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礼勿视,他连忙避开视线,然后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欢快叫道:“唐诰!你看见没,我打水漂能打六圈!如果不是这学校湖太小,我有信心超越十圈!” 唐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无语至极:“你非要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我的错我的错,”沈一簇嘻嘻笑着,虽然在道歉,但没有要悔改的意思,把嘴巴撅得老高,“你来!” 湖那边便倏地没声了,关越慢慢地站起来,想尽量不引起注意地离开,结果一步都还没走出去,沈一簇又扯着个嗓门叫道:“你等等……哎你先不要亲,我觉得刚刚其实我的成绩是六圈半,因为最后又——” 大约是在朝湖里张望,于是沈一簇一下就看到了湖这边站起身的关越,双方皆是一惊,沈一簇叫道:“关越?你怎么在这儿?” “那你们俩怎么也在?” “学校表白墙上不是说这是咱们学校的情人湖么?” “你见过哪个学校的情人湖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而且你看除了你们俩还有别的情侣吗?” 沈一簇那边窸窣了一阵,估计是在看手机,随即爆发出一声很大的“我草”:“走错路了,那情人湖在东区!” 三个人顺利汇合在关越这一侧,离得近了,关越才发现沈一簇嘴角有不小一块淤青,且看着时间不长,他盯着那块看了好几眼,最后没忍住问:“你这是……” 学表演的没一个不重视自己这张脸,沈一簇在其中更是有过之而不及,这人每天致力于把自己捯饬成一个求偶的花孔雀,和唐诰恋爱以来更是恨不得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唯一一次忍住三天没出现在对方寝室楼下,还是因为换季过敏,硬生生熬到好转才肯露面。 所以沈一簇受伤——还是脸上受伤,实属奇闻,但他自己这次却好像不怎么在意,只是说:“打架了。” 唐诰在旁边听着,突然说:“你以后不要这么冲动。” “以后我也这么冲动,”沈一簇道,盯着他的眼睛,“下次、下下次都这么冲动。” 这话就有点找茬的意味了,但一向很冷冰冰、很会生闷气的唐诰竟然没反驳,也没像以前一样掉头就走,只是气氛却依然不可避免地冷凝下来;三个人面面相觑,关越隐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要开口补救,沈一簇已经自己换上一副笑嘻嘻的神情,开玩笑似的补充道:“但是下次我会记得保护好自己的脸的。” “你吃饭没?”他又转头来问在旁边有些无所适从的关越,一脸嘘寒问暖雨露均沾的渣男样,看着没什么异常,“我们俩本来准备去完情人湖,再去旁边食堂吃顿夜宵,现在恐怕赶不上了,这里离西门很近,要不我们三个出去撸串?” “我不去了,你们两个去吧。”唐诰看了眼表,“今晚我那小组还要开个线上的会。” 关越到嘴边的拒绝便没能成行,他看着三言两语敲定了接下来自己行程的这两个人,总觉得有哪儿不对,等到唐诰走了,沈一簇又开始站在湖边吹着口哨打水漂,才凑过去偷偷地问:“你们俩吵架了?” “没有啊,你不是看见了吗,刚刚我们还亲嘴呢。” “……” 关越总是在这种话题上被噎得脸红脖子粗,他瞪了沈一簇一眼:“我是跟你说这个的吗?” “就是、就是——” 他绞尽脑汁地形容:“像刚才你和他犟嘴,放在以前,唐诰肯定特别生气地说一句‘随你’,然后转身就走,眼神能冻死人,可是今天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生气也没有。” 沈一簇听到这儿,没忍住乐了:“他又不是河豚,别人一碰就生气。再说了,不吵架不是挺好的吗,总比隔三岔五就闹脾气冷战要好。” “而且,”沈一簇丢石子的动作停了,不算明亮的光下,他摸了摸自己嘴角的伤,很无所谓地笑,“说不定是他自己心虚呢,他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前几天有个娱乐公司的老板找上他,那老板之前看好我,给我开出的条件很好,但要求我必须恢复单身,说‘这世界上没有哪个演员是能带着一个大学谈的素人男朋友出名的。’” “我和这老板理念不合,演戏对我来说是热爱,但是也是职业,和世界上任何工作都没区别,我不觉得演员就必须得靠吃什么红利才能完成自己的事业;更何况在我心里唐诰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导演,总有一天时间会替我告诉所有人这个事实,他不是我的累赘,我也没有随意选择丢不丢的权利。” “——结果这人竟然又去找唐诰。”说到这儿,沈一簇原本还算平静的语气里掺杂了一丝咬牙切齿,“他约唐诰在学校门口的茶餐厅见面,正好被我室友碰到了,我赶过去,没忍住,就给了那老板一下,妈的,肚子跟皮球似的。” “你这……”关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有些扫兴地把唐诰刚才说的话换汤不换药地又讲了一遍,“确实有点冲动了,那种老板,讹上你可怎么办?” “唐诰也这么说,你们学导演的是不是都习惯想这么多?” 沈一簇嬉皮笑脸的,一只手搭在关越肩膀上,揽着他往校外走:“好啦,不会的。你自己想,这事本来就不能见光,我恋爱谈得好好的,结果有人竟然为了一个合约劝我男朋友和我分手,真闹大了传出去,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你这不是自己想得挺明白的,”关越没忍住道,“那你刚刚还那么呛唐诰,我听着都怕你们俩打起来。” 