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知道诊断结果后他没再去过医院,主动终止了这种只是图一个心理安慰的治疗过程,主治医师的几封短信现在还躺在他手机,他垂下眼睫,终于回答祝星纬的问题:“当然有联系,但是你知道的,江尧很忙,我要毕业,也差不多一样。” 这种话敷衍不了聪明祝二,祝星纬在电话那头轻嗤,流露出一些被哄骗的愤怒,但没有继续问下去,恐怕心里已经有答案,只关心道:“几号办典礼?我有空,来给你捧场。” “你来捧场还是添乱?” 他反问,然后又答:“这个星期五,上午十点后家长朋友可以凭学生给的门票进校观礼,你要来我就去和老师说一声,这个得提前登记的。” 祝星纬长长地“哦”了一声,没忍住犯贱道:“我当然来,谁让人家正好虚虚长你那么一岁,能自称一句‘哥’呢?来,越宝,叫声祝哥听听。” “滚啊!” 祝二嘎嘎地笑,像被人掐住了嗓的公鸭,过了会儿,才喘着气儿说:“对了,那个什么门票,你别就报我一个人的啊。” “你什么意思?”关越一愣,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不是吧,你还要携你另一半出席?到时候你们俩吵架把屋顶掀翻了这个算你的还是我的?”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祝星纬急了,又因为有点心虚而支支吾吾,“总之、总之你就先申请吧,肯定不砸你场子。” “……保证给你一个大惊喜!” 作者有话说: 大惊喜(吓)
第68章 献花 祝星纬这场惊喜似乎注定没法成行,关越毕业典礼的前一天夜里,天上便飘起雨丝,到了第二天清早,彻底变成了倾盆大雨;先前为毕业生搭建好的露天场景被拆去大半,一些亲朋合影点也都挪到了教学楼的走廊,簇拥的人群将长廊的白色大理石地板踩得泥泞不堪,关越缩在一楼楼梯没人的角落处给祝星纬打电话:“喂,下雨了,你还来不来?” 祝星纬对下雨天的厌恶已经到达了一种境界,具体原因不明,但赶上这种天气,让此人出门一趟比登天还要难,更别提是这样人又多又挤的场合,简直每个条件都踩在这位少爷雷点上。 关越深知他尿性,不想强人所难,只说:“你不用勉强,等回头雨停了我们单独聚也是一样的。” “要不要这么善解人意啊?”祝星纬懒洋洋的,“我都快到了,还给你带了毕业礼物,祝福当面再说,你就等着迎接我吧。” “迎接不了,”关越一点面子也不给,“十点十五开始优秀毕业生表彰,我得提前过去一会儿准备,你又不是没来过,先自己逛,等我弄完了去找你。” “……” 电话那头的祝星纬陡然沉默,旋即声音不知为何就变得有点干巴巴,重复问了一遍:“十点十五?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你又没问我,”关越觉得这人自从结了婚每天都过得挺神叨,“再说了,你不是一向都觉得这种颁奖仪式很无聊吗?我大学得第一个金相机奖的时候就叫你来观礼,那个还能登报纸呢,你都不来,一个学校自己弄的毕业生表彰,你瞎在意个什么劲儿?” “哎…那、那不一样!总之我要看,你别管我了,发我位置就行,我自己摸过去!” 祝星纬握着手机,感受到身边人的目光,急得汗都要下来了,再一瞄现在的时间,已经九点四十五,更觉得心焦;他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露馅,等和关越说好了颁奖仪式的事之后,便主动转移话题:“……下着雨,你们学校来观礼的人还多么?” “也还行吧。” 关越站在楼梯处,探头往外张望了一下,走廊上还是熙熙攘攘,下雨和简陋的搭设场景好像也没法破坏这些人毕业的喜悦;他低下头没再看,又扯了扯自己身上因为刚才步行过来有点被雨淋湿的学士服,感觉有点没劲:“毕竟四年也就这么一次。” “怎么听起来你不太高兴?”祝星纬继续问,揣着明白装糊涂,“对了阿越,你毕业,江哥肯定要过来的吧?等典礼结束,我们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不说话的人变成了关越,他拿着手机,用力到指尖泛白都没察觉,周遭的欢声笑语将他这一小寸天地衬得像真空地带,过了会儿,他才若无其事地说:“啊,我问过了,江尧说太忙,没空过来。” “哈哈,是……吗……” 祝星纬后背这下真的开始冒冷汗了,他捧着手机,眼神一个劲往旁边瞄,挂了电话之后大气都不敢喘,在他旁边开车的江尧面无表情地盯着路况,车辆随着因大雨堵塞的车流缓慢向前挪动,鼓点一般细密的雨声中,江尧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是问我了,但我没这么说过。” 那谁不知道。祝星纬在心里想,和关越有关的事,你就算爬、也要爬过来的。 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犯贱,江尧一般不发火,真发起火来能顶十个他亲哥,他疯了才去触这个霉头,于是他只是跟着点头,尽量挑对两个人伤害都没那么大的话和稀泥:“最近正是多事的时候,关越可能也是怕你抽不开身,再加上——” 再加上最近确实不是适合露面的时机。 这话被祝星纬悬之又悬地咽进肚子里,好好的安慰说着说着就变了味,他在心里痛恨自己这张说话没把门的破嘴,小心翼翼觑江尧的神色;出乎意料,江尧没生气,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甚至跟着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我确实不太适合这个点来他学校,真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看见了,对他来说应该会很困扰。