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慈雪问:“你是不是在耍我?” 颜忱说:“嗯。” “真是无聊!”纪慈雪大叫。远处传来几声被他惊扰起的犬吠。 颜忱从他身边走过去,继续走向公厕:“又没逼你跟着。” 纪慈雪突然有点尿意,悻悻地跟上:“我也想尿尿。公厕会不会很脏,我听同学说,前几年有些路边茅厕长时间没人清理,里面还有很多扭来扭去的虫子。” “嫌脏你别去。” 纪慈雪回头看看透出光线的酒楼后门,离这里有些远。于是他说:“不行,我要跟着你。我怕黑。”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公厕,洁厕液气味浓重到令鼻腔微微刺痛,但总好过臭气。并排在便池前站定,纪慈雪要解开皮带的时候手突然顿住,转而向隔间走去。 尿液击在便池里的声音触发了感应灯,周围瞬间亮起。纪慈雪还以为这厕所没有灯,惊讶地左看右看,瞥到颜忱握在手中的粗涨的阴茎,整张脸快速烧红。 颜忱察觉他在看,扭头瞥过来,讥诮地笑:“看清楚没?” 纪慈雪强作镇定,挠着头背对他走进隔间:“也还好吧,我见过更大的。” 他小便要费点时间,侧耳听外面的动静想确认颜忱走没走,但这人脚步太轻根本听不见,只听到洗手声。 尿完出来,厕所里空荡荡,颜忱果然丢下他走了。纪慈雪忿忿地洗手,忿忿地独自摸黑回到酒楼里,忿忿地叉腰站在颜忱面前:“你不能等等我?” 颜忱脱下工作服,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外套穿上,拎起书包推开他,叼着烟下班了。纪慈雪顾不上换衣服,跟领班打声招呼,便抱着书包追过去。 酒楼前这条街临马路,车来车往,灯火通明很是繁华。颜忱抽着烟独自慢慢地朝前走,纪慈雪追到他身边:“你很没礼貌,这样不好知不知道。” 没人理他,他继续找话题:“你饿吗,前面小吃街有家鱼丸汤粉,我请客。味道跟秋水后那家很像。” “别跟着我。” “除了跟着你,我也没有别的本事了。”纪慈雪盯着他的侧脸。颜忱的鼻梁线条很漂亮,眼睛形状也漂亮,虽然神情总是冷硬,但细看就会在这张脸上发现许多柔和的细节。 他今天非要问出个答案:“上午我跟鞠梦茵说的那些,你都听到了对吧。如果你是纪小熊,心里肯定清楚那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 颜忱停下来,摁灭烟蒂扔进垃圾桶,看着他不耐烦地说:“纪小熊这个人从来就没存在过,你找他做什么。” “找到之后我会当面跟他说清楚。”纪慈雪倔强地瞪着他,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你是他吗?” “我是。”颜忱的声音飘在寒冷的夜风里,没有任何感情。这个重逢场景和纪慈雪想象中完全不同,他无措地眨眨眼睛:“什么?” “我说我是纪小熊,所以呢,你找我干嘛。”颜忱抬手摸摸冻得泛红的鼻尖。桐市今年的寒流来得太早了。 “你知不知道,”纪慈雪撇了下嘴,忍住突如其来的泪水,眼都不敢眨,牢牢地盯着颜忱:“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找过你很多次。我去秋水后,还去Lila阿姨以前上班的服装店,我到处找你,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 在纪慈雪出生之前,纪小熊就已经在他家里住着了,可以说是一点一滴看着他长大。他是纪慈雪自己主动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单方面认定的最重要的朋友,互相陪伴十年之久,地位几乎等同于家人。 分别后有很长时间,十岁的纪慈雪难过到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有天放学,他偷偷坐公交车跑去郊区找人,边走边问,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冒险。 天黑了,纪慈雪没有找到小熊哥哥,但是找到了楼下的汤粉店,店主阿姨很好心地请他吃东西。汤粉的味道其实很普通,随处可见,但他想到小熊哥哥也曾经坐在这家店吃着同样的东西,就特别开心。 后来他被家里送出国,只有放长假才能回未城。每次他都会独自去趟秋水后,吃一碗汤粉,看看小熊哥哥有没有回来。 直到今天想起来,他也还是特别开心。因为他觉得,他和纪小熊两个人在茫茫时空里的联系还没有完全断掉,而且被那碗滚烫的汤粉稍微拉近了一点。虽然只是微茫得看不到希望的一点。 “还有,你知不知道……”纪慈雪伸手摸着后脑勺,声音开始哽咽。他不想哭但根本控制不住。 颜忱看着他委屈的哭脸,深黑眼仁毫无光采,深不见底的冷:“现在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别再烦我。” “你没有想过我吗,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告诉我你要去哪,我们不是朋友吗?”纪慈雪沉浸在伤心的情绪里,挡着他的路连番发问。颜忱只答了一句:“谁跟你是朋友。” “你不是吗?” “我不是。”颜忱冷酷地否认:“我曾经是你家佣人的儿子。除此之外,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为什么愿意陪我玩,带我溜出去吃好吃的。”纪慈雪眼眶已经通红,不甘地追问:“如果你没把我当朋友,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还有……” 他看到颜忱的脸色逐渐冷下去,甚至带着浓重的厌恶,后面的话便噎在嗓子里。