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视频猝不及防被挂断了。 我的笑僵在脸上,大脑一片空白。 宝、贝。 我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手里用来标注图纸的铅笔不小心被折断,我扔了这破笔,起身冲了杯速溶咖啡,路过同事的工位,我问他土方的人什么时候去工地,他说明天。 - 下班后领导招呼大伙洗脚,我拒绝了,在公司食堂随便吃了点,就准备开车回家。谁知竟在公司门口看到一个几分眼熟的身影,那人倚靠在我车旁,双手抱怀,目光正和我对视。 我多看了他两眼,想起了他是谁,占行的心理医生。 他挡在我车门前,显然没有让开的意思,我站在半米处停下,一手插口袋,一手举起车钥匙,示意道:“让让?” “夏先生三点一线的生活相当规律。”伊凡客气地笑了笑,“我有点事找你,方便聊聊吗?” 我上前拉车门,他主动侧身绕开,“......上车吧。” - 这是附近的一家咖啡厅,我们坐在室外,周围是防风设计,夜晚灯光打得很足。 等服务员走开,我直接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伊凡手指绕骨瓷咖啡杯的握把旋转,然后举起杯子,抿唇喝了口冰咖,“你知道占行同时患有ASPD和BPD吧。” ASPD是反社会人格障碍,BPD是边缘型人格障碍,在国外的几年我闲暇之余借过两本书看。 “我知道,所以呢?” 他抬眼盯向我,灰蓝色的瞳孔很浅,“作为占行曾经的主治医生,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我尽量以平和的心态问:“主治医生?” “他十六岁那年在莫斯科精神病院住过半年。” “......” 我蹙眉,双唇紧抿,感到莫名心慌,回想起占行十六岁,也就是我把他送回家的第三年,当时我还在工地没日没夜地打灰,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伊凡又道:“ASPD是一种极度危险的人格障碍,与表演型人格有较多重叠,我可以肯定地说,你看到的占行,只是他想给你看到的,真实的他冷血,暴力,会随手掐死刚出生的猫狗,甚至路边摇篮里的婴儿。” “......别这么说他,你有证据吗。”我的语言有些苍白。 伊凡嗤笑道:“证据?需要给你看我的工作笔记吗?” “我凭什么相信你。” 伊凡收起嘲笑的表情,淡淡道:“占行是不是跟你说,他小时候被他的继父猥亵过,但他没告诉你他成年后追到国外给那男人喂了几颗子弹的事吧。” “……” “他只会让你看到自己受害者的一面,却不会让你知道残忍的一面。”说着,伊凡翻出手机里一张照片递过来。 照片里一个男人蜷缩在角落,双手高举跪坐在血泊中,戴着单边眼罩,仅剩的一只眼惊恐向上看。 我用力攥紧那只薄薄的手机,半响,开口道:“这是手表拍摄的角度吧,占行知道他平时带的监测手环还有摄像功能吗?” 伊凡神色冷下来,“夏阔,别太自以为是,你觉得为什么占行非你不可,你有任何让人可倾心的点吗?” “我不知道所谓的上层人士,偷拍被揭发后就喜欢人身攻击,既然如此,我们没必要浪费时间。” “等等——”伊凡呼了口气,“抱歉,刚刚是我冲动了。” 我重新坐下来,冷冷看着他。 伊凡皮笑肉不笑道:“说个你能理解的点吧。” “......”这高傲的姿态让我想打人。 “ASPD患者根本没有有正常人的感情,他这么多年追着你,你以为是因为爱吗?”伊凡胜利者的姿态笑了笑,接着说:“其实是因为他同时患有BPD,也就是边缘型人格障碍,这种病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缺乏主客体稳定性,无法忍受哪怕一点点的孤独。” 我的眼神像要把他刀了,双拳攥得死死的,“既然这样,为什么占行不追着你?” 伊凡挑了下眉,并不接茬,“很多儿童小时候必须抱着娃娃睡觉,不然就很闹腾。BPD患者几乎无法与自己独处,你对占行来说,就像把娃娃换成一个特定的人,这不是爱,而是他必须给自己找一个客体,进行持续的心理慰藉。” “......” 伊凡微笑道:“假如这个娃娃不在身边,也会有别人顶替。” 我起身蹬开椅子,脸色铁青,“你别胡说八道。” 伊凡摆手,抬眸淡笑道:“他没有同理心,更不会内疚,你还沉浸在自己是唯一吗?” “闭嘴。” 我转身大步离开,心里仿佛泵送了几车混凝土,有些喘不过气,坐进车里,我拿出手机给占行打电话,电话响了会儿才被接通。 “喂,夏阔!”占行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我压抑不好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声音如常:“嗯,在干嘛?” “哟嚯,前面有个大转弯——” 别人的旁音传来。 我几乎立刻意识到,这是下午视频通话最后出现的那个男人。 “......哈,在赛车,很好玩儿。” 电话里,占行声音的清澈,伴随着大风的呼啸。 我坐有些手抖,“注意安全。” “先不说了,我旁边这傻逼不会开车,被人超了……” “嘿,你说谁是傻——” 我的眼神寒冷到结冰,直接挂断了电话。 - “滴——” 手机刚好传来邮箱的提醒,一个陌生账号发来几张图片。 理智告诉我别看,但手指不听使唤非要去点,一张张醒目的照片映入眼帘,主角都是占行和另一个年轻男人。 第一张照片,摆放大捧玫瑰的高级餐厅,男人隔着桌子,向他递勺子上的甜品。 