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曜内敛的情绪骤然动荡,他想,是我的错,我早该找到他的。 这顿饭吃的有些沉重了,唐林深虽然不是古道热肠的性格,但碰上别人地难处,他也会尽量帮忙,尤其他对扶曜和温雾屿的印象不错,大家是朋友,也是同道中人。 “我记得温老板主要问题在头部,这方面我不涉及,无法给你提供专业的意见和建议,”唐林深拿出手机,他给扶曜推送了一张名片,“扶书记,这是华朝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他是我朋友。我先跟他打个招呼,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咨询他。不过线上咨询总归比不上线下问诊,该去医院的还是得去,这方面你要劝劝温老板。” 扶曜收了名片,对唐林深点了点头:“多谢唐医生。” “不客气。” 路汀吃饱了,有点困,唐林深要送他回水云湾,他不肯。 “怎么了?”唐林深问他。 路汀的心情很低落,有点郁闷,他共情能力很强,觉得温老板太可惜了。在这种心情的裹挟下,他格外黏唐林深,不想离开他。 “哥,”路汀牵住唐林深的说:“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唐林深笑着说好。 扶曜退出包间,他没什么胃口,吃的不多,也不打扰唐林深和路汀的腻歪。扶曜手里捏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点着名片,好友请求刚发送,温雾屿的电话就来了。 他好像心有所感,张口就问:“阿曜,心想事成了吗?” 扶曜眉心一跳,不是心虚,他怕温雾屿捣乱,含糊其辞地说:“暂时没有。” “哦,”温雾屿又说:“那你还打算回来吗?” “饿了?” “是啊——”温雾屿拖着长音撒娇了,“饿死我了。” 扶曜有点脱离,说话声音很轻,听上去像讨哄似的,也软,“还有呢?” “小可爱被人带走了,没人陪我玩儿啊,”温雾屿装得听不懂,“太无聊了。” “人家两个谈恋爱,你就别凑热闹了,”扶曜轻蹙地笑,他顺着温雾屿地话说:“无聊就睡一觉,睡到晚上我就回来了。” “哥,”温雾屿轻飘飘地说:“晚上就不无聊了吗?” 这声音冲破耳膜,在扶曜大脑皮层转了一圈,带着刺激的畅享,挑逗多巴胺的分泌,是温雾屿惯用的避重就轻的手段了。 扶曜轻叹一声,“雾屿,我想从你嘴里听句好话怎么这么难呢?” “我好话说的还少吗?” “做爱的时候吗?”扶曜笑了笑,不为所动地说:“那个不算。” 这时从远处驶来一辆拖拉机,司机大爷中气十足地冲扶曜打招呼。扶曜点着头往后退了半步,他在漫天黄土的尘埃下,在混着劣质发动机轰鸣的震动声中,听见细微而柔情似水的话,它流淌进血液里,在十年前惊鸿一瞥的瞬间,就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哥,”温雾屿说:“我想你了。”
第47章 看不见吗 扶曜鼻酸眼涩,他有点想哭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温雾屿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回应。 扶曜却说:“我没听见。” “好话不说第二遍,”温雾屿气笑了,“你爱听不听。” 唐林深牵着路汀的手出来了,他笑着跟扶曜打招呼,“扶书记,忙吗?上班时间到了。” “我不忙,给你打下手的,”扶曜跟唐林深聊得来,相处方式更像朋友了,“这边我结过账了,你们要不先走?诊所已经有人等着了。” 唐林深明知故问:“你去哪儿?” 饭店老板娘从厨房打包了刚出锅的饭菜拎出来,递给扶曜。扶曜接住了,转头说:“我先回趟水云湾——喂饭。” 唐林深说好。 扶曜的电话一直没挂,温雾屿听着呢,挺愉快的,笑了一声,扶曜也跟着笑,眉眼松弛。 唐林深特别理解扶曜现在的状态。万事繁杂,大家对于精神层面的追求不会过于苛刻,扶曜和温雾屿也是,风雨飘摇下求一方净土,愿所爱之人一生平安顺遂。但他们两人对平安顺遂的理解又不同,一个安于现状,另一个却不甘心如同定时炸弹的现状。 这就是分歧之处了,这种分歧外人不能插手,谁也干涉不了。到最后总有一方需要妥协,这个坎要是能过去,或许可以柳暗花明,过不去,温雾屿大概又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什么时候到?”温雾屿能顺着聊天的话闻到饭菜的香味,他是真饿了。 “马上,我……”扶曜话音未落,从远处跑来一个人,嘴里喊着扶书记,火急火燎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哎哟,”温雾屿有些遗憾地说:“看来是回不来了。” 扶曜也无奈,“我让人把饭给你送过去,你先吃,我这边完事了就回来,好不好?” 温雾屿又把自己闷进被子里了,拖着鼻音说了声好。他又没胃口了,吃不吃得下饭,取决于能不能看见扶曜的脸。 温雾屿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当时褚琛耳提面命地让他去看病,他嫌烦了,可以一走了之。轮到扶曜这里,温雾屿恐怕是走不了了,他的心被牵住了,一条红绳,带着锁,从脚踝开始,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害。 扶曜顶着书记的名头,村里什么破事他都得管,被人喊过去主持公道,其实就是拉架,还不能拉偏架。反正扶曜有经验,情绪相当稳定,就是太耗时间了,一直到晚上八九点才把哭爹喊娘的老头老太太掰扯清楚。 