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看也没看阿尔弗雷德一眼,走开了。琼斯夫人接过襁褓,“我喜欢小孩子。” “很可爱。” “像菲利普殿下。” “他是黄头发吗?” 琼斯夫人用手指挑开婴儿的头巾,“是浅色的头发。” 阿尔弗雷德想说,好,这是个好孩子。可他看着那一缕细细的淡黄色头发,放开手,无言地退回到走廊的阴影中。 小王子阿尔弗雷德甫一出生,便获封兰代洛公爵。“这不合规矩,”菲利普说,“他还只是个小不点……我直到十八岁,母亲才不情不愿地给了我封号和一小块领地。” “大家都喜欢小阿尔菲。”阿尔弗雷德说,“他让我感到……希望,生命力……” “自打你写了回忆录,你就变得像个诗人了。” “等他能走路了,我要教他骑马。” “我们带他去钓鱼吧,怎么样?阿尔贝每天为了他忧心忡忡,总怕他长得不够快。” “他会健康地长大。” 菲利普抱怨,“他每晚准时大哭。” 阿尔弗雷德发自内心地大笑,“这是为人父母的代价,我的弟弟。” “你应该来做王储,继承王位。”他说,“你结了婚,有了孩子——可爱、漂亮的孩子。完美的生活,阿尔菲,完美的生活。你能为安格利亚人做出优秀榜样……” “我不会做王储。”菲利普坚定地说,“只有你才能做国王,我不行。不要再试图说服我了,我早就向内阁声明过。要么你来,要么彼得、爱丽丝或凯瑟琳。据我所知,他们三个也不愿意戴上王冠。家里只有你了,阿尔菲。我们的战争英雄,肩负起你的责任吧!我绝不会替你分担,哪怕一丝一毫,我还得留着精神喂养我的孩子呢。” 为了见一见侄子,阿尔弗雷德每礼拜回格兰瑟姆宫一趟,就待半个钟头。他买下大量的玩具,送给正在学习爬行的婴儿。小阿尔菲长得飞快,当阿尔弗雷德意识到时,那小东西居然能站在他的膝头,抓住他的手“啊啊”地讨要一小块奶酪。 “他……看起来是个大孩子了。” 菲利普笑起来,“他学会走路了!但不怎么稳当。” 阿尔弗雷德前段时间同一位名叫依诺克的勋爵约会了几次。依诺克是个极具魅力的omega,善解人意,信息素是一种甜蜜的香气。阿尔弗雷德不讨厌与依诺克相处,甚至可以说,在与依诺克约会时,他能感到久违的轻松。然而他依旧主动终止了前进的步伐,他对依诺克道歉,送给他礼物。“这不是你的错,”阿尔弗雷德在信中写道,“是我出了问题。” 他很痛苦。与依诺克肩并肩坐在郊外的小溪边垂钓时,欣赏歌剧时,参加舞会时,阴冷的痛苦悄无声息地出现,犹如细细的钢索,将他缠绕,割裂他的身体,直至心脏破碎…… “这是一种癔症。”阿尔弗雷德在日记中写下他的感触,“我需要请金伯利博士开一份镇静剂药方。在治愈前,我想,我不应该去招惹谁……” “……你气色好多了。”凯瑟琳笑容满面地说,“阿尔菲,最近是不是很开心?” “雨停了,天气不错。”阿尔弗雷德喂给小阿尔菲一丁点奶酪,“小孩几岁能学会说话?” “他不停地啊啊乱叫。”阿尔贝说。 菲利普表示赞同,“我说,亲爱的,让我睡几分钟可以吗?他啊啊啊地同意,好吧,我根本睡不着。” 乔治这天也带了两个孩子来,“我想,再过两三个月……” “要是你早早结婚,就不会问出那些傻话。”玛格丽特突然开口,“你为什么和依诺克分手了?” “那是我的私事。”阿尔弗雷德将怀里的婴儿交给阿尔贝,“与任何人无关。”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心思!你还心心念念着那个死人!君特·维尔茨伯格早死了!”玛格丽特大叫,“讨人厌的萨克森乡巴佬……没教养的士兵!” 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气。小孩子,小孩子不能受到惊吓。“我得去工作了。” “工作!”玛格丽特爆发了,“王储不是你的工作吗!——看看你干了些什么,你们一个个,没人肯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我容忍你太久了……那个君特,他压根没资格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他是个平民!举止粗鲁,言语无礼。你喜欢他……他怀孕了,我想,哪怕他犯了罪,是个罪无可赦的战争犯,我愿意接纳他。可他竟然胆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去见他,”阿尔弗雷德攥紧拳头,“你去见了他几次?” “总有那么几次。”玛格丽特冷笑,“我早就听说你们在苟合……我去见他,还以为他是什么样的美人——矮小,品种差,先天不良,后天的教育也未能挽救。我告诉他,他留在安格利亚做你的情人,我能够给他提供他想要的一切。钱不是问题,他的孩子可以破例继承爵位。你喜欢他,即便你结婚了,你们照样来往。他说什么?他说,‘哦,陛下,我不愿意让我的孩子做私生子。’他宁肯杀了那个孩子!就为了维护他毫无必要的、卑贱的自尊心。”
