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单子收好,桌面上的手机就振动起来,岑谙看了眼,乌林晚的来电,他边咬汤料边接起来,往骨碟里扔了块乌鸡骨。 乌林晚没等他出声就嚷嚷开了:“小宝,你们社团这活动不需要你回来搞什么总结致辞的吧!” 岑谙听乌林晚的声音都要被电话那边的喧哗给盖住了,猜测那边已经进行到自由交流的环节了:“不用,有会长在。你也在现场?” “我在啊,我看看能不能给我的实习生涯找个好东家!”乌林晚嗓子都要扯冒烟了,“你不来就行,妈的,那男的怎么也在啊!” 岑谙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乌林晚说的是以前鱼塘里的谁:“哪男的?” 在乌林晚嘴里是没有男朋友女朋友之类的称呼的,他常称梁自樾是他老公,于是也给不认识名字的alpha安了个称号,说出来更气了:“你前夫!” 勺子掉进汤盅,岑谙的右手攥成拳,仿佛这样才能让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安抚整理好的心绪不因此而功亏一篑:“你……你别管他,装没看见。” “他要像上次那样堵我我就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乌林晚说着说着声儿小了,“他干嘛啊这是,先是寝室楼,再是你们社团活动现场,以后不会跑到咱们课堂上吧……” “他真这么做的话,我课也不上了。”岑谙捏起勺柄继续舀汤料,“就是得麻烦你帮我录课了。” 乌林晚马上答应道:“没事,我手机内存多!” 挂电话前,乌林晚想起了个事:“对了,这周六晚上我能带我老公去你家蹭炒粉吗?” 岑谙正好也想找机会为兼职那事给梁自樾道谢:“好,我多炒几个菜。” 搁下手机,汤差不多要放凉了,岑谙趁着有点温度匆忙喝完,结了账离开馆子。 可能是因为做四维彩超花了好大一笔钱,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岑谙回去的路上总感觉闷闷不乐。 二月很短的,等冬天结束,他再也不能穿厚厚的衣服来遮挡自己的孕肚了——即使能,也遮挡不住了,他能预感接下来的时间,肚子里的胎儿会比前面几个月成长的速度要快很多,逐渐的周围的人都会知道一个总是独来独往的beta怀了个孩子。 等到三月一开始,他就不能再找理由回避找实习单位的事情了,那工作要怎么办呢,就连今天的活动他都参与不了,进大学以来他给自己的未来打的基础似乎在这条岔路上慢慢浪费掉了。 假如问应筵问抚养费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立马就被岑谙驱出脑子外,他不会忘记应筵看见他隆起的肚子是怎样一副嫌恶的言辞和眼神,也不会忘记他带着最后的希冀跟应筵说要为他生孩子,应筵是怎样用一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来碾碎他的尊严。 如果他用很长很长的时间都没法把这个人从记忆里抹去,那么他必定是将这两件事深深地刻进了大脑皮层,提醒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对应筵抱有期待。 回到家,岑谙从冰箱里拿出昨晚的隔夜饭,添了点玉米和切碎的火腿肠混在一起炒了,关火后冲着余热未散的炉灶分了会神。 只要时间足够长,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淡忘的呢,就像平安夜向应筵求来的那张合影,丢失以后他时常对着系统自带气象软件的默认背景伤心,可渐渐的也就不遗憾了。 就像刚把应筵删掉的那几晚,他看着消失的置顶感觉分外别扭分外不顺眼,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人在适应拥有的时候需要一个过程,在适应失去的时候也需要一个过程,哪怕后者比前者更耗时,心境也截然相反,但那也只是一个会迈过去的阶段而已。 岑谙将盛好的炒饭拿到行李箱上,还没撒手又挪到灶台上,然后又把锅从炉灶上拿开。 掀开行李箱,岑谙翻出那封之前宝贝得不行的邀请函,这是他在应筵那里收到的唯一一件礼物了。 应筵的字像本人,笔力强劲有力度,写“岑谙”这两个字时也没有分毫柔情,当时岑谙还觉得应筵把他的名字写得流畅好看,现在只从中读懂不在意。 “啪”的一下,岑谙点燃炉灶,凑过去信封一角,待冬青色的信封窜起火舌,他往地上一甩,再不迟疑地松手把邀请函扔过去。 跃动的火苗迅速从纸卡中间灼烧出一个黑洞,随后向四处蔓延开来,岑谙闻着火焰让人窒闷的味道,看着自己的名字被一点一点吞噬。 曾经那个面对应筵唯唯诺诺眼神闪躲的岑谙,他不要了。 天边连绵的长云泛了金红色的边,将燃未燃又将灭未灭的样子。 这好像是应筵这个月第一次看到晚霞,这些日子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就连今天他从职业规划咨询的活动现场出来也不例外。 但现在竟然出现了晚霞。 应筵的心情却不见得因为这片秾丽的晚霞愉悦多少,绿灯一亮便没再流连,踩下油门驶过了路口。 西下俱乐部刚打开门做生意,王睿瞥见他进来,苦不堪言道:“你他妈怎么又来了。” 以前王睿还没想到有朝一日应筵会来得这么勤,隔三差五跟查岗似的,搞得底下的员工个个像惊弓之鸟,还得由他来亲自伺候这尊佛。 