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相如何,我并不太在意。线索不足,直觉又很强的时候,不必纠缠动机,笃信真相足矣。”千梧垂眸道:“我现在只有一个疑问。” 江沉替他说道:“那个洋人究竟是在帮壮壮,还是在帮他娘。” 千梧点头,“骨灰坛封条背面的字应该是壮壮的暗示,他用自己的骨灰书写,这可能是某种触发线索的条件。我想再去看一眼食谱。” 包裹在人皮里的食材还在静静地醒发,天亮之前,千梧和江沉进了钟离冶房间,把守着东西不敢睡的两个人彻底搅合起来。 “这么刺激的吗。”彭彭听他们说完一切后打着哆嗦说道:“我和钟离冶怕不是废物吧,我俩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就坐在这黑灯瞎火下了一宿五子棋。” “食谱最后是不是被你拿走了?”千梧扭头问钟离冶。 钟离冶有些惊讶,打了个哈欠说道:“是啊,我那阵不是要对着食谱做这劳什子司康饼吗?” “拿出来给我看看。”千梧催促道:“快。” “你好急哦。”彭彭一边揉着通红的眼睛一边嘟囔,“我发现你这个人有时候挺奇怪的,只要一有点跟BOSS相关的线索,你就猴急的上蹿下跳,我看那个壮壮都没你着急。” 千梧没理他,他蹙眉看着钟离冶掏出食谱,而后揭开壮壮的骨灰罐子。 “如果触发线索跟骨灰有关,你要不要试试把骨灰撒在食谱上。”江沉说。 千梧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泛黄的纸张正面是花体英文,背面是千梧写的铅笔字。他把纸翻到正面,捧起壮壮的骨灰粉,轻轻地撒上去。 从左上角开始细细密密地撒,待到铺满整张纸时,刚好撒空了一罐骨灰。 “什么都没有啊。”彭彭嘟囔道:“你俩想多了吧?我只听说过把纸泡在水里能显影的,还没听说过撒粉这项高科技。” 千梧皱眉凑近看了许久,有些失望。 钟离冶说,“又或者,副本设定就是如此。如果你们已经推断出了大致的情况,那么剩下的破局线索需要靠猜测搏一把?我们神经本来不就是很崇尚敏感啊直觉啊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么。” “我觉得不会。”千梧摇头道:“烤箱是最关键的一环,生死扣,应该不至于让我们完全去赌。像船夫说的,这只是第二个副本,应该不至于有这么高的随机性。” 江沉忽然说,“把骨灰倒回罐子里试试。” 千梧怔了一下。 他回头和江沉交换眼神,转瞬又忽然明白了江沉的意思。 他立刻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端起那张纸,顺着罐口微微倾斜。 骨灰簌簌地落回罐子里,而后,在菜谱的最后一行下,忽然出现了两行骨灰书写的英文字迹。 “这说什么呢?”彭彭皱眉,“英语不及格,谁能给我翻译下?” 钟离冶轻声道:“第一行,那个洋人说,从此地路过,收到亡灵暗示,但他能力不足,只能留下线索以待后人。” “第二行呢?”彭彭问。 千梧放下菜谱,轻声道:“第二行。杀母作炉,送走恶魔,释放怨魂。”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不直接吸干这个男人算了。 小神经怨念地在地上打了个滚。
第26章 止馋司康 “母子情深腹作坟。”江沉说,“女人吃了自己的孩子, 也终将以腹为炉, 还清罪孽。” 彭彭浑身麻得说不出话来, 半天后才喃喃道:“所以我们要杀她, 还要剖开她的肚子,把司康饼塞进去,是这意思??” 钟离冶在他脑袋上摁了一下。 “小孩子如果觉得怕,大人办大事时你躲在屋子里把耳朵遮起来就好啦。” “喂!”彭彭黑脸道:“你也就比我大了四五六岁吧!” “是六岁,不是四五六岁。”钟离冶笑眯眯, “六岁可不是小数呢。” 千梧闻言偏开头看了他一眼。 看彭彭的样子也得有二十岁。这样一算, 钟离冶竟然是一群人中最大的。 “但我有点犹豫。”钟离冶忽然又说, “万一洋人和恶魔是一伙的怎么办?” “不会的,这个洋人大概只能算是副本里的线索NPC。”千梧平静摇头, “墓园的人也说别西卜刚回来时吃人无数, 后来有了洋人给改的这个名字才受到了抑制。女人在这件事上没说谎。更何况, 副本的名字是止馋司康。” “杀人的事交给我就好, 那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江沉抛着军刀, 又顿了顿,对钟离冶说道:“不过之后的剖腹过程就交给你了。” 钟离冶微笑,“没问题。对了彭彭, 那团东西也拿出来吧。” 彭彭一边疯狂搓着胳膊一边走到床旁,抽出床下的暗柜,然后愣住。 “怎么了?”钟离冶神色一凝,“东西出问题了?” “没……”彭彭咽了口吐沫, 说道:“这玩意好像真变成正常司康的原材料了。” 柜里是一块用普通烘焙纸包裹的司康饼胚,钟离冶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竟然变成了一块货真价实的饼团,湿润,散发着蛋色光泽,散发着浓郁的黄油香味。 