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外是条香樟小道,这时正上课外面没几个人,氛围很幽静。纪慈雪吹着口哨朝操场走,视线一斜看到个熟悉的背影,颜忱独自坐在灌木丛后面的草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他眯起眼睛,踮脚静悄悄凑过去,看到颜忱面前摊着一张色彩鲜艳的飞行棋地图,是那种五毛钱的“无花果丝”里附赠的玩具,几个粗糙的兵人和骰子东倒西歪地摆在上面。 纪慈雪吹了声口哨,颜忱抬头看他一眼,自顾自地继续玩着。左右无事,纪慈雪挤进灌木丛,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捏起一个兵人:“哥哥,晚上你去定风波吗?” “又没人请假,为什么要去。” “那就是直接回家?” 颜忱没搭理他,抛了次骰子,进一步,踩到陷阱退三步。纪慈雪跟着扔骰子,想起郑涛涛的话,随口问:“难道是忙着耕地?” 他手气不错,进五步,踩中宝箱又拿到扔骰子的机会,再进三步,把颜忱的小兵人甩开一大截。 玩得正高兴,颜忱突然伸手把兵人、骰子和地图全部收走,塞进外套口袋,站起来俯视着他:“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他语气,脸色都与平时的冷淡全然不同,是被戳到痛处的恼羞成怒,声音都隐隐发抖。纪慈雪还很茫然:“我怎么就有问题了,耕地到底什么意思。” “不懂的词别乱用,容易挨揍。” “请你解释一下可以吗?我怕问别人,他们会笑话我。”纪慈雪把攥在手里的小兵人举起来还给他,语气很诚恳。颜忱看着那个粗制滥造的深绿色塑料块,目光慢慢转到纪慈雪脸上,扯起嘴角虚假地笑了:“你在国外不是看过很多洋鸟吗,装什么清纯。” 说完他伸手夺过小兵人,手劲很大,指腹硬茧磨得纪慈雪皮肤刺疼。 纪慈雪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叶和灰尘,偷偷嘀咕:“老是在生气,就没见你开心过……脾气臭成这样还有人喜欢,审美真差劲。” “知道我脾气臭还一而再再而三凑上来,你也挺爱犯贱。” “你不把小熊玩偶还回来,我是不会放弃烦你的。”纪慈雪振振有词:“它是限量款,很贵好吗。你不是我朋友那就快把它还给我。” “扔了,找不回来。你听不懂人话?” “这是你该考虑的事。”纪慈雪冷笑:“既然没把我当朋友,送你的时候就不要收。” 颜忱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两个人都不出声了。快到操场时,颜忱突然说:“那你就烦吧。” 纪慈雪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这句话很轻,是飘进耳朵里的,不像其它时候带着生硬的排斥。 他愣在原地,看着颜忱的背影渐渐走远,消失在教学楼的楼道里。
第6章 06 今天鞠梦茵头疼,没来学校,颜忱久违地能有睡眠以外的大段空闲,做些自己的事情,但思来想去,竟然什么事也想不到。随手摸摸口袋,摸到妹妹给的小玩具,坐在安静的地方无聊地玩了没一会儿,就被纪慈雪打扰。 甩开纪慈雪后,他走向教室。班里在上历史课,老师对他的突然出现表现得有些意外,点点头让他进去。 颜忱的座位在教室最后的角落里,桌上堆了些别人的杂物。他没动,从桌屉里拿出历史课本翻开,抖掉书页间夹着的情书,然后垫在手臂底下,闭着眼趴在桌上发呆。 课间他也一动不动地趴着。有同学打闹着经过,碰到他的衣服,口袋里没装好的兵人掉落在地。同学慌忙捡起来放在他桌上,手都在哆嗦:“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对不起啊!” 诚惶诚恐的态度,好像他是会吃人的恶鬼。颜忱看看他,想开个玩笑,最终露出的神情却很木然:“没事。” 他把外套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整理好放进桌屉。俯身时才注意到脚边的情书,伸手捡起,一封封拆开看完,叠整齐也收进桌屉深处。 不管是哪门课都没人管他,睡了一下午,晚自习即将开始。被鞠梦茵看上之后他就没再上过自习,书包也不拿直接走人,出了校门先去酒店。 鞠梦茵最近跟家里闹别扭,喜怒无常的程度比以往更深。他刷卡进门时,她正砸游戏手柄泄愤,砸完抱着枕头撕扯,醒过来到现在还没洗脸,眼睛有点肿,五官比起妆后显得稚气许多。 颜忱过去抢了她的枕头:“吃饭了吗。” “我点外卖,一个多小时还没送到,妈的那个傻逼骑手说撞车了,怎么没撞死他。”鞠梦茵咬牙切齿地骂着,赤脚走到床边扑进被子里,恨恨地捶打床铺:“都在跟我作对,饿死我吧!” 她发脾气时最好没人搭腔,否则会愈演愈烈。颜忱默不作声收拾着房间里的狼藉,擦完满是口红划痕的茶几,洗了抹布晾好,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揉着鞠梦茵的脑袋:“到楼下肯德基先给你带点吃的?” “不吃,饿死我。” “别闹,真饿坏就得胃疼了。”颜忱声音平稳,手指理顺她纠结的长发,轻轻拂过头皮,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在他的安抚下,鞠梦茵情绪逐渐平静,翻身躺在床上搂住他的腰,脑袋枕在他大腿上:“还是你心疼我。