颜忱推高袖子,露出那片丑陋的烫伤疤痕自己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你说这个。小少爷,你想没想过,如果它留在你脸上,我跟我妈还能有活路吗?” 纪慈雪哑了。 “你这种人,心里只有自己,做事之前不会过脑子,也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永远都像巨婴一样要被人哄着。就比如现在,你想找纪小熊只是为了表演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你有关心过他过得怎么样吗?给你当过佣人难道是什么荣誉,凭什么要求别人惦记你?你算个屁。”颜忱的语气并不激烈,表情也仍是平淡的,一字一句却让纪慈雪如坠冰窟。 颜忱用力推开他:“别挡路。” 他快步走着,纪慈雪追过来,追到一半又停下,握紧拳头大喊:“那你把小熊玩偶还给我!” 颜忱没停下,丢给他四个字:“早就扔了。” — 这晚纪慈雪失眠到凌晨,爬起来冲了两杯拿铁也没用。他体质很怪,别人喝咖啡提神他喝咖啡犯困,一喝就想睡觉,比安眠药还好使。 在床上又翻几次身,纪慈雪摸过手机点开颜忱的微信,脾气上来想删掉,即将按下删除时又觉得自己太幼稚。 就算做不成朋友,以后也还要继续当校友和同事,留着联系方式万一有用呢。 想着想着纪慈雪终于昏睡过去,再睁眼已快八点。他手忙脚乱地穿衣洗漱,喜迎进入德诚的首次迟到。 “第一节课要小测你还来这么晚。”郑涛涛给他捎了油条放在桌屉里,还热着。纪慈雪道过谢,埋头啃了几口,赤着脸狼吞虎咽,郑涛涛光看都觉得噎得慌。 今天他状态不对劲,蔫巴巴的,课间也不鬼鬼祟祟在学生会活动室外面溜达了,趴在桌上翻字典,张嘴对口型自己练普通话。 后桌凑过来指导:“你得出声才行啊,默念没用。” 纪慈雪嗯一声,闭嘴安静地翻着字典。 “老郑,快开导开导你同桌。” 郑涛涛喝着汽水回来,后桌忙向他求助:“这孩子今天咋回事,跟他说话爱搭不理。” “是啊,宝贝儿你怎么了。”郑涛涛戳着纪慈雪的胳膊:“失恋了?被甩了?工作不顺心?昨天被鞠梦茵收拾完回来都没见你这样,难道是反应迟钝?” 纪慈雪叹口气,把脸压在字典上,偏过头沮丧地看着他:“我的性格是不是很招人嫌。” “谁说的。”郑涛涛讶异极了:“你除了有时候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性格简直好得不能再好。又开朗,又经逗,又爱笑,又阳光……谁敢说你讨嫌。” 纪慈雪估计自己说出颜忱的名字,他的反应会很夸张,摇摇头:“没谁,自己想的。睡不着就爱胡思乱想。” “睡不着那你看个片撸一管呗,累了就睡着了。”郑涛涛给出的解决方案简单粗暴:“你要找不到网址我这有。发你?” 纪慈雪没有网址,也不爱看片,但说实话就会显得他性功能不正常,招来不必要的嘲笑,于是撒谎:“不用,我有。” 看他好像恢复了点,郑涛涛转头去跟别人聊天:“陈少,月底过生日去哪办,我礼物都给你备好了。” 被他点名的陈怀生抓抓头发:“应该在定风波,离学校近,放学直接就能过去。” “……那不是颜忱他后爹当总经理的地方吗,雪宝也在那打工不是?”郑涛涛用手肘怼了纪慈雪一下,他闷闷地嗯一声,继续翻字典。 郑涛涛叹口气:“说起来,他跟鞠梦茵复合之后好像被缠得更紧了,三天两头放了学就搁酒店里泡着,叫他出来打台球都不给放行。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没等毕业他就得让那娘们玩肾虚。”陈怀生贱兮兮地笑。 郑涛涛附和:“是啊,真为颜忱未来的老婆发愁。不过你说,鞠梦茵平时都这么疯,上床的时候得是啥样,我让颜忱给拍下来看看他还不干。又不看他。” 陈怀生摸着脸上新冒出来的青春痘:“人家道德水准高呗,咱比不了。” “这不最基本的吗,说得跟他是人你俩不是人一样。”纪慈雪突然出声。 郑涛涛扭头训他:“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就是。你新来的知道个啥,颜忱在外头玩得可花了,步行街那个阁楼的老板娘还天天惦记他呢。这货跟鞠梦茵就是婊子配狗。”陈怀生说着,不小心抠破了几颗痘,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在教室里到处找人借纸巾。 话题就此止息。郑涛涛意犹未尽地回到纪慈雪旁边坐下:“才想起来,你在定风波打工也有阵子了,就没遇上过颜忱?” “见过几次,他不常去。” “也是,忙着耕地哪有空啊。”郑涛涛坏笑起来。 纪慈雪没理解他说“耕地”是什么意思,有点好奇,找到“耕”这个字看释义,看完也还是没明白,反而越发摸不着头脑。 下午有节体育课,热身后老师被一个电话叫走,让大家自由活动。纪慈雪溜去厕所小便,洗完手甩着水朝外走,迎面遇上张涓,颓得头都抬不起来,精气神比起之前垮了一大半。 两人视线撞上,纪慈雪提醒他:“眼镜没戴正。可能是鼻托松动了,换成新的就不会这么滑。鼻托很便宜。” “谢谢。”张涓嘴唇蠕动,看他站着没走,以为他接下来要教训自己,认命地闭上眼睛。纪慈雪手伸过去,摘掉他校服领口沾到的透明胶碎屑,抬脚从旁边绕过去。 张涓急促地问:“你真没生气?” “其实有一点。”纪慈雪搓着手指上的碎屑,声音懒散听不出怒意:“但是我能拿你怎么办,揍你会被校规处罚,我又没鞠梦茵那么厉害。想办法整你?有这时间不如多睡会儿觉。不过,现在我先认真学习,等过几年变强了再报复你也不算晚。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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