钟离冶皱眉无语道:“要说之前还能勉强说服自己这玩意其实跟司康没有半毛钱关系——” “从此之后是真的无法直视司康了。”江沉脸色阴沉得可怕,咬牙切齿道:“神经有毒。” 咕咚。 千梧直勾勾地盯着那块东西,“抱歉,我又饿了。” “……” “忍着点。”江沉往旁边挪了两步,下意识摸了摸后颈。 彭彭小声说,“你忍过今天,咱们把本过了,估计出去就没事了。” 千梧没回应,片刻后斜眼瞟了江沉一会,又收回视线淡淡一哼。 “要不你出去转转吧。”江沉摩挲着那把军刀说道:“等会的场面怪吓人的,你看了后可能会失眠。” 彭彭立刻举手,“我申请一起出去转转。” “你不行。”江沉果断拒绝,无情道:“你跟我进去看着。” 彭彭震惊:“为什么??!!” “你太怂包,得练胆。”指挥官先生淡淡道:“我不想带你闯三四个本之后,你还是一个见到鬼怪死人就哇哇乱叫的累赘。” 彭彭:“……” “他双标。”彭彭失望地扭头看向钟离冶。 钟离冶顿了顿,“……是啊。” 彭彭:“不管管?” 钟离冶凉凉道:“除了练胆,你的眼色也需要练练。” 千梧确实讨厌血腥,而且他本来也打算再走一走,了解清当年发生的事。 “在外不要乱吃东西。”江沉叮嘱道:“控制住自己。” 千梧冷漠看他一眼,“挑食,不用操心。” * 村子里人很少。 女人家附近也有很多破败无人居的小木房,玩家们前面都在忙着搜集食材,从没去看过。 千梧随便挑了两家进。 清晨光线熹微,顺着墙板的缝隙射入房子,照亮空中飞舞的灰尘。 他走进里屋,在墙角发现两具白骨。 大的那个怀里抱着小的,大概是妈妈抱着孩子一起熬不住死去了。 家里没有半点腐烂粮食的痕迹,唯独墙角有细碎的骨头,凑近看,有似鼠尾细长又风干断成截的东西,大概是老鼠的尸骨。 “瘟疫。”千梧轻声喃喃,“瘟疫屠村。” 壮壮的娘用良知从瘟疫手里交换下自己的命,但最终也要还清这笔债。 千梧忽然觉得很压抑,他离开房间,随手解开衬衫领口的两粒扣,在荒败的田野里深深透气。 手揣进口袋,忽然触碰到一杆纤细而坚硬的东西。 是江沉一直为他带着的铅笔,这几天他总饿,时不时就要叼着,就没急着还回去。 摸到那根笔的一瞬,心里的压抑和荒凉又模糊掉,好像能见到江沉那一本正经的样子。 千梧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角,把那根笔拿近眼前,指腹轻轻摩挲着“千梧专用”那四个小字,在熹微的晨光中细细地看着。 岁月没有使这根笔蒙受半点委屈,它还是如当年样鲜亮潇洒,某个指挥官大概常常掏出来抚摸保养,笔杆上带着一股温润的光泽。笔尖搭在纸上,能划出世界上最美妙而温柔的沙沙声。 说来很怪,这一家的笔千梧一直用,分手后这些年也买过很多根相同型号的。 但总没有这根用着趁手,只有这根,一握在手里就觉得是自己的笔。 他用这根笔随手画过无数个江沉。 但江家出事后,就再没画过。 那时江沉毅然决然放弃法律理想回去收服趁乱反骨的护卫军,千梧非常不理解,尤其在无数次半夜看他带着醉意撞开公寓的门,冲进厕所呕吐。 努力扶持着破败将门的元帅公子,需要时不时出现在他从小最讨厌的那些宴会上,在各种议员间眉开眼笑地周旋。 碰到那些早就想要把女儿介绍给他认识,甚至是自己想和他交往的人,他也推拖不得,只能笑着放下酒杯说,“无论之后如何,或许今夜我能邀请您跳支舞。” 然而回家后,他脱下礼服,露出身上青紫的淤痕。那是赴会前在兵营里和那些匪里匪气的军官摔打出的。 千梧看得心碎,他终于在某天深夜忍不住抱着江沉低声哀求道,我们放弃好不好,爸妈生前都不舍得用江家的荣耀绑架你的人生,为什么他们走后你却要这样折磨自己。 然而江沉用酒醉的眼神看着他,片刻后却说,“你是不是答应了要帮琼斯中将画一幅给他小女儿的生日画?” 千梧一愣,“嗯?” 江沉醉醺醺地对他说,“推了吧,宝宝。琼斯中将是燕家的死敌,燕家刚刚答应帮我稳住一支要脱离江家的部队,这个节骨眼上……” 千梧皱眉道:“江沉,你已经魔怔了。”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我……”江沉垂着眸子看着浴室地上的瓷砖,低声道:“但我必须得请求你做这件事,对不起。” 那一晚千梧很沉默,第二天他笑着上门婉拒了中将的邀请。 那一年的时代艺术大赛,他与第一名擦肩而过,拿奖的人正是接替他为中将小女儿作画的另一个画家。 在那之后,江沉很少提及那次比赛。他白天在部队,晚上去宴席,连轴转的生活过了大半年。 他们在那半年里吵过无数架,为千梧痛恨的那些虚伪的应酬,也为江沉时不时抗议逐渐有名气的千梧偶然对媒体发表的一些任性的言论。 “很多人都能猜到我们的关系。”江沉最后一次揉着太阳穴说,“千梧,很快了,年中议会投票表决后,护卫军权的去留就会最终拍板。只剩一个月了,安分一个月,好吗?” “不是一个月。”千梧看着他,终于情绪爆发控诉道:“你已经挑起了江家的担子,即便你成功了,往后压在我们感情上的镣铐也会越来越沉,直到我们双方都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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