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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战场

时间:2023-10-20 01:00:08  状态:完结  作者:徐十五娘

  王采荆手里的筷子敲在碗边,一小块煎馒头片“咚”地掉进碗里。他深呼吸着闭了闭眼,尔后又恢复了沉静,只恳求道:“你千万不要告诉他。”

  他们对视了。徐慎如从未在王采荆脸上见过这样苍白的容色,苍白到尴尬怯懦的地步。没有吗?至少最近十几年没有了。但以前是有的。

  他想起来自己初识王采荆的时候,对方与现在性情全然不同。彼时他见到的是一个瘦高的、白净斯文的男生,比自己大了两岁,讲话冷淡得有些干巴巴,像是很怕见生人的样子。

  蒋瑶山把这样的王采荆介绍给大家,带他交际,而王采荆本人很不适应那些场合,常常在寒暄过后一言不发。徐慎如第一次随手向他举杯,得到的居然是一句“我不会喝酒”,哪知道后来他们两个还有分同一杯的时候。

  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这其中少不了蒋瑶山。

  他还没想完,王采荆便已经讷讷解释道:“我读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大对,和旁人不一样的,只是从未敢对人提过。后来——子玄待我很好,做什么都带着我,交朋友、兼职做事,我便——”

  他没有说出最后几个字。“爱”和“喜欢”,也或者是“亵渎”和“僭越”,幸好徐慎如也没有追问他更多。他和徐慎如相识虽然在蒋瑶山之后,但蒋瑶山毕竟有家庭生活,到了现在,平常倒是徐慎如与他更亲近些许。

  饶是这样,在今日之前徐慎如也从未发觉他的秘密。王采荆脑内轰然,但他竟微妙地不曾忘记从这件事里获得少许的洋洋得意,夹杂着自嘲和自怜: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二十年如一日地瞒过徐慎如的。

  而这哀凉的得意使他从尴尬和混乱中迅速地冷静了。他脸上恢复了血色,动作也逐渐自如,拿筷子夹起已经不再酥脆的煎馒头片,仔细地放进嘴里,等垂头专心地吃完了,才重新看向徐慎如。

  王采荆甚至笑了笑。那是带解嘲意味的苦笑。笑过,他向徐慎如很随便地说出了那点得意,徐慎如装作被逗笑了,他咽下叹息。

  王采荆吐了一口气说道:“这下也省得瞒你了,让我省点事。”

  徐慎如跟着也笑。吃惊之余,他心里却被这件事的艰难荒谬触动,感到异常惆怅。可分明这不是他的事,这惆怅是多余的——当事人比他坚韧而从容得多。

  徐慎如说道:“辛苦你了。你放心,我不会对人乱说的。”

  王采荆“嗯”了一声,把碗碟挪开:“你觉得我辛苦么?”

  徐慎如说了个“是”字。

  王采荆就又泛起了那种带点解嘲意味的笑:“也不算得什么。起初当然顾影自怜,久了就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你可以不必为我担心,更不用为他担心。我不会做不妥当的事。”

  徐慎如玩味了一会儿,只说:“好,我知道了。”

  王采荆看他一眼,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忽然说道:“人生在世,总要有点寄托的。甭管成不成,有就比没有好,所以谈不上怨恨别人,反而是应当感激的。”

  徐慎如说:“我还以为王教授终身奉献给古史事业,不屑于这等俗务的呢。”

  王采荆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就是俗人。”

  徐慎如便笑了一笑

  王采荆把自己的文稿拿回来,在桌上戳齐之后悠悠地说道:“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做些让朋友认为不值当的事的。”

  徐慎如道:“这又是什么高论,我怎么听着像歪理呢。那是不是还要请王先生赐教,不知道我有做过什么让你认为不值当的事没有?”

  徐慎如随口一说,但王采荆居然颇为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有的。”

  他说道:“你应了经济署的聘书,在学校里物议可是不少的,你知道么?还有中央研究所的事——前几天有朋友来嘉陵看病,还在向我抱怨。他们从战前就吵吵要与央大彻底脱离干系,现在却搁置了。浦希严先生以前那么坚决,现在却默许拖延,人家觉得是你压的呢。”

  徐慎如垂眼良久,先是说道:“我怎么敢跟浦先生争,他那样厉害。”

  王采荆道:“人不可貌相,你发狠起来,那可未必。”

  徐慎如便问他:“王教授也议论我么?”

  王采荆只答道:“我从不在背后妄断人事,你应当是知道的。”

  徐慎如低头笑道:“我不辞职,私心当然也是有的。但于公家而论,我自己也有以为这样做最好的缘故。”

  王采荆说:“那是什么缘故?”徐慎如却摇头不答:“这缘故太自以为是了,我说了,你要笑话我的。今天不同你讲,以后再说罢。”


第9章 天涯霜雪

  这天清晨徐慎如推开窗,见地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便知道嘉陵的冬天真正到了。凉风从窗缝里吹进来,直向屋里浸,雪却积不起来,只有惨惨淡淡的一层白沫沾着泥水,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幼时本是跟随父亲在这附近长大的,但时隔多年,却几乎把这地方冬天的样子都给忘光了。十月一过,冷雨便接连不断,没几日停的时候,乌云和浓雾倒比战云更密布。如今已经到了十二月,这才勉强憋出一点雪,弄得整个城里湿淋淋、黏糊糊的。

  这是他们在嘉陵过的第一个冬,他如今倒莫名品出一点老杜《阁夜》的滋味来,什么岁暮阴阳、天涯霜雪之类的悲慨都骤然鲜活,特别是想想“千家闻战伐”的那一句,真是无限地触目惊心。