扶曜回家,披星戴月的路,走得有些急了,刚到水云湾门口,天空飘起了下雨,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卧房。 他们房间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紧了,有微弱的灯光透出来,温雾屿一天没出门了,此时里外都寂静。 扶曜收起了淡定从容的架势,他预感不太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立刻又被浇湿,抬头看,星星和月亮不见了,雨越下越大。 扶曜边走边给温雾屿打电话,没人接,他心急如焚,恨不得长翅膀飞。扶曜加快速度,两脚刚踏上台阶,突然听见二楼传来哐当两声响,好像什么东西撞了,动静不小,紧接着又是一阵玻璃瓷器碎裂的声音,在雨夜格外显得渗人,把唐林深也引了出来。 扶曜和他面面相觑。 “操!”扶曜突然意识到什么,遽然蹿了出去。他开门的手不稳,钥匙差点掉落,锁又卡住了,情急之下,扶曜抬脚就踹,那破门摇摇欲坠。 路汀从房间探头,躲在唐林深身后,有些害怕,“哥,怎么了?” “没事,”唐林深挡着视线没让路汀看见,他笑了笑,回身进屋带上了门,“温老板大概是想扶书记了,他们谈心呢。” 路汀不明所以,还是想看,“这么大动静啊?” 唐林深捧着路汀的脸吻了吻,“乖,别凑热闹,我们回屋看电视。” 路汀听唐林深的话,说好。 扶曜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甚至抽不出空去关紧房门,风一吹,带进来的全是潮湿的雨水。 “雾屿!”扶曜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床铺有点乱,温雾屿的拖鞋随意摆在床下,目光所到之处却空无一人。扶曜的冷汗此起彼伏,他强迫自己冷静,往阳台走了几步,是真怕温雾屿眼瞎心大地摔下去。 可阳台的门紧锁,衬托得空气愈发压抑。 与此同时,有细碎的呜咽声从扶曜身后飘然而来,他惊遽转身,面向浴室方位,想也不想,直接冲了过去。 一推开门,扶曜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这样的场面了,像盘根于全身的心里阴影。 温雾屿全身赤 裸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手边是破碎的玻璃杯,从手腕到手掌部位,染满鲜红血液,扎人又刺目。花洒没关,水从上至下地落在瓷砖地板上,混着鲜血,缓慢流淌余温雾屿的周身。清水越来越满,血液的颜色被冲淡,从殷红褪成了淡粉,温雾屿像一朵败落的桃花,美艳动人却毫无生机。 扶曜喉咙干涩,从肺部涌上一股血腥气,混在这氛围的浴室里,居然相得益彰。他喘不上去了,也不敢上前去碰一碰温雾屿。 我的琉璃碎了。扶曜悲悯地想,他这几天经常做噩梦,梦到的就是这种场景,然而梦境照进现实,比惊醒后痛苦千百倍。 扶曜气血翻涌,胸腔产生剧烈疼痛,他抬手捂着,拱起背,抑制不住地咳嗽,竟呕出了一口血。 就在这时,蜷缩在地上的温雾屿轻轻‘嗯’了一声,他抬掌碰了碰额头,又被血淋淋触感弄得嫌恶难捱,看上去太难过了。 扶曜骤然惊醒,他顾不上擦嘴角的血迹,蹲下身,托起温雾屿的后脖颈,把人抱起来一点,轻轻拥入怀里。扶曜不敢太用力,他在心有余悸的恐慌中发不出任何声音。 温雾屿被砸得有点懵,这会儿刚回过一点神,胡乱挥动着手,试图抓住点什么,接着指尖被人拢住,用的劲不大,最后落在某个柔软的位置。 像唇。 浴室不算昏暗,外面的光照进来一大半,温雾屿睁着眼睛,却像个瞎子。他双目无神,颤抖的手指在扶曜双唇摩挲,一路往上,从鼻尖到眼尾,研究着新奇的秘密,他们好像谁也不认识谁了。 “哥?”温雾屿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嗯,”扶曜凑近温雾屿,他们鼻尖蹭着鼻尖磨,是沾着血腥味的相濡以沫,“雾屿,你怎么了,哪里疼?” 温雾屿寻着声音的来源,微微偏头过,可视线落下的位置依旧不在扶曜脸上,他试图安慰扶曜,对着空气嗅了嗅,“什么味道?” “血腥味吧,”扶曜说:“我流血了。” 温雾屿吓了一跳,“什么?在哪儿?” 扶曜把人锢得紧,没让他乱动,“你也流血了。” 温雾屿身体一僵,含糊其辞地转头说:“哦,我、我没事。” 扶曜气压很低,他沉着声又问了一遍,“雾屿,你到底怎么了?” 温雾屿挣扎着起身,没起来,浑身都疼,他想糊弄过去,说:“摔了一跤。” “然后呢,”扶曜寸步不让,“怎么摔的?” 温雾屿支吾其词,“忘了。” “温雾屿!” 温雾屿实在糊弄不过去了,挑着不算重点的内容大概说了一遍:“我……我刚在洗澡,这里停电了,没注意,出来的时候撞玻璃门上的。” 扶曜的眼角抽了抽,她又问:“地上的杯子是怎么回事?” 温雾屿搜肠刮肚地找借口,“我……” “雾屿,”扶曜冷言冷语地提醒他,“想好了再说。” “这不怪我,”温雾屿着急甩锅,“我被撞懵了,顾不上这些。你刷完牙不把杯子放好,随便一碰就摔地上了,我哪知道怎么回事。” 扶曜听明白了,温雾屿到处找借口,就是不打算说实话。他抬头看浴室的玻璃门,有个很明显的掌印贴在上面,再往下看,顺着瓷砖上的水渍痕迹,消失在洗漱台边上。扶曜仔细看,洗漱台的大理石尖角处有若隐若现的血迹,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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