我爸妈就想把我逼成疯子,他们才满意。” 颜忱垂头望着她,手中动作舒缓,唇边始终挂有浅淡的微笑,难辨真假。头顶水晶吊灯的光线直打下来,他浸在阴影中的英俊面庞描了一圈淡淡的金色毛边,虚幻而遥远。 “那当然。”他说:“在我认识的所有女生里,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我是最坏的一个。”鞠梦茵沉浸在他宠溺的姿态里,抬起手指抚摸他的唇角:“不过我知道,你就喜欢坏蛋。” 门铃响了,颜忱拨开她的手起身去开:“上来之前给你买了杯奶茶,应该没买错。” “你买什么我都喜欢。”鞠梦茵嘻嘻地笑。 外卖终于送到。吃过晚饭陪鞠梦茵打了会儿游戏,颜忱看看手机:“到放学时间了。最近我妈带沛沛换地方做理疗,离家比较远,我得提前去接她们。” “一个大人带着小孩,还用得着你保护。”鞠梦茵不想他这么快就离开,撇着嘴埋怨。 提及家人,颜忱的态度很容易变得紧绷,放下手柄没说话,作势要走。鞠梦茵连忙道歉:“不要生气嘛。你看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好可怜。给我讲完故事再走吧。” 她磨磨蹭蹭洗漱完,爬进被窝里躺下。颜忱靠坐在旁边,拿了本书随手翻开,念小说哄她睡觉。 侧脸看过去颜忱睫毛很长,双眼皮褶痕深深,一路拖至略微上扬的眼尾,颇有几分女性化的妩媚,动态尤其明显。搭在膝上的右手冷不防被鞠梦茵亲了一下,他眉心蹙起又松开,自然地后退些许,平静提醒:“躺好。” “你每天这么看着我,”鞠梦茵右手伸进他T恤衫里乱摸,眼中欲望不加掩饰:“就没有任何感觉吗?” 颜忱静静看她几秒钟,目光落回书页,直到把一个章节全部读完起身离开时,才给出回应:“等你成年再说。” “等我明年成年,你可就二十了。”鞠梦茵转转眼珠:“我才不跟二十岁的老头子做爱,就算是你也不行。哎,而且你都二十了才读高三,怎么回事啊?” 颜忱没被她的问题拖住,一言不发拎着书包走了。 — 天气越来越冷,纪慈雪打开衣柜,才发现自己没带多少耐寒衣物。 他现在过着精打细算的生活,首先想到以前的旧衣服。未城的家早被清干净了,纪慈雪联系上在L国的室友,想问问留在那边的衣服有没有丢掉,打了个招呼,三两句话说明情况。 对面很惊讶:Elliot你真不回来了? 纪慈雪答得干脆:几年内不回去了,也有可能以后都不回去了。 那边发来个哭脸,表示会把衣服打包好寄给他,以后有空还要来桐市找他玩。 把薄衣服叠着穿,挨过一个多星期,纪慈雪还是不幸受风感冒。周末他强撑着没请假,缩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擤鼻涕用掉大堆纸巾。 颜忱又在抽屉藏了烟,来到店里,越过他俯身翻找,很久没找到。纪慈雪鼻音浓重:“昨天被经理拿走了。” 闻言颜忱站起来,嫌恶地看他一眼:“请假下班。” “我要拿全勤。”纪慈雪拿纸巾把鼻孔堵住,说话更加瓮声瓮气。 “病怏怏的,你在这能干什么。”颜忱从头到脚把他扫一遍:“快零下还穿t恤?” “回来太着急,没带厚衣服嘛。” “买。” “不想花钱。”纪慈雪整理着柜台,“旧衣服已经在路上了,还有几天就到。” 颜忱不跟他浪费口水,脚步匆匆去了二楼,没多久拿着件外套回来。 纪慈雪感动极了:“要给我穿吗?谢谢。” 颜忱在他面前把外套穿上,慢条斯理一颗颗扣好纽扣,偏头朝门外示意:“走。” “我上班呢。” “替你请过假了,在这呆着也没工资拿。”颜忱催他:“赶紧。” 纪慈雪闷闷不乐地放下手里的纸杯,准备脱工作服,颜忱头疼不已:“它至少还是件长袖,你别犯蠢了。” 他说完仍站在旁边等着,纪慈雪才明白过来,这是要带自己去某个地方。被羞辱的低落心情平复了点,他绕出柜台来到颜忱身边:“我们去哪。” 颜忱不说话,径直到路边拦车。纪慈雪独自坐在后排,注意到颜忱后脑勺沾了片卷曲的枯叶,伸手去摘。 他动作轻快,颜忱察觉时叶子已经被摘掉了,可摘叶子的手还悬在半空。他警惕地扭头盯着纪慈雪:“幼不幼稚。” “啊?”纪慈雪很委屈:“我是好心帮你摘下来ok,再说了我在你眼里竟然无聊到这种程度吗,朝你头上放叶子?三岁小孩啊?”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忽然听到颜忱轻轻哼笑了一声。 还笑。纪慈雪越想越气,把落叶放回去,结果手腕被颜忱牢牢捉住。这下罪证确凿,他的确成了幼稚又无聊的三岁小孩,但至少心情好了点:“没错,就是我放的,怎么啦。” 车停在市东一片老旧的步行街外面,纪慈雪握着残留有指痕的手腕,仍在不高兴,却听颜忱说:“付钱啊。” “你带我过来还让我付钱!” “不然。”颜忱已经打开车门下去了。纪慈雪磨磨牙,老实地付钱给司机,临走前没忘记说谢谢师傅。 颜忱在路边小卖部买了包烟,刚点上一根。纪慈雪看他吞云吐雾看得心烦,把烟扯走扔在地上踩灭,又拿纸包住,扔进垃圾桶:“别抽了。你不知道抽烟才对精子质量有影响?” 颜忱被抢了烟竟没生气,看完他这一套动作,评价:“瞎讲究。” “把剩下的也给我。”纪慈雪手伸到他面前:“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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