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云捆他就仿佛把绳子都用光了,略想了一想,便把羊毛背心脱了下去。他今天穿的是新式服装,毛背心一脱,里面是白衬衫,下头是浅灰色的西裤。徐若云伸手就到裤腰上,在徐若柏一眨不眨的注视下把腰带解了下来。 徐若云骨架很宽,体格高大,但绝不胖,腰虽然不是盈盈一握,却也不粗的。皮带解开又抽出来之后,那浅灰的西裤便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往下滑了一点,倒不至于滑下来,总之,就是那么很随意地穿着。 徐若柏瞧着他这裤子,心头简直就要火起,却动弹不得,只得默默地趴在茶几上。他比茶几的长度要高,所以头和两只脚都出溜在外边,脖子抬了一会儿就已经酸疼得很了,最后只好闭了眼,垂下头去。 他被徐若云用皮带抽得噼啪有声,幸好徐若云力气有限,也并不在于要使他受多重的皮肉之苦,这才不至于惨象太过。在间隙,徐若云停了下来,低下头又问他:“我分家时就对你说过,你这个性子不改是不可以的。你拿我当做猎物,当做追逐的对象,之前先铺垫,然后慢慢入港,是不是的?铺垫了一年,是不是还很委屈,很消耗你的耐性?我说了叫你躲开,你说这是欲拒还迎……你听不懂人话么?” 徐若柏只有诺诺。 徐若云继续道:“你对我的照顾,我都一一记得很清楚,你不用怕我忘了,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但是你的错,我也都记得很清楚……你有第一次,我躲了,就知道你还有第二次。你说我唱戏也没错,我就是等着你,等着若有第二回,好教训你的。” 徐若柏道:“大哥……” 徐若云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刚分家的时候,我夜里都做噩梦的?你猜一猜,我梦的什么?” 徐若柏疼得抽了一口冷气,低声说:“我不知道。” 徐若云道:“都是你。梦里都是你,闯进来,按在沙发上,要跟我再做一回。” 徐若柏愕然。这是他真没有想过的,但现在还真有些心动,徐若云可谓很了解他了。 徐若云道:“我生平就没有什么安生日子。有时候我真恨你们,也恨我自己,我生在这个家做什么?遇上的桩桩件件,都是比传奇话本还荒唐的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虽然无趣,却可以安稳过一生;夫妻若能举案齐眉,哪怕妻子目不识丁,也好过什么惊世才媛……” 他蹲**,盯着徐若柏,盯了一会儿,缓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往下说:“不过我也知道,这是血脉里的事,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能为安稳忍受无趣的。我有这样的噩梦,也都是命中注定的。” 徐若柏吃痛地闭紧了眼睛。 徐若云笑道:“但是我要你反省。你喜欢我么?你不是说,这是你浪子难得的真心,是昏君偏立的元后么?那我就要你知道,你得对我低头。” 徐若柏强辩解说:“我已经很尽力地哄着你高兴了……” 徐若云闻言,扬手便又抽了他一鞭子:“哄?你是不是还要说宠我?你听好了,咽回去,我不用你哄,也不用你捧着,你捧得越高兴,宠得越甜蜜,就越不把我当人看——跟你一样的人。你低三下四讨女人开心的时候太多了,那不过是手段。徐若柏,徐君郁先生,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徐若柏问:“大哥究竟想要什么?” 徐若云这才扔下了皮带,揉了揉酸疼的手臂,直接抱着手坐在了地上,跟趴着的徐若柏对视了。 他说:“我要你想清楚,你今天做的事,和你那一次在车里做的也没什么差别,都一样的急不可耐,一样的趁人之危,一样的先试探,然后再逐步往前。从今往后,你对我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想好了再说再做,不要露出一丝‘战略胜利’的得意洋洋……否则我此恨难平,永远也忘不了你是怎么扒开我衣裳的。” 徐若柏叹了一口气,很无力地说:“我知道了,大哥喜欢干干净净的人,所以嫌我。可是大哥,这天下之大,哪有那么多干净无瑕的人?” 徐若云点了点头,语气却是异样的沉静:“是,我知道天下没有。但若是有人来对我说情说爱,却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我要来做什么呢?你若是同世人一样,那我以世人待你,不就好了么?” 徐若云说完站起身,把腰带系回裤子上,给他解开了绳子,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趴在这短小茶几上,居然困倦得闭上了眼。
