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曜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蹦跶,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移到温雾屿脸上,正好在额角位置,有个破口,渗着血,被刘海掩住了。 就是这一下砸得特别狠,直接把人弄晕了。 温雾屿还想瞒,他瞒不过去。 扶曜咬牙切齿,撑在瓷砖上的手掌骤然合拢,全然不顾锋利的碎片往皮肉里扎,瞬间鲜血淋漓。 温雾屿对自己不上心,却对扶曜的一举一动却敏感,血腥味比刚才还要浓重,冲得他头昏脑涨。 “哥?”温雾屿在慌张下乱摸一通,从头发到脸,最后落在他胸口,眼睛看不见,又得装得耳聪目明,有点着急了,脱口而出地问:“你到底伤在哪儿了?” 扶曜抬起手,掌心伤口正对温雾屿的眼睛,轻轻晃了晃,可温雾屿还是茫然,他没有任何反应。 扶曜喉头一个哽,他快绝望了。 温雾屿倒是急了,“你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扶曜抬头看了眼浴室外的灯光,他哀痛中混着酸软的难过,“雾屿,刚才根本没有停电,你看不见我了吗?” 温雾屿确实看不见了,从刚才到现在,半个多小时了,比深渊还要绝望的黑暗。他装不下去了,心怯胆寒地咽了口唾沫,然而脑袋稍微一晃,又被翻江倒海的眩晕裹挟,等再度平复下来,视线竟慢慢恢复清明。温雾屿懵了懵,他定睛一看,首先击破眼帘的是扶曜掌心正中新鲜且狰狞的伤口,顿时面无血色。 扶曜抬起那只干净的手,轻柔的抚摸温雾屿的脸颊,他魂不守舍地说:“你这么喜欢自虐吗?” 温雾屿:“……” “我心疼你,你能不能也心疼心疼我?” 温雾屿捧住扶曜的掌心,不敢碰,他们的血混在一起了,“我怎么不心疼你?半条命都让你搅没了。”
第48章 何其有幸 温雾屿时常油嘴滑舌地说些甜言蜜语的话哄人,扶曜习惯了,按需当真,可此情此景下他又不像哄人,太情真意切了。扶曜压下一瞬间心花怒放的心绪,顾不上掌心的伤口,他攥紧温雾屿的手臂,急切地问:“真的吗?” 温雾屿微微探身,在扶曜的唇角吻了吻,“真的,我不骗你。” “好,”扶曜又说:“唐医生给了我一个华朝医院神经外科主任的联系方式。雾屿,我们去看病好不好?” 温雾屿动作一顿,他慢慢跟扶曜拉开了距离,目光沉重地凝视片刻后,摇头,说:“不好。” 扶曜心下一冷,也松开了手,他问:“为什么?” “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温雾屿始终不明白,他一开始认为这些举动是扶曜关怀备至的爱意,挺窝心的,温雾屿也享受,到后来却演变成了扶曜魔障般的执念,带着点儿病态的固执,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阿曜,”温雾屿略显无奈地说:“我眼睛瞎不瞎, 我的病能不能治好,会影响我们的关系吗?你觉得我会拖累你吗?” 扶曜猛地抬起头,他有点不可置信地看了温雾屿很久,最后自嘲地笑了笑,再没说什么了。他缓缓起身,一开始站不稳,扶着洗漱台喘气,喘匀了,往外走,又停在门口。扶曜微微偏头,他不敢看温雾屿的脸,说:“这里我来收拾,不早了,你先睡吧。” 温雾屿很轻细地回了声哦。 扶曜转回脸,出去了。 温雾屿没穿衣服,他浑身都是水,太冷了,四肢发软,怎么都站不起来,喝了一个多月中药才有些好转的腿又隐隐作痛。温雾屿咬了咬牙,又挣扎了片刻,还是不行,他很颓丧,自我厌弃的情绪徒然攀升至顶峰——太狼狈了,我该往哪儿逃呢? 扶曜出去片刻后又回来,他手里拿了块空调毯,默不作声地在温雾屿身边蹲下,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抱起来,在臂弯上颠了颠。他不闻不问、目不斜视,下颚线紧绷,似乎一有动摇就会天崩地裂。 又吵架了,总为这些事情吵,也挺累人的。温雾屿心里这么想,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说。 扶曜轻轻柔柔地把温雾屿放到床上,空调毯沾了血,不能用了,他也不打算洗,直接扔了。再把烧开的水端过来,捂暖了温雾屿的腿。 等一盆水弄凉后,扶曜又从抽屉拿出医药箱,先仔细处理好温雾屿的额头的伤口,又包扎他手腕上被玻璃割破的皮肉,等血彻底止住了才安心一些,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千疮百孔。 温雾屿不吱声,扶曜也不说话,他们全程没有交流,明晃晃地较着劲。温雾屿垂眸,从药箱里取出一卷纱布,捏起扶曜的手,想给他处理一下。 扶曜躲开了,冷淡地说了句不用。 温雾屿的心又被捅了一刀,他问:“阿曜,你非要跟我赌气吗?” 扶曜却波澜不兴地说:“我是跟自己过不去,你不用放心上。” 也不用把他放心上,温雾屿心想,扶曜大概是这个意思。 “行。”温雾屿说。 这一晚上他们不欢而散,睡得井水不犯河水,都挺冷静。他们在思考关系,也在自我反省。温雾屿和扶曜每一次发生争执,从打情骂俏到正颜厉色,动摇的核心很严重,暴露出来的问题也严重。粉饰太平下的情爱,藏在阴暗处的都是刻意逃避的矛盾,运作机器的齿轮无法完美契合,随时都会歇菜。 