沈一簇便不说话了,一直到两人走出校门,才没头没尾地说:“我不就应该是这样的人吗?” “什么?” 关越一时没听清,听清了之后也完全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沈一簇于是望着他,挠了挠头,看上去是真心实意地在困惑:“我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唐诰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我,虽然在你们眼里他可能经常和我吵架闹脾气,但他这种人,其实真的无所谓的话反而是不会有什么感情的,我追着唐诰跑了半年,最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像现在和你聊天这样,什么都想得明白、想得清楚,”沈一簇快把头挠出火星子了,让人很担心他的秀发健康问题,“那我就不是我了,沈一簇也不是沈一簇,唐诰还有什么喜欢我的理由?” “算了,”沈一簇忽然有些垂头丧气,“你、你没谈过恋爱,根本不懂。” 这种类似的话之前好像也发生过,但那时关越还是因为婚姻幸福人生圆满而不理解普通情侣苦难的乐天派,没想到只是过了这么几个月,就变成了别人口中纸上谈兵的狗头军师;唐诰已经同沈一簇讲过他和江尧婚姻的事,因此他这会儿也不端着,只点头道:“我是不懂,但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都有点毛病。” 话说出口的同时他自己也一惊——这话平常都是祝星纬拿来骂他的,有朝一日竟然还能被他拿来骂别人。 人都是当局者迷,他又想起江尧那几通自己不敢接的来电,下意识将右手往后背了背,但这动作反而更引起沈一簇注意,后者一歪头,正好看到他泛着青的肘弯:“你胳膊怎么了,生病了?” “……啊,嗯。我前段时间不是吃坏了肚子吗,就去抽了个血化验一下。” 沈一簇比江尧好骗多了,闻声也没怀疑,还说:“那今天吃点清淡的吧,也别撸串了,我记得这边新开了一家拉面馆,刚好我们俩今天试试味道,好吃了我回去给唐诰打包一份。” 关越没顾上吐槽对方这种把朋友当试毒小白鼠的见色忘友行为,因为他正站在烧烤摊前,陷入了长久的、犹如梦魇一般的粘稠黑暗。 周围的一切声音与光线在这片黑暗里消失殆尽,他的五感从未这么敏锐地聚集在一个事物上:他看见烧烤摊上方,用作周围露天食客无聊时观看消遣的老旧屏幕不知缘何停留在一个无聊的娱乐新闻报道,上头江尧的脸占去小半个屏幕,配着旁边袁芷兰一整个的小小人影显得有点荒诞可笑; 袁芷兰终于在这个平淡普通的夜晚发起了第一场战争,她以长文形式细数这些年江尧对她乃至对整个江家的所作所为,末了又提起已经不在人世的沈临珺,江尧刻意不去回想的东西被她以轻描淡写的语气揭露于阳光下,变成被公众议论揣测的话柄。 母慈子孝是场幻梦,什么亲密关怀都是装的,虚假到始作俑者都忍不住想快些打破,袁芷兰从一开始就只在为自己着想而已。 天色阴沉沉的,看不见月亮,夏季的第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有件事沈一簇没说: 他去找唐诰和那个老板的那天,其实听到两个人最后的一小段谈话,那老板说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有时候不一定非要在一起才是最圆满的未来。 唐诰说什么呢,他说好的,我会考虑的。 放手算不算一种爱呢,沈一簇觉得不算,所以他冲进去又委屈又生气地揍人;但唐诰觉得是算的,不仅及时放手是一种爱,让你洗掉纹身去谋更好的前程也是一种爱,让你在剧组睡大觉不要来找我约会也是一种爱,与此对应的,我去山沟沟里翻山越岭地看望你不是爱,我为你量身打造电影也不是爱。所以前面的请你听话,后面的你可不要太感动!我才没有爱你爱得要死啦!
第65章 事起 袁芷兰大概提前联络了国内相熟的报刊主编,这封长信发出不久,就伴着公众的议论声登上了各大周刊晚报的娱乐头条,一时风头无两;连一些和关越只是点头之交的同学朋友都发来信息询问,语气看着关切,实际也只是想要吃到新鲜的第一口瓜。 他在纷杂的信息与来电中头脑发晕,拨给江尧的电话被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来电中断,正发懵时,凭空伸出一只手:身侧的沈一簇突然将他手机抽走了,换成自己的递了过来。 对方应该是也看见刚刚节目对袁芷兰所作所为的转述,收起笑,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道:“给江总打电话吗?用我的吧。” “……谢谢。” 他接过手机,一字一顿地敲下江尧号码,正要拨出时,听见烧烤摊上一个男人指着电视机大声喊了句:“江尧这种肚子里没墨水的小白脸,真以为长一副好皮囊能当饭吃,我早就说过,江氏迟早要败在他手上!” 恐怕连江尧本人来了也想不到,都奔三了,有朝一日还能被别人叫是小白脸。 关越打电话的动作顿住了,缓慢地转头朝声音来源看过去:那一桌人就坐在正对着电视屏幕的位置,清一色中年男性,头顶因油渍或斑秃发着亮,还不算特别热的六月末,这些人已经脱了上衣,露出一大块肥腻腻的肚腩,大概是下工的某场私人聚会。 电视里,尝到甜头的节目方又开始反复地播放那封长信,在袁芷兰感情充沛的小作文背景下从蛛丝马迹揣测江尧与江家现如今的关系;电视外,最初口出狂言的人已经得到了身边一圈人的附和,他们贬低江尧和现如今的江氏,认为江尧每个决定都是错的,但提到袁芷兰,又有谁说了句:“依我看,就算袁夫人要和江总撕破脸,女人也是不适合打理事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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