第二张照片,他们身穿潜水服的侧影,踩在金色的沙滩,前方是碧蓝翻涌的海水。 第三张,夜晚的机场,他们共握一只行李箱,双手重叠。 ...... 每一张都像亲密的情侣。 多么清醒的认知。 - 感觉像从天堂跌到了地狱,心痛到流血,我关掉手机屏幕,头无力地后仰,额角靠在车窗。 夜市很热闹,旁边的街道人头攒动,店铺生意兴荣,广告牌霓虹灯闪烁。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第41章 【41】 大雨初晴,湛蓝色的天空挂着一道浅彩虹。 久违了工地的大泥道,虽然我一点都不怀念。这里是F市的新城区,部分交通还没完善,但从长远看,项目往这投未来盈利都不会太差。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这人,他翘个二郎腿,墨镜架在头上,抽着雪茄,放荡不羁的字迹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林子泽。 “......” 他看起来年龄很小,最多刚成年,没想到土方单位派来签合同的居然是个匪气十足的小孩。 这次能以极低的成本签下土方相当走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没给自己找麻烦多问,毕竟土方单位地域性很强,黑白两道都有混的背景,最好别得罪这种人。 我低头在合同签下自己的名字。 “夏活?”他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我。 “......是夏阔。” 昨晚抽了一夜烟,我的声音完全沙哑,签完字,把合同递给旁边的分包,就起身准备回去了,公司还有其他事情。虽然我是这次工程的总负责人,但不用长期待在这儿,土方由分包负责。 - 一帮大老爷么乐呵呵地招呼中午去吃饭,我前脚还没踏出办公室的门,后面就传来拽儿吧唧的声音:“站住——” 我面无表情的回头,若是平时应酬还能装个笑,但现在面对的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土豪,没必要。 林子泽绕到我面前,双手插兜,扬起下巴,“你看不起我?” “......” 我解开衬衫顶端的扣子,给自己顺顺气。 分包赔笑着上前圆场,“怎么可能呢,小爷这就误会啦,我们总包人可好,就是最近工作忙,人给累麻了。” “闭嘴!老子问你了吗!”林子泽头往分包方向偏,眼神却死死盯着我。 分包一下被怼地哑口无言,往我身后缩了缩,不敢招惹他。 我也不想分包以后的工作困难,强打精神,扯了扯嘴角,“最近有点累,林公子见谅。” 林子泽冷哼一声,指了指我:“一起去吃饭。”话落就自己略过众人,自顾自往外走。 “就是,谁敢不给小爷面子……” “经理来了都得看小爷脸色……” 干土方的几位工人都供着这位祖宗,跟在他身后嚼舌奉承。林子泽的父亲垄断了F市新区所有的土方产业,像他们这样缺少技术的普通民工,要赚点钱全靠林家。 我强撑站直片刻,脑袋阵阵眩晕,心想这时候可别病了。 “夏哥你没事吧?”分包担忧把手搭在我肩膀,“脸色看起来很差啊。” “没事,走吧。”我垂眸,跟着他们的方向。 - 表面上是分包做东订了大酒店的一桌请土方,其实付钱的人是我,毕竟这次成本确实压低不少,该请的必须请。但这局我本没想到场,结果土方的负责人非指我来,面子不好不给,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落座。 饭桌上土方的人频频朝我敬酒,毫不顾忌地打探我的私事,而林子泽一声不吭,饶有兴致的表情不加掩藏。 分包有心帮我挡酒,但无济于事,他喝的没我多,人却快趴下了。我心里清楚这些工人老哥也是被授意,就哑着声跟他们攀谈,想起自己当年还是施工员,也被经理拉出去挡酒…… “滴滴滴——” 突如其来的电话中断了回忆,是占行的,我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很久,直到它自动挂断。 “谁的电话,怎么不接?” 林子泽在对面问,好奇的表情看着我。 “......” 我喝酒不上脸,但现在真的好醉,说了句“抱歉”,挡开递来的酒杯,摇晃着起身,往走廊外的洗手间走,踉跄冲进一间隔间,垂下脑袋压着马桶就开始呕吐。 头晕目眩,脸烫的厉害,生理泪水在眼眶弥漫,我的心也碎得差不多了,吐完干脆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占行接通了,就像平时趴在床上玩手机,语气随意道:“在干嘛呢,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我扶着墙,声音哑到根本不能听,“占行,我是你的谁……” “夏阔!你声音怎么哑成这样?你在哪儿——?!” 头顶的灯光乱晃,我脱力地靠墙蹲下,酒精让舌头很麻,“你告诉我,我是你什么人……” “你、你是……” 占行语气慌乱,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他根本答不上来。太阳穴青筋突突跳,我直起身,举着手机暴怒道:“你给我听清楚,老子是你男朋友,是你老公,是你这辈子唯一的男人,你敢出轨敢乱搞我他妈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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