只是他要毕业了,不出意外又是人生里最后一场毕业典礼,我不想错过。……我会尽量小心一点的,你和他都不用觉得为难。” 祝星纬从这番话里听出另一层含义,他睁大眼睛,莫名联想到之前在酒吧里唐诰说过的那场歌手比赛;彼时被各种事情缠身、忙得脚不沾地的江尧悄悄出席,又在最热闹的时候孤独寂寥地一个人独自离开,如果不是恰好有唐诰这个旁观者见证,恐怕他们这些人到死都不会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天。 他又想起几天前江尧深夜给他打的那通电话,当时正是各种传闻满天飞的时候,他也早从祝嘉昱和季崇口中了解了对方的现状,江尧用工作后满含疲惫的声音请求他出席关越的毕业典礼,却在被他问起自己会不会出席的时候陷入很漫长的沉默,最后只说:“他不想让我来。” 他那时候没对关越的“不想”有现在这么清晰的认知,还停留在对方和江尧闹完别扭后吃顿饭就能和好的时期,于是自告奋勇邀请江尧一同出席,直到刚刚那通电话,他才发觉事情好像和他想得不太一样,关越是真的不希望江尧来,即使这是个错过就再也没法复刻的人生场景。 “你想怎么做?”他声音有点抖,一时不知该替谁不值得,余光中一抹鲜亮的明黄刺痛他眼睛,他转过头,江尧早定好的向日葵花束被端端正正放在后座,花瓣上还犹带鲜亮的露珠,“江哥,你是不是又打算看一眼就走?” 江尧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顿了一下,没肯定也没否定,却道:“一会儿进学校,你拿着花去送——” “我可不拿,”祝星纬脾气上来了,说,“我一个人去,再抱这老大一束花,别人还以为我是关越的谁呢。大家毕业都是有对象的对象送,或者爹妈给送,然后才是好朋友老同学之类。小阿越本来就爹不疼娘不爱的,现在你这做老公的又不打算露面,还派我去送,算什么意思啊?” “你刚才也说我不适合在这种场合露面。” “不适合又不是不可以!有谁拦在你面前不许你踏进校门、不许你送花了吗?”祝二快气死了,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说白了,也就是被人在背后说道几句,你当老板这么多年,还会怕这些吗?还是说你以为关越会怕这些?你们两个怎么都这样,换位思考,考虑的都是对方压根不会在意的事情,难道你们是和想象中的彼此结婚了吗?” “关越年纪小,经历过的事情也不多,又那么……那么喜欢你在意你,面对这种事慌神、考虑过度我能理解,但是江哥,你这些年什么事没见过?” 祝星纬还记着关越协议联姻对外保密的事,半是真心半是往回找补地这么说,随即又忽地想起沈临瑜来,这位传说中江尧呵护有加的恋爱对象让他对江尧现在的表现更加不满,于是另外一句话也紧跟着前头秃噜出来,顾及着江尧心情,没提谁的名字,只提醒似的说:“你难道对之前喜欢的人也这样吗?” 不远处已经能看出校门的轮廓,江尧原本一言不发地开着车挨训,没为自己辩解,却在听到这句话时转过头,张口说了句什么;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鸣笛,旋即这句话被淹没在刺耳的碰撞声中,湿滑的雨天路面终于让这个众多车辆汇聚的校园门口发生了汽车刮擦,路人纷纷降下车窗或是转头去看,唯独祝星纬,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什么也顾不上,半天没有反应。 ——他们终于进到校园里了。 向日葵被拒绝转送,只能由买下它的主人一路抱着;他们穿过稀稀落落撑着伞的人群,在距离颁奖典礼开始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来到礼堂大门前。 礼堂几乎已经被躲雨的学生和老师占满,他们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里坐下,看见关越穿着合身整齐的学士服站在颁奖台一侧,正和身边的唐诰说着什么;随后校长宣布仪式开始,两人停下交谈的动作,一前一后地随着队列走上台,站在了正中央。 仪式的步骤十分简单,由颁奖老师授予奖项,分院进行,然后再由院长亲自为这批优秀毕业生进行拨穗,全程有摄像机记录;江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关越,看见对方礼貌的笑、和被拨穗时微微弯下的腰,他好久没见他,真到这一刻,才明白有些事情是真的没办法只靠忍耐就可以度过的。 他抱着花的手紧了又松,奇迹般也梦回那场他没有看完的歌手比赛,彼时他在台下角落里侧耳听台上的起哄和欢呼,隐约间几乎能嗅到那位年轻姑娘抱在怀里的红玫瑰的香气,他不敢回头看台上意气风发的关越是什么表情,怕是他不想看到的,又怕关越错过某段也许是很好很快乐的良缘。 现在的场景和那时很相像,只有一点不同—— 他看向自己指间的戒指,台上的关越名义上已经是他的丈夫,他有资格去献一束花,即使他和花也许都不那么受另外一个人的欢迎。 关越会接受吗?会不会觉得他在自作多情,毁了自己一生一次的典礼? 仪式已经走到末尾,他猝然起身,轻轻将花放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声说:“……快结束了,我先走了。” 祝星纬先前一直在发呆,这会儿回过神,连忙拉住他:“你走什么?关越马上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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