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喋喋不休地打趣,章陌生只好警告般叫出她的名字:“爱丽丝!” 而我听完她那一番话,第一个反应是,原来他们是会中文的。 那又为什么故意说我不擅长的语言。 是叙旧的内容不方便被我知道,是不想让我参与到其中。 后来我试探般问章陌生他和那个女人有过什么故事,章陌生也只是敷衍地说:“留学时的同学。” 再问,他便不耐烦了。 我不知道他有哪些朋友,从没有见过他的父母,不知道他是怎样长大。 我只不过是他世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砂砾,而他却曾经占据了我的整个世界。 “下车了。” 回神之时,章陌生站在车外敲了敲我这边的窗。 “怎么失魂落魄的,脑子摔坏了?要不要再让医生给你做个检查?” 我赶紧下车,不理会他的毒舌。 头皮上的神经和血管丰富,当初缝针时就没打麻药,拆线更是。 医生端着盘子过来,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我垂下头,默默忍着痛。 章陌生陪我坐在一旁,他牵着我道:“要是害怕你就抓紧我的手。” 我挣脱开他的钳制,将手放在膝上,不屑道:“怎么,抓着你的手还能给我止疼吗?” 于是他安安静静地,一句话再不说了。
第45章 我给你的心收不回了 拆完针,章陌生小心翼翼地将我的头发拂了拂,盖住狰狞的伤口。 医生翻了翻我的病历:“耳朵还是要注意下,现在还有耳鸣偶尔失聪的症状吗?” 我乖巧道:“暂时没有了。”医生在本子上记录。 “医生,我头上是不是会留疤啊?” “周围的头发还会再长出来,疤痕从外面很难看出来,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不过你要是太介意,也可以通过一些技术将疤痕消除。” 我点了点头。 出来医院,章陌生道:“你要是想消除,我可以找人帮你联系美容去疤方面的……” “章陌生,你在意吗?”我问,“你在意我长了很丑的疤吗?” 章陌生顿了顿:“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医生不是说过了,不会影响正常……” “如果长在身上其他地方,如果长在脸上呢?” “如果我长得很丑很丑,你是不是就不会看上我了?” 章陌生没有当真,调侃道:“孟拾肆,你这么关心我在不在意,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你难道不是因为张怡那张脸才喜欢他的?” 他像是在思考,过了一刻才开口,反问道:“谁告诉你我喜欢他了?” “如果你不喜欢他,那为什么他脖子上会戴着跟你手上成对的戒指。”我冷声讽刺。 “你说什么?”章陌生的语气已经不如之前松弛。 他隔了一会儿才低声沉吟道:“那枚戒指怎么会到他手上,你不是应该比我还清楚。” 这话把我听彻底糊涂了。 车子开进地下车库,声控灯应声亮起,章陌生没有下一部动作,车门依旧锁着,他摸出来烟盒和打火机,悠悠地点起了烟。 章陌生的眉宇间陷入一片深色,像是含着浓浓的化不开的忧愁。 我张了张口,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听见他悠悠道:“章怡,我知道是你。” 那天悬在心头的巨石还没来得及掉落,在我的嗓子眼里打秋千,连说话的声音都像含了一把粗糙的砂砾:“你在说什么?” “固然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从来没见过借尸还魂的说法,可事实胜于雄辩。”他指尖明光一闪,“十四啊,你根本就没死,或者说,这具身体里的人早就不是原来那个孟拾肆了。” “是不是?” 明明是反问句,他的语气却那么笃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章陌生不疾不徐地继续说:“我没给你钥匙,也没来得及录入你的指纹,你是怎么知道门的密码的,这个门的密码只有三个人知道,除了我和章怡,就是做饭的阿姨。” “我向阿姨确认过,那天早晨你没有向她问过密码。” 原来是那天下楼那早餐漏的馅。 章陌生早就设计好来试探我,我就那么傻傻地中套了。 确实无可辩驳。 可是那又怎样。 就算他知道我压根没死,那又怎样。 甚至,我还可以理所应当地远离他。 “既然章总怀疑我不是孟拾肆,那么他和章总签下的合同应当也该作废。” 章陌生没料到我会提起这茬。 道:“那合同是你亲手签的。” 我的脑子开了条缝,一下子变聪明了起来,“可能章总忘记了,我和您之间还有一份无期限的分手合同,如果你认定我是章怡,那么我们更应该分开,我会按照合同中的条例,离您远、远的。” 我一字一顿地道。 这真是个复杂的游戏。 他像是忘了这茬,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蹙着眉解释道:“那是为了保护你……” 我被笑咳嗽了,嗯嗯点头:“章陌生,你真厉害,把人保护得流离失所,客死他乡。”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我真心道,“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不幸的事。” 说罢,我探身按下开门的按钮,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从前连烟味也不带回家的人竟然在车上对着我的脸抽烟。 章陌生,你现在真是无所顾忌了。 我要是回头就算我输。 一口气走出小区,冷风刀片一样刮着我的脸,本来就只穿了一件卫衣,寒气轻易穿透衣服。 岁月长,衣衫薄,人心凉。 