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特也不是,他是平民。”阿尔弗雷德按照萨克森的习惯将香肠切成小块,“我记得他抱怨,说在前线总是吃冷香肠和人造黄油,吃得他恶心。” “维尔茨伯格元帅——” “依照萨克森的军事传统,难道不该称他为‘冯·维尔茨伯格元帅’吗?” 冯·普劳恩愣了几秒,“如果在过去,我指的是帝国时期……可现在已经废除了那套老规矩。再者,无论君特本人还是他的家人,都强烈反对‘冯’这个字眼。” “您有所不知,陛下,”他小声嘀咕,“维尔茨伯格元帅去世——天哪,他的去世完全是一场混乱的悲剧,一切都乱了套。当时我在国防部的一个办公室工作,突然,社会福祉部退伍军人司的司长跑进来,嚷嚷着要见部长。说真的,我以为战争又爆发了呢……他让我看那封电报,是伦茨堡省的官员发来的。他们发现,唔,”冯·普劳恩比个手势,“发现君特去世了……就在这群猪的眼皮底下。我给伦茨堡省长秘书挂电话,他那边也忙成一团。秘书声称君特本来好好的——虽然他们从没派人去真正核实过君特的情况,君特也不希望被打扰。他刚回国就表示要在海边养老……这样皆大欢喜,所以……” “但他毕竟是位元帅。”小阿尔菲说。 “是的,是的,殿下,我也觉得这事儿太离谱了。国防部派了一个副部长,社会福祉部的部长亲自赶去君特元帅的家乡,很小的镇子,好像叫做——” 阿尔弗雷德说,“施伟德内克镇。” “对,施伟德内克镇。”冯·普劳恩让侍者送来新咖啡,“镇长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大人物。情报人员、军人和警察封锁了整个镇,到处寻找君特的踪迹。君特的家人压根不理会国防部或者社会福祉部的官员,他的侄子,非常难沟通,叫阿尔伯特还是什么……” “赫尔伯特。” “啊,是的,赫尔伯特。赫尔伯特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冲翻找花园的情报人员冷笑。‘真棒,你们问君特的遗物?你们不是把他的遗物弄死了吗?’他说的是那一园子卷心菜,接着,他便破口大骂。我们最后不得不雇佣农民将卷心菜苗栽了回去……” 小阿尔菲问,“找到君特了吗?” 冯·普劳恩摇摇头,“找不到。一般认为他的确去世了。”他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他很年轻,很有……争议……萨克森在帝国时期极为保守,omega不能参军。他可能用了某种,呃,方法,掩饰性别。但现在社会风气松动,omega可以正常地读书、工作。军队前几年同意吸纳omega作为文职辅助人员入伍。参谋算文职吧?算吧,唉,反正也不再会发生战争了。” “有些小报喜欢造谣,什么君特没死,他去新大陆了,或者去,去其他国家,大家很爱读。人们不相信君特就那么死了。虽然军官团对君特持消极态度,然而必须承认,维尔茨伯格元帅在萨克森受到下级军官和平民的喜爱。士兵敬佩他,即便他是omega。”他说,“不过,据我们了解,他再没出现过。君特的家人原本计划移居新大陆,我们坚决阻止了。他们一家享受了最高级的福利待遇,那个调皮的小子,洛林,他拿了奖学金。他的成绩倒也说得过去。” 听到“洛林”,阿尔弗雷德内心一动,“我想再见见他。” “您的秘书官告诉我了,我们正在协调。维尔茨伯格的脾气都挺古怪。迪伦夫人昨晚告诉我,她必须得关洛林几天禁闭。” 整个上午,阿尔弗雷德心神不宁。洛林,他竭力回忆那个年轻人的样子。用过午餐,他在花园散步,小阿尔菲跟在身边,阿尔弗雷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洛林?” 小阿尔菲说,“冯·普劳恩先生没给我方回信。” 修剪整齐的冬青分割开草坪的界限,阿尔弗雷德说,“君特花粉过敏——他不能呆在有花的地方。战争才结束时,他在蒂尼恩的医院接受治疗。我见过他很多次,他是个风趣的人,完全没有萨克森军官团的古板。他经常讲一些不好笑的笑话,很擅长打牌。” 小阿尔菲的眼睛闪了闪,“他是萨克森最厉害的军人。” “你也得去参军。要说安格利亚王室有什么传统,参军是其中一项。” 小阿尔菲提起乔迪。乔迪正在寻找一份实习,“他的未来规划是进入军队,像他父亲那样……我建议他在王室办公厅工作,这样我们能经常见面。他拒绝了。有时我真觉得是我一厢情愿要跟他做朋友,他从来都不怎么愿意理我。” 阿尔弗雷德安慰地摸了摸侄子的肩膀。秘书官急匆匆赶来,迪伦夫人在花厅等候。她遗憾地告知安格利亚的国王陛下,她无法安排洛林与他的会面了。 “洛林的家人——他的祖母和父亲——连夜赶来,要给洛林办理退学手续。他们要带洛林回家去。我劝了几个小时,他的祖母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劲要求赶紧收拾行李……” 这完全出乎阿尔弗雷德的预想。他直接联系冯·哈姆,要求必须见洛林及其家人一面。最后,“沟通”取得了成效。在晚餐时间,洛林·维尔茨伯格出现在了餐室,他的祖母海伦娜和父亲赫尔伯特紧随其后,三人都是一副不情愿的神气。 阿尔弗雷德仔细端详洛林,年轻人头发凌乱,垂着眼睛,鄙夷地撇着嘴角。 “洛林,”他轻声唤道。 那双眼睛看过来了,蓝灰色的眼珠,目光明亮。 “……向陛下道歉。”海伦娜严厉地说。 洛林扭过头,保持沉默。