第53章 五十三 非常奇怪,连阿尔弗雷德也觉得可笑。他完全没为玛格丽特生气,听起来像个惊天谎言,但一切都是真的。他平静地回到“拖车”,换下衣服,处理工作。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浓浓的茶,打发副官去蒂尼恩最出名的一家甜点店买某种蛋糕。副官失望地告诉他,礼拜天甜点店不营业。好在秘书留下不少饼干,他们就着饼干喝茶,聊了聊最近恢复的足球联赛。 当夜,阿尔弗雷德睡得很早,梦境漆黑一片。醒来时,窗外晨光熹微,几只野鸽子蹲在树梢,发出悠长的叫声。 一对野鸽子在“拖车”的窗台做了简陋的窝,产下两枚蛋。阿尔弗雷德命令所有人不准惊动傻乎乎的鸟儿。透过玻璃,能看到雌鸟圆滚滚的背影。雄鸟飞回来,又飞走。阿尔弗雷德开窗给雌鸟喂一点麦片,那鸟的黑眼珠静静地望着他。 他不再去格兰瑟姆宫探望侄子了。他给菲利普挂了电话,告诉他,有时间可以带着孩子来办公室坐坐。阿尔弗雷德考虑在蒂尼恩周边买一套新房子,恰好某位伯爵正出售宅院。阿尔弗雷德去考察了几次,环境优美,安静,美中不足的是花园过于单调了。伯爵愿意将宅院卖给王储殿下,阿尔弗雷德接受了交易。 一个礼拜日,菲利普一家如约来到办公室。阿尔弗雷德有段时间没见过小阿尔菲,一见面,那小家伙便张开手臂往他怀里钻。“他学会了说几个单词。”菲利普吃力地举起儿子,“嗨,快跟阿尔菲打招呼。” “牛奶!”小阿尔菲嚷嚷。 “你要喝牛奶?”阿尔弗雷德懊恼,“早知道该准备牛奶布丁……” “说‘你好’。”阿尔贝对小阿尔菲比划手势,“早上好。” “布丁。”小阿尔菲抓住阿尔弗雷德的衣襟,“牛奶!” “这里有巧克力。”阿尔弗雷德艰难地示意弟弟,“在那边……对,对,巧克力。” “他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听我们的。”菲利普掰下一小块巧克力,“你想吃?好吧,过来,过来让我抱——很好……” “听说你买了汉考特家族的老宅子?”他说,小阿尔菲使劲啃他的手指,疼得菲利普叫了一声,“——他长牙了!咬人很痛!” “第四代汉考特伯爵认为我是个够格的买主。” “那房子旧了点……不过听说风景很美。” “花园里全是玫瑰。我让园丁种些别的,至少将花篱修剪整齐。我讨厌玫瑰花。” “其实,我们所谓的玫瑰,指的是月季。我还记得拽月季的枝条,被扎了一手刺,妈妈——哦,你要喝茶吗?不,小孩子不能喝太浓的茶。” 菲利普抱起小阿尔菲,说是要四处转转。阿尔弗雷德让副官带着弟弟参观,等他们离开,阿尔贝看了眼窗户,“那是鹌鹑吗?” “是野鸽子。”阿尔弗雷德说,“小鸟出生了,两只小鸟。” “野鸽子——斑鸠,君特最喜欢这种鸟。他说,斑鸠傻得可爱,虽然不聪明,极容易捕捉。他喜欢捉一只斑鸠抓在手里,然后再放生它。我哥哥特别讨厌他去抓斑鸠,每次见了都板起脸命令他赶快洗手,免得弄一手脏东西。” 阿尔贝喝了点茶,“你不爱听君特的事……但我相信,有必要替君特澄清几件事。” “或许不止一件,或许就一件。别急着拒绝,听听吧。”他放下茶杯。 “君特,我不清楚他是怎么和你……交流的,不过我猜,他大约没说实话。他是不是告诉你,他父亲是退伍士兵?” 应该给茶里多放一块糖,阿尔弗雷德点头,“对。” “他父亲是个omega,并没入伍服役过。”阿尔贝一笑,“你看,他就这样,说话一半真,一半假。他声称这是‘开玩笑’。我也是从哥哥那断断续续听来的,君特只对米克讲实话。” “君特的父亲,在生下他之前就被抛弃了。他没跟那个人宣誓结婚,所以君特和他姐姐都是私生子。君特的父亲一直期待那人能回心转意——那个家伙大概是军人,因此他从小就灌输君特许多军队的知识,他找到书,念给君特听。君特的姐姐对军人厌恶到了骨子里,她早早便辍学了,私生子,在萨克森偏远的乡下很难找到结婚对象。君特就是这样长大的。当然,在他的回忆中,他的父亲是个完美的人。他总是提起,父亲牵着他的手爬山,爬上家附近的山坡,山坡上有一棵巨大的橡树。他们在橡树下躺着,父亲给他读战争故事。他父亲在他进入军校没多久便因绝望自杀了。我哥哥常常得意地说,是他把君特一手养大的。” “我比米克小十几岁。自从我有记忆起,君特就在哥哥身后。他脾气好极了,不像哥哥那样暴躁,不像吕西安那样抑郁。君特活泼,爱笑,每次他回来,新施泰格宫的气氛焕然一新。我缠着君特替我写作业,给我讲故事。米克不准我霸占君特。事实上,只有他可以‘占有’他。他强迫君特住在宫里……他惩罚接近君特的人,即便是我。” “小时候,我不明白。”阿尔贝叹口气,“哥哥真讨厌!我渐渐长大,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前线战事紧张,君特也不如过去那么快乐了。米克准备让我和吕西安的小弟弟订婚,我说,干脆我和君特结婚算了,这样他和我可以永远留在新施泰格宫——哥哥大骂了我一顿。” “再后来,我终于恍然大悟。君特被关在监狱,后来是安格利亚的军队解救了他。外界好奇发生了什么……”他沉默片刻,“那是糟糕透顶的一天。” “君特回来了,军服齐整,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哥哥高兴地迎接他,没想到君特说,‘萨克森必须议和。’”
44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