第21章 炉边故事 这一年来,各人的生活都有各人的进展,只有徐慎如仿佛和以前全无差异,过的还是雷同的春与秋——除了他的体重。 萧令望葬礼之后的那半年,徐慎如简直胖了一整圈,蒋瑶山跟他见面的频率正好不高,对这种变化的感知便格外明显。但蒋先生一向温柔敦厚,见面也只是笑笑,对徐慎如说:“你怎么啦,这是忽然悟出‘世事浮云何足问’了吗?” 可惜徐慎如初听,也并没有很当回事。 这会儿正值暮春,雾季将过,天气渐渐转热,全城再度陷入了空袭警报的折磨。而因为防空洞是按照各单位分配的,徐慎如有时免不了要跟周曦面对面地在狭小空间里坐上几个小时。 从那次夜间他们打了一架之后,两人倒比以前亲近了。但周曦记仇绝非虚言,他在公事上尚有底线,又发觉了徐慎如的幼稚,便采取了个幼稚的反击办法,只在日常上撒气,从言语和神情上表示自己的不满。夜间警报很长,在无事可做时摆龙门阵闲聊是常有的,周曦本来便事事都要力争上游,连聊天都不例外,这时就更是了。 这夜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儿女上。周曦向以其继子周恪为傲,至此自然面露得色,说道:“犬子战前本已决定出国,不过他后来不舍离家,便随我在嘉陵。” 便有人笑道:“也许是在国内偷偷找了小女朋友,不舍得走呢。” 这人是从教育部过来串门的,想是还未近距离领教过周曦的厉害,打趣的话说来就来。徐慎如却是很知道的,一听这“小女朋友”就觉得接下来的回话不会轻松,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居然赶在周曦之前开口说道:“那不会的。以伯阳的财力,他家的小媳妇定要一起出国,怎会一起留下?” 周曦闻言,神情很严肃地说道:“原来贵府是这样开明的,还允许子弟在外边苟合。我家里教训得严些,不告而乱,是为淫奔。他绝不敢。” 徐慎如已惯了他这姿态,甚至还觉得颇为有趣,是很恶劣的、博物馆里看古董的心情,被讥讽了也只是笑,旁边其他人亦如是,只有那教育部的朋友面露尴尬,局促地解释道:“我只是开个玩笑……” 徐慎如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温温吞吞地笑道:“啊呀,我们谁不知道伯阳先生的家法,那是能断腿的,自然不敢了。” 周曦不以为贬,反很自得,倨傲地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徐慎如一番,慢条斯理地说道:“徐四先生虽然身材越发敦厚,脾气却还是那样刻薄。” 徐慎如这下不说话了。 脾气刻薄他欣然照单全收,但身材敦厚却是扎心扎肺,扎得他事后揽镜自照、徘徊久之,最后去衣柜底下翻出了自己以前的一条裤子,穿在身上试了试:这裤子原来不系腰带是绝不能穿的,这会儿却好端端地贴着身,还嫌太贴了。 发胖是确凿的了。他这半年吃得太多,旁人遇见伤心事都是茶饭不思消瘦憔悴,他倒是很出人意表,日日暴饮暴食,一个人恨不能吃两个人的份,自然迅速胖得不像样子。 他很懊丧地爬上了床,转天便再也不肯多吃了。虽然饭量一向易增难减,幸亏徐慎如心意坚决,倒好歹在冬天到来之前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其实这本没必要,莫说男子,即使女人也并不以过瘦为美,何况美丑这种闲事,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但徐慎如就是对此尤其不能忍受,搞得连王采荆都吃惊地取笑他:“你怎么了呀?胖了好生养嘛。又不骑马,还搞什么髀肉复生,你快不要胡作了,身体受不了的。” 他想了想答道:“那会被人嫌的。” 然后忽然反应过来:“王采荆你给我说清楚,好生养是什么话?” 王采荆就说:“你徐四还怕被人嫌呀?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徐慎如低声笑:“我也是俗人。” 这本是一句寻常的话,但在他们两个之间,却有别的意味。这是上次徐慎如揭破王采荆和蒋瑶山的事时,王采荆拿来回答他的话,他说完才想起来,但覆水难收,只好任凭记忆力超群的王采荆很犀利地问道:“你看上谁了,怕人家看不上你?” 徐慎如犹豫片刻,只往道边四顾。 像他这样的特任文官少有喜欢在街上晃悠的,就比如周伯阳——他想到这种比对的时候总是第一个想到周伯阳。因为这个人太典型,典型到典范,活得十足用力,力气是那虚弱单薄的身体里贮藏的力量的十倍不止,好像不论外面腥风血雨还是暗风吹雨,他都是那同一根定海神针,稳如磐石地扎在他那一亩三分地上,绝不多做一件事,但也绝不退让一步,使徐慎如常以观察他为乐。 周伯阳就是几乎不在街上走路的,十指不沾泥,鞋底也不沾泥。但是徐慎如喜欢在外面走。或者说在外面晃悠,飘荡。他在街上飘荡,就像他这个人也在世上飘荡。 一切都是飘荡的,像他前一阵读来消遣的英文小说,‘Gone with the wind’,飘飞了,没有了。这时候他就会想起萧令望,因为如果萧令望在,他就可以跟萧令望对这小说品头论足,丝毫不用担心因为见识浅薄而被专业人士嘲笑。 但是萧令望失踪前就久不与他往来了,即使在,也一样无处去说。 道边飘进眼帘的是一只灯笼,挂在一户民居的门口。 是只白底的灯笼,发出暖盈盈的光。想是这家在空袭里死过人,灯笼面上写了八个墨字,说是“生生世世,勿忘此仇”,又因为挂久了,显得灰扑扑的,很是黯淡。他指着它,给王采荆看。 王采荆瞥了那灯笼两眼,叹了一口气。 他拽着徐慎如到他家里吃饭——徐慎如还是吃一点点,倒也不是为了降低体重,只是之前那一阵暴饮暴食的欲望消下去之后,他甚至比原来更缺乏食欲,也无精打采的,在外倒仍很亢奋,但背人就懒了。 徐慎如笑说:“这是合理分配战略物资,为生存而养精蓄锐” 王采荆懒得驳他,只道:“行吧,这是你自己的事。” 徐慎如转了话题:“采荆,你那论文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王采荆很没好气地长叹道:“人言纷纷啊,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等着他自己过去。” 说罢转头搁下筷子,看徐慎如在口袋里摸纸烟——徐若霜给他们家里带来的恶习——只不过前面徐若云喜欢甜的,徐慎如今天手里拿的是凉的薄荷,绿得刺眼,不过他一贯不以绿为忤,很不着急地窝在沙发里盖上毯子,这才去划火柴。
77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