他的祖母,也就是君特的姐姐海伦娜,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快道歉。” “……” “请坐吧,昨天他道过歉了。”阿尔弗雷德说,“我们……大约二十三年前见过面,您还记得吗?那时贝丝才出生没多久。” 海伦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是个典型的萨克森人,每根发丝都一丝不苟地梳理整齐,穿着暗色衣裙。赫尔伯特披着深色外套,瘦削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古怪的紧张。 “是的,我曾经有幸见过您。”海伦娜说。 洛林惊讶地看着他的祖母,不过依然一声不吭。在阿尔弗雷德的再三招呼下,维尔茨伯格一家拘谨地坐到天鹅绒软椅上。侍从送来咖啡和茶,赫尔伯特拿起精致的银茶匙,又放了回去。 “为什么要退学?”阿尔弗雷德说,“我看过洛林的成绩单,他是个好学生。” “但他是个坏孩子。”海伦娜冷淡地说,“施普雷的风气把他带坏了,看看他惹出了什么大乱子!” “那是个成功的恶作剧。”阿尔弗雷德无法将视线从洛林脸上挪开,“聪明,有效——” “恕我直言,陛下,他已经玩得过火了。” 洛林终于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我没有,”他辩解,“我想证明……” “你证明了我的猜测:你完全不应该来施普雷。”海伦娜说,“当初你保证会老老实实念完书,我才同意你上大学。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没有要求赔偿。”阿尔弗雷德努力分出一些注意力,“洛林退学的话——” “那是您的孩子吗,陛下?”海伦娜突然问。 她盯着小阿尔菲。小阿尔菲摆摆手,“夫人,我不是。” “他是我弟弟的儿子,我的侄子。”阿尔弗雷德说,“他是阿尔贝亲王的长子。” “阿尔贝亲王?”海伦娜紧绷的表情松弛了一瞬,“哦,阿尔贝亲王,对。”她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我记得在报上读过您结婚的消息。” “肯定是报纸弄错了。”阿尔弗雷德笑了笑,“我从没结过婚。” 海伦娜说,“好。我知道,记者经常炮制假消息,所以我家从来不订报纸。” 在他们两人对话期间,赫尔伯特始终玩着自己的手指,而洛林显然陷入了迷惑。他张开嘴,似乎要问问题。然而海伦娜没给他任何机会,“退学手续办妥了,这就得出发。我们买了晚上的最后一班车票。” 她站起来,对洛林说,“向国王陛下道歉。” 洛林咕哝,“对不起。” “认真道歉!” “对不起,陛下。我不该把颜料泼到您华丽的长袍上……” 海伦娜气咻咻地瞪了他一眼,对阿尔弗雷德行了马马虎虎的屈膝礼。赫尔伯特也潦草地鞠了一躬,挥帽子的举动仿佛在驱赶蚊虫。洛林看看小阿尔菲,又看看阿尔弗雷德,好像吃不准要不要说再见。 “你可以和国王陛下握握手。”海伦娜说。 这是不符合礼仪的,洛林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海伦娜坚持,“去,去和陛下握手。” “不。” “我教过你,要认真道别!” “那我不如直接给他个拥抱——” “阿尔菲!你这个——” 阿尔弗雷德惊呆了,同样震惊的还有海伦娜。她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懊悔地唉了一声,再也不要求洛林做这做那。她拉起洛林就要直接冲出门外。阿尔弗雷德叫道,“请等一等!” 侍卫拦住了海伦娜,她转过身,将洛林挡在身后。 “海伦娜,”由于突然的晕眩,阿尔弗雷德根本无法起身,“海伦娜——” “他。”他在颤抖,“他小时候,是个黄头发的孩子吗?”
第57章 五十七 安格利亚现任国王阿尔弗雷德在施普雷犯了一场严重的心脏病。结合前日他在施普雷大学的“遇袭案”,阴谋论不胫而走。好在没过多久他便公开露面,消弭流言。阿尔弗雷德认为,此次出访萨克森取得了“令人惊喜”的成果,他幽默地表示,施普雷大学的学生们给他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 “……所以,那个孩子……” 菲利普一早便获悉了阿尔弗雷德心脏病发的真正原因,“叫洛林,是吧?” 阿尔弗雷德伸出上臂,医生贴了几枚电极,“对,洛林·维尔茨伯格,但他的家人都管他叫阿尔菲。” “洛林,要我说,这名字有点——无意冒犯——好吧,对安格利亚而言,有点恶意。” “君特在洛林取得了一场大胜,然后获封元帅。这是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名字。” 菲利普拿来一本厚重的相簿,阿尔弗雷德将相簿在膝头摊开,“这是我小时候。” “小阿尔菲说,洛林的眼睛很像你。” 阿尔弗雷德少年时期的照片都眉头紧皱,他自己看着也忍俊不禁:“这时候我每天挨打。我到处惹祸,夜里翻墙跑到外面,偷同学的作业簿,然后撕碎了丢进下水道……” “你一拍照就不怎么笑。” 凯瑟琳成年后一扫过去的腼腆,成为了一名出色的飞行员。她走进来,坐下,“哦,这是菲利普。” “马裤不错。”菲利普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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