  初时众人皆因西迁而忧愁恐惧,如今迁移已毕,原来的远虑便成近忧,又从担心安全转到了开始为生计发愁。徐慎如毕竟借着出身的余荫——虽然他被逐出了家门,但父亲暗中给了他许多遗赠,他又跟徐若柏有经济往来,这时候虽然也很嫌物价腾贵,却总还是衣食很优游的,还能有些宽裕去接济他的朋友。

  不过王采荆便没有这么幸运了。他前半辈子做学生,后半辈子做教员,父亲是个连赶考的盘缠都拿不出来的穷秀才,一向只指望着工资过活。这工资一旦追不上通货膨胀的速度,日子一下就艰辛了起来。

  在新政府刚刚建立的时候,股票市场也跟着起来了,他也曾经很不惜代价地赶了一班车,想从交易所里捞两笔横财,未料全部惨淡收场,几乎将本金都赔光,最终只落了亲朋好友一大套“好端端的历史学教授,不是那块料,跟着瞎凑什么热闹”的教诲,再也不起这个念头。

  考虑到这些,他居然在嘉陵找了个地方很大、当然租金也很贵的住处这件事,就很是使人吃惊了。

  蒋瑶山徐慎如和王采荆他们三个人从青年时代起便很亲近,维持着只要有机会便要定期聚餐的习惯。世事播迁,三人的际遇也各有不同,但是聚会却没有断,这个月正轮到要去刚搬了家的王采荆那里。

  王采荆这个人不大会做饭,但在收拾房子上是很灵巧利落的,只可惜他跟徐慎如懒得不相上下,一般情况下都不肯细细收拾。这次刚搬到新屋子里,所以他很难得兴致勃勃,弄得十分整饬,只是对独居的人而言,这房子到底显得过于宽敞空旷了。

  徐慎如转完了,很好奇地问他说:“你怎么忽然要住这么大的房子,是在哪里背着人发财了?”

  王采荆摇头,露出很无奈的神情:“这里只有一处空房,我也没什么办法。”

  徐慎如问他:“你非要住在这里?”

  王采荆很简单干脆地答道:“我喜欢这里。国难之际,生活如此艰难,我想奢侈一把,住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不妥当么?”

  徐慎如听了这个理由,自己也觉得无话可讲,只好认可地点了点头。

  王采荆便嘿然一笑。他家里没有别人做饭,自己又做不出一桌席面,东西许多都是从外面买的。蒋瑶山已经先在桌边坐好了,一面招呼另外两人过来,一面夸奖王采荆会买东西。

  他很欣悦地领了夸奖,随后抱怨道:“这边没有小米粥喝,没意思。”

  蒋瑶山就问他:“有待怎么样?”

  王采荆绘声绘色地说:“有也不行,这边的不行。我在家那会儿……当然没粮食的时候另说,可是不缺粮的时候,家里煮小米粥都是金黄的、很黏糊的,哪有这样的。其实在平京也有的吃,只是你们两个不怎么吃,就想不起来。”

  蒋瑶山好奇道:“那这边的,又是怎样?”

  王采荆说:“晾凉了,还能分出两层来,上边一层是汤水,底下一层是米,又白又柴,噫!”

  他形容得绘声绘色,徐慎如在旁边听得直笑:“王教授这是起莼鲈之思了,明儿在论文里给自己记上一笔,叫做米汤之感。”

  王采荆闻言,很大方地笑了笑,说道:“我是想回家,可回不去呀,那有什么办法。”

  他老家是在关外的,那片地方早在正式开战前便已沦陷,所以早在他漂泊京华的时候,就和亲戚基本断了联系,遑论归乡了。但他脸上并不露惨色,只说:“你们要不信,就等回去之后,我亲自煮了给你们看,看是不是金黄的?”

  蒋瑶山笑了,便说:“哪有不信。”

  在开春之前,徐慎如又病了一次。

  他从小到大本来健康,但早年被捕后匆忙脱身、又没有正经调养,便留了病根。这次南迁的事折腾了许久,他一安顿下来,到冬天便有些支撑不住。先是受刑的旧伤绵绵作痛,迁延了快一个月,从前染过的肺病又复发起来,不得不住院休息。

  病中无聊,他整天昏睡度日,醒的时候胡思乱想,便想起之前看过的一篇文章,说甚么“有一等雅人总发大愿,要秋天的薄暮吐半口血,倩两个侍儿扶着,到阶下看海棠”云云。

  这文章的作者写起东西尤为刻薄,经常徘徊在入狱的边缘,徐慎如的诸位僚友连他自己在内,罕有未被指桑骂槐过的。但他又无法不服膺于这刻薄本身,居然还在暗中读了这个人不少的小说,只是从没有向人谈起过。

  在嘉陵阴湿的冬季里,徐慎如想起这“雅人与大愿”的话,便百无聊赖地心想,秋天的薄暮他是见过了,半口血也吐过了,侍儿若想寻总是有的,只是阶下稍欠海棠,可惜做不成雅人,也做不成什么“多病才子”了,不禁暗自失笑。

  但回过头来想一想,即便种上秋海棠,他也并不特别有看花的兴致。毕竟他原本活泼而敏捷,现在却变得像一张锋利割手、但找准方向就能轻易撕碎的纸片,心中的怨恨难以消解,终难从中品得什么“病人的雅趣”。

  而怨恨也是无处着落的。他应当怨恨什么,怨恨谁呢?命运本来就是吝啬的,它以前给予你的东西又想收回,也不过是一挥手的事,是理所应当的。他这样想了,便只能把怨恨和厌恶都投注于自身,聊作退而求其次的消遣。

  徐慎如甚至偶尔有一点感触:他是在用这怨恨和悲哀自我喂养,靠这种养分来度过一些被冷汗沾湿的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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