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又流口水了,还把口水掉在他脸上。 他有些无奈地抬指去抹,然而手指还没触碰到额头,却忽然意识到什么,静止在空中。 啪嗒。 又是一滴,掉在他脑门上。 他轻轻沾了沾,收回手看着指间的晶莹。 那不是口水,而是别西卜的眼泪。
第24章 止馋司康 “不要烧!!” 别西卜忽然对着燃烧的火堆嘶吼一声,随即从千梧头顶一跃跳下, 摔在地上, 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疯跑。 他动作太快, 千梧还没反应过来, 余光里一个身影已经迅捷地追了出去。江沉几步追上小鬼,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放!!放开!!” 别西卜爆发,喉咙里滚出嘶哑的吼声,双目赤红,浑身力气大得惊人。他猛地从江沉手里挣脱出来, 转身, 扭头对江沉龇起獠牙。 白森森的尖牙上淌着浓稠的口水, 像是一个恶魔终于打算撕破小孩子的皮囊要跑出来了。 江沉站在原地没动,反手抽出了军刀。 然而那两只獠牙只显形了几秒钟, 小鬼很快又哇哇哭着转身跑了。 江沉皱眉对走过来的千梧说道:“我们大概触发到什么重要线索了, 得跟上去看看。 千梧闻言取下嘴里的铅笔, 想了想却摇头道:“算了, 现在追过去很危险, 万一再让他把你咬一口怎么办。” 江沉顿了顿,挑眉看向他,“那就你吃我一口, 我吃你一口?” “?” “拒绝。”千梧眉梢透露出一丝冷漠。 “拒绝吃我还是拒绝被我吃?”江沉忍不住问,“如果是前者,希望你晚上不要后悔。如果是后者,你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 千梧一边往回走一边斜眼瞟他, “我拒绝讨论这个问题。” 墓园里,半具尸体连同下面的柴禾已然烧尽,大火自动熄灭,那个男人正抄起一把巨大的扫帚。 “吓死我了。”他一边弯腰扫地一边说,“我还以为别西卜又要发疯了,前天他发疯时吃了三个人,还好我经验老道跑得快。” 千梧和江沉同时沉默,两人看着他打扫现场,等他拾掇好地上的残烬,千梧忽然问,“一年半之前,壮壮也是你烧的吗?” 男人壮实的后背一僵。 他顿了好一会后回头警惕地看着千梧,“你问这干什么?” “为了救你们全村子的人。”千梧淡淡开口,“现在距离七日诅咒只有三天了,我们材料已经找齐,只差烤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男人闻言咕哝道:“不过直接告诉你,烤箱不是棺材,也不是墓地,别想了。” 江沉立刻问,“你们试过?” “肯定试过啊。”男人说着忽然阴冷地扯了扯嘴角,“村里从前有一个懂异族语言的老头,给我们大概讲过异族天神留下的食谱。都快一年了,我们数不清试过多少次了,不然你以为这村子里为什么剩下的人这么少?” 千梧感到后背发凉,“你们拿村民的命去试?” 男人没点头,但也没否认,过一会又说道:“但现在已经放弃啦,因为实在猜不到那种神奇的炉子到底是什么。现在大家都对生死看得比较淡,与其天天提心吊胆被吃,不如早死早超生。” 千梧顿了顿,“别西卜随机吃人,但他唯独不吃他娘吧?魔鬼也会有这种血缘人性吗。” “那小孩毕竟失忆了,而且压根不相信自己是魔鬼。”男人闻言忍不住发笑,“要不然他娘能活到现在?” 江沉问,“这话什么意思?他娘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千梧轻声道:“或者,当初就是他娘让你烧死了别西卜。” 男人瞬间摆手,“你可别瞎说,可不是我烧的,是我大哥,但我大哥早就被吃掉啦。” “你还知道什么?”江沉问。 男人道:“别的真不知道了,我就知道那小鬼离奇地烧死后还能回来,还变成更恐怖的东西。全村的人都拿他没办法,异族的神仙给的食谱我们也做不出来,反正大家一起玩完嘛。” “我想要壮壮的骨灰。”千梧忽然说。 “嗯?”男人惊讶挑眉,“你确定?他可是很讨厌听到壮壮这两个字的,会勾引他记忆松动,一松动就会发脾气吃人哦。” “发脾气,是因为他想起了东西。”千梧说,“把骨灰给我们吧。” 千梧和江沉离开墓园,走到前后无人的野外,江沉说,“把封条打开,看看里面。” 千梧闻言便揭开封条,也揭开了盖子。 罐里一抔灰粉,散发着淡淡的腐朽的味道。 江沉闻了闻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等等。”千梧忽然蹙眉。 他把被盖子遮住的封条拿起来,翻到背面。 背面竟然还有两行小字,颜色发灰,放在白色的纸上很难看清,要对着光仔细分辨。 江沉用指腹捻了捻,“这是用骨灰在上面撒的字。” 千梧沉默,那股饿意又上头了,他现在闻小孩的骨灰都仿佛有麦芽的香味。 他只得又默默地叼住铅笔,举起那张纸仰头对着阳光看。 那是两行很稚嫩的孩童的字迹。 XXXX腹作坟。 人心岂有鬼魅真。 江沉费解问道:“前面这四个字是什么?我好像只能看见第二个字是子,另外三个太糊了。” 千梧摇了摇头。 他懒得把笔取下来了,就那么叼着笔含糊道:“但从剩下的字来看,是说别西卜吃人的吧。” 江沉没有说话,他拿着那张封条来回看了好久,忽然掂了掂手里的骨灰罐。 轻轻松松,仿佛没什么重量。 “不太对。”他说。 千梧问,“哪里不对?” 江沉又掂了掂那个罐子,说道:“这个比女玩家的骨灰罐轻太多了。” “别西卜只是一个小孩。”千梧说。 “那也不对,我觉得轻了七八成不止。”江沉眉头紧紧拧着,“我们回去让钟离冶掂量掂量。” “钟离冶是兽医。”千梧忍不住提醒他。 江沉闻言挑眉,“所以他合适,小孩不就跟个中型犬差不多么。” “……” * “如果你们一定要问的话,我可能要说一句很可怕的结论了。”钟离冶严肃地推了推眼镜,另一手托着那只粗陶罐子。 江沉道:“但说无妨,我们胆大。” “我胆小啊!”彭彭默默缩到了屈樱身边,捂住耳朵,“你说吧。” “如果我们假设别西卜这个鬼孩在做鬼的一年半里没有身体上的增长,还和当年壮壮死时身材一样的话。”钟离冶又掂了掂罐子,说道:“那这里面的骨灰绝对少了。” “少多少?”彭彭忍不住松开手问,问完又飞快捂住了耳朵。 钟离冶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有一个很确切的比方。” 他放下罐子,随手在桌子上方虚空地捋了一个小孩差不多的长度,在靠近一头的地方虚切了一刀。 “差不多少了一颗头骨那么重吧。” 彭彭两眼一翻白,当场瘫在了凳子里,脑袋往后一仰仿佛死了。 江沉看他一眼,眼神中写满嫌弃,“当初是谁叫这个人一起组队的来着?” 千梧仿佛没有听见他说什么,松开嘴里的笔,忽然喃喃念道:“母子情深腹作坟。” “什么?”江沉立刻回过头。 千梧的黑眸很宁静,宁静得有些淡漠。他总是这样,心里的情绪越盛,无论是恐惧还是悲伤,反而越没有表情。 千梧说,“我也不确定,只是忽然想到了可能前面是母子情深这四个字。” 母子情深腹作坟。 人心岂有鬼魅真。 钟离冶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明显背后发凉。他说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女人吃了自己的儿子……不,吃了他的头?” “一个鬼故事。”屈樱忽然说,“我忽然想起,别西卜最爱吃的就是脑袋。” 屋里同时沉寂。 千梧再次叼起了笔,含糊道:“传说中的吃哪补哪。” “这个骨灰罐你们保管吧,别西卜经常来找千梧,容易被他发现。”江沉说,“油已经取回来了,一切就绪,进度怎么样了?” “我们下午就回来了。”钟离冶说,“干料已经搅拌好,我这就把剩下的材料都混合起来,用人皮包上醒发一夜。” 疑似昏死过去的彭彭忽然诈尸,大叫一声——“这个过程我就不围观了!代表全体幸存玩家感恩您!” 屈樱看着他一溜烟跑走,有点好笑地叹了口气,也说道:“我也不看了,万一留下心理阴影,等回到现实世界我怕是职业生涯走到尽头。” 江沉回头看千梧,“咱们也走吧?” 千梧没吭声。 叼着画笔的画家安静极了,但躁动不安的喉结却暴露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想看。 太饿了,没得吃,看看美食节目也算画饼充饥。 江沉破解了他心里的想法,逐渐失去表情,漠然回头对钟离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然而制作过程却不像千梧想象中那样美味。 每一个材料都不是正经司康该有的东西,钟离冶徒手揉“面团”,最终加入“葡萄干”和“牛奶”后,桌上已经变成了相当可怕的一坨东西。 千梧叼着笔都没忍住反胃了一下。 “看着这些,你真的还觉得饿?”江沉回头有些怜惜地看着他,“太刷新我对你的认知了。” 千梧闻言冷淡地看他一眼,“ 你不也没什么反应,彼此彼此吧。” * 别西卜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来,据说钟离冶他们回来时他就已经在自己房间里了,起初在摔摔打打,后来女人从外面回来,敲门问了问,别西卜却没有吭声。 晚饭是清汤面条,大概是听说玩家们找齐了所有的食材,女人很高兴,给他们每人都煮了很大一碗。 但端饭出来后,女人又把自己关进房间不说话了。 千梧和江沉把面拿回房间吃,千梧埋头吃完自己的一碗,江沉把只动了一筷子的那碗也推给他,一边看着他埋头苦吃一边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女人对别西卜很虚假?” “我一直觉得。”千梧咽下嘴里的面条,抬起头来。 大概是面条太难吃,他吃得一直蹙着眉,很辛苦的样子。 “她从来不关心别西卜的事情,就连训斥别西卜吃人,也好像是装样子的,就像……”千梧蹙眉琢磨了一会,说道:“就像努力把自己往一个家长的框里装,作为一个家长,孩子做了那样的事,她再不说几句就演不下去了,所以不得不出来说几句。” 江沉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对,就是这种感觉。每次半夜别西卜闹出大动静,整个村都要听见了,她却能硬着头皮装死装不知道。只有在白天出事,大家都看着她的反应,她才会扮演好一个做娘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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