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雾屿哭笑不得,他对着竹扇自言自语,“我是不是该拿你当宝贝呢?”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温雾屿又累又乏,身心俱疲下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他睁开眼睛,脑子是清醒了,身体却举旗抗议——背酸腿疼直打颤,尤其是腰,又麻又僵。 还有那处,跟有难言之隐似的。 温雾屿步履艰难地走进浴室,他原本要洗个澡,脱光了衣服站在镜子前,打眼一看,十分精彩。那些痕迹太明显了,除去后腰的淤青,剩下其他尽显暧昧。尤其右侧的脖子,连着肩颈位置的这块皮肉,那人特别喜欢咬,咬上了不肯松开,磨得又红又艳。 温雾屿口干舌燥地咽了口唾沫,他错开眼睛低头,想眼不见为净。可浑身上下哪儿都在提醒他前晚的荒唐,低头也能看见——大腿嫩肉留着指痕,强劲、有力。 温雾屿:“……” 算了,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 温雾屿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身份证丢了,温雾屿暂时也不想死了,他得去补办身份证,不然去荒郊野外一躺,没有身份证,真成了孤魂野鬼,温大仁也不一定会去认自己的尸。 温雾屿想起了扶曜在床上跟自己说的话——太难看了,怎么死都难看。 高考结束,温雾屿这一屋子的书没用了,不管考得怎么样,他不打算复读。 他必须离开这儿,越远越好。 温雾屿从物业那儿要了收废品的电话,他准备把书卖了,于是无所事事地先整理干净,一摞摞放好。收拾到一半,温雾屿在学习材料中找到了一本全英文书籍——《呼啸山庄》。 在学校图书馆借的,他看了一半,没来得及还回去。 这书不能卖了,温雾屿闲着也是闲着,他换了套衣服,带上书,往学校图书馆去。 图书馆人少,高三的学生们自由了,剩下的还在备战期末,气氛依旧紧张。坐在图书管理员位置上的是个即将退休的老阿姨,她端着报纸看新闻,手边还有一杯茶,相当悠哉。 温雾屿走进去,看到这场景时先愣了一下,他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老师,我还书。” 老阿姨放下报纸,架着老花镜看了他一眼,“怎么现在才来还书?” “之前要准备考试,借走了没时间看,这会儿想起来了,不能一直在我那儿放着。” 老阿姨了然:“是要卖书了才找出来的吧?” 温雾屿笑了笑。 “考得怎么样?” 温雾屿心里一揪,说还好。 “还好就成,前途似锦!”老阿姨拿出登记册,“叫什么名字,几班的?” “高三九班,温雾屿。” 老阿姨把登记册递给温雾屿,说:“喏,在这儿,签个名吧,书放这儿,人可以走啦。” 温雾屿说好,低头签名。 有契机就能想起来。温雾屿这学期来过几趟图书馆,也有人让他签名,不过他那会儿走路都是拿着书看的,基本不看人。 好像还有人提醒过他——走路看路,小心别摔了。 就在这个地方。他记得当时是个男声,自己只应了句哦,又赶时间,没注意看过。 温雾屿猛地抬起头。 老阿姨吓了一跳,“哎哟,怎么了这是?” 温雾屿尴尬地笑了笑,试着套话,“老师,我记得您之前在三楼电脑房,我还跟您请教过问题。” 老阿姨仔细打量温雾屿,她倒是没想起来,不过顺着话往下聊了。 “对,我是在三楼的,之前这儿是个小伙子,来我们学校实习的。”老阿姨托了托老花镜,继续说:“小伙子实习结束了,前两天刚走,新人也没来,领导让我来这儿坐几天。” 温雾屿点头说了声哦。挺合理的,他也没多问。 从图书馆出来,温雾屿站在校门口,转身最后看了眼学校,这里生机勃勃,永远充满希望。 生机—— 温雾屿反复咂摸这个词,想起了与自己春宵一夜的人。 扶摇直上,也是朝气蓬勃。 温雾屿从书包里拿出了手机,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只企鹅。 果不其然,九十九加未读消息,有一半来自于扶摇直上,内容不外乎是——你去哪儿了,你在哪里。 温雾屿的心情很复杂,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即便做爱的时候非常痛快,但这位扶摇直上对自己来说仍是个陌生人。 如今天不时、地不利、人也不和,温雾屿被困在自己缥缈的前途之中,茫然四顾,他确实没心情开展一段微妙的社交关系。 温雾屿想了很多,他指尖发抖,几个字的话翻来覆去、删删减减,终于在十分钟后发送成功了。 海上雾屿:你的扇子在我这里。 温雾屿想着扶曜不会这么快回复自己,刚要收起手机,没想到对方跟盯着似的,秒回。 扶摇直上:送你了。 海上雾屿:……多谢。 扶摇直上:你在哪儿? 这种关怀看上去太真挚了。 温雾屿缺爱,于是他的心微不可见地晃荡了一下,如同飞鸟掠过六根清净的水面,撩起轻微的涟漪。 但远远不够,很快又恢复平静。 温雾屿叹气。 海上雾屿:我没事。 温雾屿看着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心下一拧,随后干脆利落地收拾了自己流连忘返的情绪,迅速注销了自己的聊天账号。 用不着怅然若失,温雾屿想,我从来都不是个幸运的人,偶尔患得患失,这份意料之外的眷注,留着回味就好,或许别有一番滋味。 *** 温雾屿自以为洒脱,他带着前程似锦的祝福,行李不多,几件衣服,一把竹扇,随意填了志愿,上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学校。他远离了温大仁,也认为自己摆脱了原生家庭的困扰。可是弹指一挥,十年时间,温雾屿创业,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从欠了一屁股债到游刃有余的财富。成长了,心思稳了,却依旧没有摆脱来自所谓家庭的摆布。 温大仁一个电话,说自己快死了,让温雾屿回来奔丧。温雾屿没多想,他这几年跟温大仁关系缓和许多,各方面因素都有,主要还是因为温真宝太不成器了,所以温大仁只能把注意力分一点出来给温雾屿。 温雾屿偶尔过年会回家吃顿饭,虽然李秀娟和温真宝的态度依旧一言难尽,但是温雾屿已经不是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了,他对付这种跳脚的货色游刃有余。 基本能气死一半。 温大仁说是快死了,单看状态一时半会儿也咽不了气。他尿毒症,两个肾都坏了,最好的治疗方案就是换肾。可是肾源紧缺,在正规渠道排队,三年五载都不一定能轮到他。 温大仁脑瓜子一转,他就打起了坏主意。 小儿子他舍不得,这主意自然就落到温雾屿头上了。 先把人骗回来,软硬兼施,就是想要温雾屿身上的肾,并且说辞特别好听。 “人都有两个肾,你少一个死不了,还能救你的老子!积了大德啊!” 温雾屿不听。 温大仁又说:“你给我一个肾,我把家财都给你!” 温雾屿没这么容易被洗脑,他也看不上这些钱,转身就走。温大仁当然没这么容易让他痛快,天天要死不活地找麻烦。温雾屿工作忙,一堆事情等着他。 但有些话,说者可能带了千八百个心眼,但被有心者听去了,也唯恐自己利益受损。 那一天暴雨,温大仁又寻死觅活地哭,非要见温雾屿。温雾屿打算直接跟他说明白了,于是开车前往君悦山庄。可车行至高架,时速八十公里,他突然发现刹车坏了。 温雾屿脸色一白,他只能保持镇静,但车速慢不下来,人再冷静也没用。一声震天动地的碰撞声,温雾屿随车在川流不息的高架桥上翻滚数圈。 车毁,差点人亡。 温雾屿其实不想醒的,他被困在了梦境中,周身黑暗如潮,没人打扰,似乎也不错。 温雾屿浑身都疼,他席地而坐,安安静静地等待迟了十年的死亡。 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一道光,从头顶照射而下,亮了温雾屿的眼睛。 温雾屿抬头,看见一轮温暖的弯月。 “别死。”有一道声音轻轻柔柔地在温雾屿耳边说话。 那一种被他淡忘的关切再度席卷,温雾屿鼻尖一酸,他突然委屈了,“我好疼啊。”
第5章 南方岛屿 2022年,初春。 那场车祸后,温雾屿还是活下来了,但也留下不少后遗症。腿折了拼回去尚且能养一养,可是脑袋里有创伤直接影响视觉。 快瞎了,再怎么养也好不了。 温雾屿动过两次大手术,用他的话说,脑袋跟西瓜开瓢似的,想开就开。切开了再缝回去,头发刚长出来呢,一查指标不对,又要切。这回温雾屿不干了,他收拾好行李悄无声息地跑了。 要死就干脆利落得死,何必受这份罪。 不过人是跑了,可该跑去哪里,温雾屿不知道,他也没想好。 偌大的机场人来客往,没有一份热闹是独属于温雾屿的。他把自己相隔遥远,在坐在角落里,手中捏着竹扇把玩,没打开,指尖摩挲香囊。他带着墨镜,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儿,显得特别超脱凡俗。 也有煞风景的时候。 温雾屿手机响了,来电显示褚琛。他是温雾屿的大学同学,两人毕业后创业,中途曲曲折折,也把握住了时机,在风口起飞,现有一家规模不小的MCN机构,专门筛选、孵化网红。 工作量和工作压力都很大,创始人却要跑,褚琛一个头两个大,这两天满世界逮温雾屿。 “雾屿,”褚琛开门见山地问:“你在哪里?” 温雾屿抬眼看了看周围的场景,他视野很糊,“机场。” “你要去哪儿?” 温雾屿说不知道。 “别闹了,”褚琛劝说温雾屿:“有病咱就治病,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你别自暴自弃。” “我不是自暴自弃,”温雾屿轻叹,他挺平和的,“我这几年很累,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好像什么都有了,摊开一看却两手空空。” 褚琛不理解,“怎么会两手空空,这几年没给你赚到钱吗?房子、车都是哪儿来的?我跟你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算事。你那双眼睛,国内治不好我们就去国外。雾屿,最好的医疗条件都在上层摆着,前提是要有资源——你不能前功尽弃啊!” 温雾屿听着,他许久没回答。 褚琛心惊肉跳地问:“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我听着,”温雾屿波澜不惊地说:“老褚,你今晚是不是有应酬?” “是啊,跟黄总吃饭,拉点投资嘛,”褚琛愁得很,“人指名道姓地就是冲着你来的,我一个人去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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