是。 被砍碎的,刚好是右边他原本要拿的那瓶。 千梧对着破碎的酒瓶像是发了一会呆,又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足足过了漫长的五六分钟,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拿起另一瓶红酒,利索地用工具开了瓶。
第7章 洞房花烛永不眠 清晨,千梧从浴室里走出来,黑眸垂着略带宿醉的疲态。 他走到门边按下门把手,推门的一瞬发觉有点沉,像被什么堵着,立刻停下顺着门缝向外瞄了一眼。 江沉背靠房门坐在地上,军靴的扣半散着,长腿一屈一伸,头埋在肘弯里熟睡。 大概是被门推了一下,他忽地醒了,迅速回头向上看,在熹微的晨光里隔着一道窄窄的门缝与千梧对视。 而后,他长松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起身说道:“果然没事。” “唔……”千梧推开门,说道:“你坐在这没意义。” “但只能坐在这了。”江沉蹲下把军靴整理好,起身时才闻到千梧身上散发着的庄园里沐浴露浓郁的薄荷味,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千梧一眼。 写着疲态的眼眸,颈和锁骨都泛着一层绯红。 江沉似是不经意地扫进千梧房间,一眼便看见那瓶倒下的空了的红酒,旁边的高脚杯底还留着一层浅红的酒印。 不久前,艺术杂志刊登了一篇名为《艺术失格》的报道。 评论家大肆批判画家千梧此前醉醺醺走进特利康艺术圣殿,象牙塔里的学生正举办着一场大师作品鉴赏会。他堂而皇之地闯进去,在学生赞美他时,拿起一杯红酒,向自己价值不菲的油画一泼而尽,只留下一张赎画的支票。 “这时人们必须意识到,即便拥有上天赐予的才华,他仍旧是二十多岁的肤浅小子。世人的追捧将这位所谓时代画家惯坏,近一年来,他并无作品,反而恣意地炫耀财富,践踏崇拜者……今时今日,如果千梧仍被追捧为这个时代的艺术,那眼下,正是艺术失格的开端。” 报道如是写道。 千梧反手推上门,江沉自然地收回视线,笑着说,“外面起雾了,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你心情如何?” “凑合。”千梧抬手按按太阳穴,略低哑的嗓音透出一丝烦躁。 通常酗酒后总能在日出前得半刻钟安眠,但昨晚却一点都没睡着,看来管家先生送的那两瓶酒里,一瓶是毒酒,另一瓶是假酒。 “早餐好像有果仁糖蛋糕。”江沉边踱着步边随口问道:“你现在还喜欢吗?” “嗯,先吃早餐吧。”千梧依旧揉着太阳穴,“等会去外头,有事跟你说。” * 宴会厅依旧极尽奢华,浇着焦糖和核桃碎的蛋糕盛在银盘里,闪着柔和甜蜜的色泽。千梧踏进门的一瞬,管家脸上笑意消失全无。 “您竟然……来了。”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地说道。 “是啊。”千梧眼神越过他,落在捧着大肚搪瓷壶的女佣身上,女佣便走过来替他斟满一杯红茶。 千梧拿起刀叉,随口问道:“管家先生惊不惊喜?” “我十分,替您开心。”管家眼中的恶毒快要盛不住了,他盯着千梧吃掉一整块蛋糕,又问:“昨晚您是在哪过夜的?” “你问前半夜还是后半夜?”千梧冷静抬眸。 管家被噎住了。 “前半夜和你们庄园主嬉戏了一会,后半夜回房间了,但没太睡着。”千梧唠家常一样说着,“哦对了,我喝了您送我的酒。” 管家动作一僵,千梧不等他做声,放下叉子平静道:“请原谅我黑灯瞎火失手打碎了一瓶,但另一瓶都喝光了。味道很糟糕,我差点喝吐。” “……” 千梧脸颊尚且漫着一片宿醉后的绯红,他似笑非笑地欣赏着管家恼羞成怒的样子,片刻后拾起手帕擦拭嘴角,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应该不用再参加面试了吧?喜服还在房间,麻烦派人收拾一下。” “那是自然。”管家终于挤出几个字,皮笑肉不笑道:“我还是很好奇,昨晚您和庄园主相处还愉快吗?” 千梧放下手帕说,“你管不着。” * “女鬼是婚房里的红烛?”江沉震惊,“你竟然把副本里看上去最诡异的东西给顺出来了?” “它太美了,放在那很不合理。”千梧坐在石凳上打了个哈欠,“换你难道会任由它孤零零地在那吗?” 江沉点头,“是的。” “……” 江沉低沉道:“我会评估风险,不对劲的东西不乱碰。” “果然是被神经赞赏的冷静的人啊。”千梧累得眼皮打架,揉着鼻梁说道:“我们猜的没错,前半夜闯本,后半夜审判。女鬼的杀人时间貌似只在凌晨两点到四点,只有和庄园主圆房做实夫妻身份的玩家才会成为目标,如果玩家侥幸逃出洞房,就不会被女鬼盯上。” 江沉平静指出,“除非玩家强行把女鬼揣回房间。” “……” 千梧冷漠一哂,“江少帅还是一如既往一针见血啊。” 江沉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风轻轻卷起他的袖子,手臂上浓郁的红线随着风若隐若现。 千梧垂眸揉着鼻梁又说道:“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批进本的玩家。前面的人大概都出于恐惧顺从了庄园主,所以都折在女鬼手里。” 江沉蹙眉道:“有两个BOSS,庄园主应该很容易杀死,但女鬼就困难了。” 不知为何,江沉说出“杀死女鬼”时,千梧心里颤了一下,似乎在他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女鬼。 “女鬼穿喜服。”他忽然想到至关重要的一点,“她和庄园主或许有相互牵制的关系。昨晚庄园主洗澡前也很不正常,最好能去他的浴室查探一下。” “白天不可能了,我刚才去花园入口看过,昨晚你沿路留下的叶片记号都被清理干净了。”江沉手指在桌上敲敲,“得再去一次。他今天已经不能再选你,换我来。” 千梧闻言失笑出声,在晴朗的天气里抻了个懒腰,拄着桌子说道:“说得好像会选你一样,昨晚你也在。” “如果我是他,我会尽所能杀死已经破解生存法则的玩家。”江沉只解释了一句,声音又柔和下来,“你是不是困了?困了就在这打个盹吧。” “二位!千梧!” 屈樱从古堡门口小跑过来,道:“你们在这啊。千梧没事么?太好了。” 江沉有些介意地看了一眼刚趴下又重新坐直的千梧,问道:“有事吗?” “今天庄园里好像有点不一样。”屈樱压低声说,“刚才我看见管家带着女佣抱着很多账本去了地下室。” 千梧和江沉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顺着一楼的旋转楼梯向下能去负一层,那里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仓库,另一间是账房。但账房空有其名,江沉之前去查探时发现书架和抽屉都是空的。 “今天是几号?”江沉问。 屈樱:“按照副本里的时间,是三十。” “月三十,清账日。”千梧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我晚上想去看看。” “那就分头行动。我去花园,你在古堡。”江沉低笑,低声道:“和小时候一样,凌晨一点走廊汇合。” 千梧看他片刻,撇开眼无声地挑了挑唇。 * 回到大厅,他们却立刻被人叫住了,领头的还是昨天那个要把未成年少女推出去的皮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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