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摸不准自己的情绪了,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杀了她们以绝后患,但是他的情感方面又好像在抗拒这件事。 很无措,又很奇妙的感觉。 路西菲尔缓缓地躺在了床上,目光平视着天花板。木质的天花板有一圈一圈的纹路,像极了埃尔维斯曾经使用过的一种催眠道具。 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感受着这具身体里传来的震动。 戴安娜很快就上来了,因为他听见了她上楼的声音。这间小小的房子隔音自然是很糟糕,在她上第一阶楼梯时就能听到“咚咚”的走路声。 戴安娜端着一小盆水,拿着一卷毛巾,将毛巾浸在水中完全湿润后再拧干放置路西菲尔的额头上,一股清凉从他的脑门上传来,让他混沌的大脑好像清醒了一些。 “你们不该收留我的。”路西菲尔忽然开口道。 戴安娜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只是笑了笑,“但已经收留了。”她笑着回答,“可能是主的意思吧。你知道的,我祖母是一个基督教徒,她觉得遇到你是主的安排。” 路西菲尔慢慢地转动眼珠,偏向这个眼前穿着旧长裙的棕发女人,她的身后便是火烛,橘黄色的灯光打照她的身上,散发着温和的气息。“但神都是虚假的,是骗子,祂是政治的产物,是权利的象征,是规则的具象化表现。”路西菲尔无比肯定的反驳。 “那是人类赋予的。”戴安娜并没有因为他的反驳生气,“祂的诞生是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利用祂的人类们,我们将会以自己去赎罪。你可能不信神,说实话我以前也不信,但是人的这一生实在是太短暂了,总是要给自己找点信仰,不然信哪个操蛋的政府吗?”说完她笑了起来,“至少祂说的话并不是全错。” 路西菲尔沉默了。 “我知道这些对于你们流浪汉来说很难以置信,但现实就是这样的,总要找些什么宽慰自己。”戴安娜将他额头上的毛巾取下再度弄凉放置他的额头上,“别想太多,好好休息,都已经过去了。” 路西菲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他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 “晚安。”
第214章 章二百零九 路西菲尔没想到自己会一觉睡得这么熟,他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额头上的毛巾早已经不见。如同昨日般头晕的感觉缓解了不少,但一坐起来就开始咳,不过不严重了。咳了三四下后他立刻去摸自己昨晚藏的刀,庆幸的是它还在,那就证明戴安娜并没有发现。但也说不准……毕竟他睡到了现在。 他如昨晚带上来一般带到了楼下,发现楼下只有老妇人一人,戴安娜不知所踪。路西菲尔假装洗手走到了厨房的料理台,趁老妇人不在意将刀放回了原位,也正是这时戴安娜提着一大篮衣服进了门,额头上有细细的薄汗。 “你的衣服实在是太难洗了。”戴安娜看到他忍不住吐槽道,“又脏又臭!平常我一个小时就能洗完衣服,今天用了三个小时!”她路过他时甚至停下来控诉道,随后走到了屋后开始晾衣服。 路西菲尔闻言心中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有些害怕被她们所指认。很可能是他短短这二十多年首次遇见这般特别的人。 今天倒是没下雨了,不过天一直是阴阴的,看起来让人心情并不好。 老妇人只是坐在旁侧笑,她看着路西菲尔,朝他招了招手:“孩子,听说你感冒了?今天有没有好点?”她抬起手就要摸他的额头。 “我好多了。”路西菲尔立刻蹲下了身子,让老妇人触碰。 她摸了一会儿喃喃道:“还是有点发烧。” “没事的。”路西菲尔笑了笑,“只是一点小感冒,女士。谢谢你昨日的帮助……”他目光落在窗外,“我想我应该走了。” 老妇人揉了揉他的脸,“不要着急,明天再走吧,你的病还没好,至少等烧退了。广播说最近一直下雨呢,假如你出门又雨了怎么办?” “可是……”路西菲尔有些犹豫,他觉得过多的接触对这两位并不好……但是他确实如果再碰到雨天病情加重就是寸步难行。 “孩子,不要任性。”老妇人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是贫苦人家出生,你似乎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落到如今的田地,既然主把我送到你面前,就是想让你安稳地度过这一小段平和时光。” 路西菲尔心惊,他不自觉地咬了咬唇,没再说话。 “昨晚用餐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教养极好,不是流浪汉该有的样子,你可能还不适应那群可怜人的生活,他们欺软怕硬。”老妇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要让身体好一些,才不会被欺负。” 路西菲尔缓缓站起身子,他与老妇人的眼睛对视着,短短的几秒钟他想了很多。譬如他觉得这一家都好像圣母的转世,居然会关心一个与她们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又譬如根本就没有流浪汉敢得罪他,他会悄无声息地将那些得罪他的人全都杀掉;再者便是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救助的是怎样一个魔鬼,昨晚他曾想过将她们全部捅死……到最后他也只是回归平静地回复道:“谢谢你,女士,主会保佑你。” 他这次学做老妇人昨晚的模样,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竟然觉得有些热。