强烈的情绪冲上头的那一刻会让人失去理智,我慢慢清醒过来,在心里复盘这件事。 章陌生怎么查孟拾肆,也不会查出来我和他的关系,更遑论借尸还魂这样听起来就荒谬的言论,他那么理智自负的人除非魔怔了,否则会轻易相信这样的鬼话。 章陌生既然设计来试探我,必然是之前已经在怀疑我就是章怡。 抛却之前的那些习惯和喜好上的相似,那太没有说服力。 那么,什么样的证据是有说服力的呢? 能够让章陌生相信我不是孟拾肆。 我忽然想起自己漏掉了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打开手机,找到之前收到的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我将那串号码复制,拨打过去。 响了两声之后被人接通,张怡倒是很直接:“小十四啊,大半夜找我做什么呢?” “是不是你告诉了章陌生我的身份。” “是啊,不然,我就被雪藏了呢。”他很高兴,语气间带着由内而发的喜悦,“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多亏你主动自爆,要不然我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你录音了是吗?”我已经猜出来,“你将我们的对话当做筹码和章陌生做了交易。” “多年不见,你竟然变聪明了一些。”他笑得轻而浮。 听在我耳中只觉得讽刺。 “张怡,你高兴得太早了。” 冷风将我的脸吹得僵硬,嘴角扯了许久也笑不出来。 “你以为那天只有你一个人录音了吗?” 说完这句,我便将电话挂了。 我沿着路边一直一直往前走,风从我的两胁,我的颈侧,我凌乱的头发间穿过。 迎着大风走,像是与整个天地为敌,将我裹挟得每一步落脚都万分艰难。 刚流出眼眶的泪珠立刻就被风干,让人来不及悲伤。 我点开手机,输入了一串熟背的电话号码。 黑车从背后追上来时,手机的通话记录中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通话时长。 章陌生按了两声喇叭,我搓了搓手继续往前走,当做没听见。 他终于按捺不住,从车上下来,快跑几步从身后追上我,温热的,带着他的气息的大衣披在我的肩头。 烟草残留的味道让我忍不住咳嗽,这个人怎么没抽烟抽死呢! 章陌生用力抱住我:“对不起,对不起。” 我用力挣扎,大喊道:“章陌生!你对不起谁呢!你对不起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原来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是要落泪的。 寒风呛进鼻腔,含了一腔酸涩。 “对不起,对不起……”他还是只会说着三个字。 我在他的臂弯里仰起头,天幕辽远,泪像碎了一样落下来,砸得人头破血流。 他趴在我的肩头,像是也哭了,不然怎么落下了烫人的雨。 “那枚戒指你丢了就丢了,可是十四,我的戒指里写的一直都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我想了许久,才想起来,戒指里面刻的两个字母是“ZY”,张怡的名字也是这两个字母。 既然都是一样的,不是独一无二,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慢慢掰着他横在我胸前的手臂,章陌生不肯松手,嗓子里低哑如泣,贴着我的耳畔问:“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 我扭过脸看他,用力扯着嘴角,可惜没能笑出来。 那就不必笑了,我高高扬起手,重重落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啪——” “重新来过?”我眼睛一眨不眨,“如果你能让南山墓园的人从底下活过来,我们就重新开始。” “章陌生,你能吗?” 他身体僵硬得像失灵生锈的器械,无法说话。 “从来没见过有人抽烟也能把自己抽醉的。”我笑说,“章陌生,你应该知道有一个成语叫覆水难收,泼出去的水,从来就没有再收回来的。” 趁他卸力,我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在风口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转过身,才发觉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 章陌生垂着头,黑色碎发被吹向两旁,露出他白皙挺拔的额头。 他拉住我抓着衣服的手指,低喃道:“可是我给你的心,也收不回了。” 风声太大,我的耳朵患有旧疾,听不清的他喃喃自语。 · 京都还没有通暖气,可夜里已经很凉了。 我在一片黑暗中爬进自己的出租屋,在墙上摸了许久才找到灯的开关,结果啪啪按了好几下也没反应。 看来电路还没修好,或者是又坏了。 章陌生在楼下想要跟上来,我作势朝着他的裆部抬了抬脚:“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别再惹我。” 他后退一步,带着点愧疚道:“能不能就当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背对着他,反问了一句:“能不能当二十年前没有认识过你?” 说完,我一步一步上楼去。 如果二十年前没有认识过章陌生,我估计也不会比当初更糟糕,最差的不过还是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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