应筵往吧台边一坐:“店是我的吧。” “我没想篡位啊大老板。”王睿连水都不给他倒了,“你自便好吧?想喝什么自己去找。” 应筵置若罔闻:“我去岑谙的学校找过好几回了,没见着他。” 又来了,王睿说:“我不跟你说了吗,他要实习,他实习去了,学校里不可能有他影儿!” “不可能。”应筵也说,“今天下午他们学校那活动还是他社团举办的,他同学也在。” 王睿一拍桌面,敷衍地总结道:“那就是存心躲着你,就这样。” 应筵像是没想明白:“这么多天了,气总该消了。” “你他妈……”王睿揉揉山根,“你想啊,有没有人赌气是连工作也辞了,手机那么贵重的物品也懒得返回去拿的,没有吧?你说你俩在一块多久来着,两年?两年我都不知道你俩这关系,换只狗也想被你牵出去溜溜弯吧,小岑就这么没名没分跟了你两年,能不伤心吗?” 伤心吗?应筵想,可是岑谙很少开口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没问过钱,没问过名分,好像也没问过他爱不爱他。 “这不是消了气就会回来的问题,是不想谈了,一刀两断的问题。”王睿自认分析得很完美,“你是我哥们,我不想瞧着你日益消沉你懂吧,如果你不是非小岑不可,那就算了呗,简单得很,我去忙了啊。” 应筵没理出头绪,先被这“一刀两断”刺着了筋脉,他叫住王睿:“你先把我啸鹰干白拿过来。” “你随便点一个侍应不得了么,哪个不听你的?那个谁谁——对就是你!”王睿喊边上那个在擦桌子的新来的,“你去给咱应老板把啸鹰干白拿过来,别摔了啊。” 也是个beta,他应了声,搁下抹布往储酒室去,不多时就麻利地端来了应筵的白葡酒。 他的动作不算熟练,帮应筵用醒酒器醒酒时手腕有点晃,应筵不满地掠他一眼,这一眼可不打紧,他登时出手,揪住那人的衣领,吓得那beta握紧了酒瓶随被扯的力道踉跄上前:“老板……” 应筵眼神阴狠地盯着他的胸牌:“谁让你用这个工号的?立马给我摘下来。”
第24章 Beta才刚入职两天,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他本能地对alpha这个群体所给予的压迫产生恐惧心理,依靠意志力才没让手里这瓶昂贵的白葡酒摔到地上去:“好……好,我马上摘,您别生气。” 西下俱乐部开业以来不说大换血,但员工走走留留也是常见的事情,这个工号没人用了马上就有那个上来替补,即便员工手册没写这条也是默认的规则。 所以王睿当场也愣了,没意料到应筵会对一个工号紧张到这个程度,他忙从吧台里绕出来,拨开beta轻颤的手,帮他把胸牌给摘下来,拍了他后肩一把:“先忙去。” 工号018,从俱乐部开业之初就佩戴在岑谙胸口的数字,王睿将它推到应筵面前:“要自己保管不?” 应筵沉默片刻,拿过胸牌握在手心:“把018这个工号销掉吧,以后别让其他人用了。” “行吧,”王睿对着电脑操作一番,先销掉018工号,再给刚才的侍应安排个新的,“你改改你的脾气少凶你的员工好吗大老板,我招人不易,你体谅体谅我。” 应筵将醒酒器里的酒倒入杯子,喝了一口,摊开揪过侍应生领口的手,他觉得刚刚没怎么用力,语气也不重:“我的脾气真的很差?” “呃,”王睿从抽屉里拿出一枚新的胸牌,“对我和青森,对咱们这帮哥们还是挺好的。” 那杯醒过的酒放在远处没再动过,应筵离开俱乐部,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路上兜了一圈,最后开回了公寓楼下。 卧室只开着夜灯,应筵坐在床沿,捏着黑金色的胸牌久久地盯着,看光线在暗金的“018”上滑过来溜过去,脑子不受控地一遍遍回忆岑谙睁着泪眼撑起礼貌的笑容跟他说“我是工号018”。 似乎到这时候,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岑谙不会再等在原地了,这个心软的beta不会再因为一块深夜的蛋糕而消气了。 只要一接受这个事实,应筵的心脏就好像被摁进一个酒桶深处浸泡着,四周暗无天日,血液融进酒液被挥发,干瘪的血肉陈酿不出有多值得品味的两年。 那对于岑谙来说是否也一样?离别前的企求得不到回应,曾经提过的要求得不到重视,甩门而去时得不到挽留,他那么刻薄,那么自私,对于岑谙来说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舍不得?这段感情有什么理由不放开手? 他少有地感到焦虑了,从床畔噌然站起,在床头柜旁伫立半晌,大步走出房间唰一下拉开客厅的窗帘。 远方的那盏路灯盈盈亮着,可更多时候寓意正确抵不过内心的最终倾向。 应筵返回里屋,将要把胸牌置入床头柜上的白金变酒杯时又顿住,随后慢慢勾出里面那根抑制项圈。 他注视着左手的项圈和右手的胸牌——白松香和无味,十年和两年,恣意果敢和胆怯不前,尊重和侮辱。 在这一刻,心里的人影分裂成两个,他记得住所有习性偏好的是季青森,没去用心了解的是岑谙;一直以来被他放在眼前的是季青森,盲区里的是岑谙;留在他人生中当挚友的是季青森,体贴他顺从他可一旦走了就不屑找回头路的是岑谙。 应筵攥着两件物品重新坐在床沿,他微微弓身,双手握拳抵在脑门上,良久过后呼出一口长气,抬手将胸牌放进酒杯里。 他握着手机,刚点开通讯录,王睿突然来了电话,他接通后王睿在那边笑了一声:“等谁电话呢接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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