他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好像烧得更厉害了些。 刚好戴安娜晾完衣服走了进来,她看着路西菲尔的脸大吃一惊,连忙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做完温度高。” 路西菲尔讨厌没有距离感的接触。 “对了。”她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包报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摊开,里面是两片药,“这可花了我一顿饭的钱!是退烧药,医生说早一片晚一片,你现在就吃了吧。” 路西菲尔看着药片生理性的反胃,他又想到了那天晚上被霍维折磨的半死。在他最无助地时候被狠狠地侵犯,逼迫他喊他的名字。他此刻感觉那只手又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窒息感再度袭来。戴安娜看着他越发惨白的脸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朝他打了个响指让他回神。 “你不舒服?要吐吗?”戴安娜问候到,毕竟感冒严重想吐是正常的。 “不,我没事。”路西菲尔取过她手心的一片药,冲他笑了笑,然后直接放在了舌根吞咽。但在下一秒,他立刻就冲进了厕所关上了门,手伸进喉管将药片催吐了出来。 太恶心了。路西菲尔心想,他觉得太恶心了……他忍不住蹲在地上蜷缩起来,那种异物入侵体内的感觉再度袭来。 “好疼……好疼啊……”路西菲尔抱着脑袋喃喃,好像有条项圈圈在自己的脖子,拖拽着自己往前,“好疼……爸爸……饶了我……爸爸……” 他痛苦地掐着自己的脖子,身体反弓成紧绷的弓,好像下一秒就要崩断。 “我不敢了……”喉咙里发出黏腻的声音,除了他自己根本就无人听清,“饶了我……” 戴安娜见路西菲尔跑得飞快,她愣了几秒后连忙倒了杯水跟了过去。只能听厕所水池的水龙头放水声,里面还有几句模糊不清的低喃。她连忙拍打着门,开口道:“你没事吧?喂?!” 里面安静了几分钟后,路西菲尔披头散发红着眼眶就拉开了门,他低垂着脑袋,“我没事。” “你嗓子怎么了?是吐了吗?难受吗?”戴安娜一连串发问,脸上写满了担心,“喝点水吧……你这样的身体得多休息……”她推着路西菲尔走到楼梯出,“上楼睡着吧,我待会把早饭给你端上去。” 路西菲尔这次没拒绝,他道了声谢,就缓缓上了楼。二楼的采光极差,他睡得那个房间只有一小扇天窗泄进一点点亮光。这个房间也没有电灯,唯一的烛台早上的时候被戴安娜拿到了楼下。 路西菲尔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的身上很痛。他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唇,直到尝到了血味才安心。 他又想到了那束艳丽的玫瑰,他缓缓闭上眼睛,眼角留下了泪。 他声音轻轻的,似叹息,又似后悔。 “好想你啊,归之。” 他就一直望着天,看着看着居然睡着了。戴安娜上楼的时候看见路西菲尔熟睡的模样,不忍心打扰,就又端着餐食下了楼。 路西菲尔一觉睡到了下午,他睁开眼时发现外面又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声砸在屋顶,扰得他有些烦躁。他呆愣愣地坐起身来,环顾了一圈自己究竟在哪时略微放安了心。他站起身朝楼下走去,发现戴安娜将衣服全都收进了屋内,本就狭小的空间又挂满了衣服,看起来更加拥挤了。加上路西菲尔走到家里唯一的桌子旁时,总是碰到这些还未晒干湿漉漉的衣服,让人的心情更加的烦躁。 “来吃饭,你睡得太久了。”戴安娜端着一碗糊糊放在了餐桌旁。 路西菲尔勺了一口放入嘴中,是土豆泥。 “我待会就要准备晚饭了,所以你现在少吃一点。对了,我还给你热了牛奶。”戴安娜麻利地将奶锅里的热牛奶倒入杯中,端给了路西菲尔。 “没有必要,这么破费。”路西菲尔知道牛奶对于这个贫穷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少的消费。 “还不是怕你死在我家了。”戴安娜有些无语道,“知足吧,以前的流浪汉都没有这个待遇。你真的看起来太虚弱了,也好像比别的男人瘦好多,明明看起来挺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一折就断了的感觉。” 女人的直觉总是在一些地方出乎意料的准确。 路西菲尔闻言只是笑了笑,他将那碗土豆泥一点都不剩的吃完,随后将那杯牛奶一饮而尽。 “谢谢你。”他将手里的杯碗递给戴安娜,由衷的感谢道。 “要谢就谢我的祖母吧,如果不是她我才不会照顾你。”她耸了耸肩,“只能说你运气好,遇见了她,或许这就是主的意思吧。” 路西菲尔不置可否,他看着角落里正在穿针织毛衣的老妇人,很郑重地道谢:“谢谢您,女士。” 老妇人只是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又继续低下头捣鼓自己的毛线了。而在这时,戴安娜拍了拍他的后背,将剩下的那粒药摊在了他的面前。 白色的药片在皱巴巴的报纸上,甚至还掉了些粉。 “吃了吧,这样好的会快一些。”戴安娜说完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路西菲尔这次直接就吞了进去,在身体本能性的恶心之前。即使事后他还是在心理上觉得不舒服,却没有像之前那么猛烈。 可能他快要好了吧。 他慢慢地将那杯水一饮而尽。好像睡了一觉后,有什么事情在脑子里清晰成型。那些苦痛,那些焦虑与烦闷,都随着那杯水稀释了一般。 路西菲尔此刻竟真的有放松的感觉,他觉得如果现在被抓到了也好像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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