温雾屿烦,扶曜也烦,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情绪基本稳定。 第二天一早,扶曜先起了,动静不大,温雾屿也醒了,其实两人一晚上没睡,这会儿都浑浑噩噩的,目光一对上,皆沉默无言。 “今天别忘记喝药,”扶曜下床找鞋,顺便把温雾屿的拖鞋也从床底下找出来了,板板正正地摆在床尾,他也不看温雾屿,继续往下说:“最后一帖药了,喝完要去谭爷爷那儿号脉。” 温雾屿没什么精神,脑子反应慢,脱口而出地问:“我要去吗?” 扶曜身形一顿,很快恢复自如,“随便。” 温雾屿无奈,他没话说了。 扶曜出门了,他定的海货到了,要到后海的码头取货,一来一回再算上班时间,一天又过去了,没见面、没电话,不沟通。 温雾屿在房间待了一天,越无所事事就越容易心烦意乱,他一天看了八百回手机,面对风平浪静的通讯界面,整个人都毛躁了。房间待不下去,他想去屋外透透气,就在这个时候,屋外三蹦子的突突声从远及近,特别明显——扶曜回来了。 温雾屿这会儿眼睛好使,掐准时间下楼,在楼梯口跟扶曜碰了面。 扶曜的目光没有立刻躲开,跟温雾屿的视线在空气中缠着打了个结,崩出不可言说的火花后又坦然自若收回,往竹棚走,唐林深和路汀正坐那儿喝茶。 温雾屿跟上去了,他心不在焉,他想去后院看看自己的花,那里花团锦簇,没瞎的时候能看见不少艳丽的秘密,也能自己创造春色,光想一想就心猿意马。 扶曜走在他前面,突然停下来,温雾屿没注意,直愣愣地撞上去。 “哎哟。”温雾屿捂着脑门哼唧。 扶曜装模作样地回头,“有事?” 温雾屿干巴巴地说:“没事。” 扶曜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让开一点路,让温雾屿先走,“走吧。” “哦。” 路汀躲在唐林深身后看到这场景,他有点好奇,也不明白,小声问:“哥,他们怎么了?” 唐林深观察片刻,意味深长地说:“吵架了。” “为什么吵架?” 唐林深失笑,他捏捏路汀的鼻子,“不知道啊,你问问温老板?” 路汀不敢问,他觉得温雾屿跟自己以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跟唐林深也不一样,看似特别漫不经心,可根源是难过的,这种难过会感染人。 路汀最近心情很低落,跟温雾屿半斤八两的低落。 温雾屿装腔作势,也不给扶曜眼神,他挑了个位置,直接做到路汀面前,两人聊起了杨梅,温雾屿心思一转,把老房子后山的杨梅送了出去。 扶曜没意见,反正这颗杨梅树能随时改姓温。他在温雾屿身后坐下,从矮桌下抽出垫子塞在温雾屿屁股底下了,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杨梅已经过季了,好吃得不多,你们什么时候走?” 唐林深给对面二位沏了茶,“后天的船。” “行,那我后天给你们摘,新鲜的好吃。” 温雾屿笑着说:“汀汀,你面子大啊,他的杨梅树可是宝贝。” 路汀又不好意思了,他不敢抬头。 竹棚下的气氛挺愉快的,温雾屿就着聊天的内容顺便跟扶曜搭了几句话茬,不过双方依旧阴阳怪气。唐林深听不下去了,容易影响小孩心情,他正要开口打算两人的做法,突然从外跑进来一个人。 温雾屿眯缝着眼睛在墨镜后看了半天,终于把来人识别出来了——小杨。他之前听扶曜提起过,暗恋唐林深很多年了。 “嘶——”温雾屿牙疼,他其实不太喜欢看这种热闹,于是下意识看路汀,那低落的模样太惹人心疼了。 小杨的事很着急,唐林深推脱不掉,扶曜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会儿天刚黑,月亮刚出来,是最温柔的时候,可竹棚下面坐着的两个人,他们各怀心事,谁也没有赏月的闲情逸致。 “乖崽,”温雾屿见不得乖巧的小孩儿伤春悲秋,他自己的事情都一团乱麻,还要抽空哄一哄路汀,“跟我出去走走吗?” 路汀反应慢,他眨眨眼,问:“去哪里?” “往码头方向有座新竹山,山下有座古石桥,你们来的时候看见过吗?” 路汀点头,说看见过,那里很漂亮。 “嗯,很漂亮,走吧。”温雾屿捏起盲杖,也不带旺财了,独自跟路汀离开。 他借着陪路汀散心的名头,也想给自己换换脑子。 靠山近水的地方透着凉意,温雾屿和路汀坐在石桥上,晃着腿,内心的空虚和急躁渐消。温雾屿的思绪又飞远了,他上一次站在石桥上是什么时候? 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温雾屿低头看着脚下潺潺溪流,有些感慨,耳边却听见路汀说话,很小声,微风拂面就能盖过去。 “什么?”温雾屿偏头问。 路汀跟温雾屿带着一起是放松的,尤其温雾屿带着墨镜,他们不用对视,不会在视线中交换彼此对聊天内容的理解从而产生压力。 所以这种款式的瞎子和自闭症患者意外合拍。 路汀拧着手指问:“温老板,小杨是不是喜欢我哥?” “我不知道呀,”温雾屿笑了笑,说:“应该吧。” “她喜欢很久了,我、我看得出来。”路汀越说越难过了。 “汀汀,看见的未必是真的,你看我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也知道唐医生不会在意她,”温雾屿不忍心,他捏捏路汀的脸,没敢太用力,点到即止,“你哥只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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