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岑谙离开当晚就辞掉了兼职,在学校里也难以撞上一面,丢失岑谙的这些天里,应筵爱上了掌着方向盘沿城市大路低速兜风,透过降下的窗缝寻找非机动车道有没有一个骑着自行车飞快滑过的身影,也试着适应拥挤嘈杂的地铁,可汹涌人潮里始终没有那个与他对视的beta。 似乎连季青森都在证明他与岑谙的有缘无分,道:“在他们学校,我上个月去东口财大做学术交流碰见的。” 明明该先问在学校的具体哪个方位,应筵脱口而出的却是重复的话:“他现在怎么样?” 季青森从咖啡杯上轻轻撩起眼,说:“问个不停,搞得我以为在答辩呢,你跟岑谙到底什么关系?” 恍如冬末的最后一滴雨落在应筵心头。 冰凉像认清现状的无所适从,湿润像忏悔梦醒的冷汗淋漓,他缄默着,踟蹰着,回答道:“谈过两年。” 季青森紧接着问:“既然如此,那天为什么不让他进屋里?为什么把人让进来又放他走?” 应筵撇开脸:“青森,你别问了。” “为什么不能问?”季青森凝眉,像是一副格外难受的模样。 双方静默良晌,咖啡都凉了,两人之间不再有缭绕热气阻挡,季青森忽然抬手,撕下了鼻梁上的创口贴。 露出来的位置好好的,没有任何创伤,只有一点浅色的痣。 “是这个原因吗。”季青森轻声问,天知道他猜透真相之后有多为难,“应筵,你的感情好奇怪,你好像喜欢了谁,又好像都没有,你不尊重他,也不尊重我。” 桌上的热美式只喝过两口,季青森捞起进门时脱掉的外套起身,在应筵的注视下将椅子推回去:“不过还是谢谢你。” 季青森走了。 大概是没有阳光的缘故,他转身那瞬间,应筵突然就想不起来穿高中校服的季青森踩着校道一地阳光转头冲他笑的样子了。 宽阔的校道收拢成咖啡厅的深色木地板,季青森的蓝白校服化作合身的衬衫西裤,这次没有雨声干扰,门开门闭的声音在听觉中完成了一场短暂的落幕仪式。 应筵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旁,工作日下午的咖啡厅生意实在惨淡,连店员都在无所事事中发现了窗边这位alpha客人的异样,上前轻声询问是否要换一杯热的咖啡。 应筵摆摆手,把单子递过去:“结账吧。” 那根躺过高昂酒杯的抑制项圈此时被遗落在冷却的咖啡杯旁,应筵没带走它,揣着两只空空的衣兜回到了车上。 降过雨的这天又冷了几度,应筵点着引擎,靠在主驾椅背上等水箱升温。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后视镜下的车载香片,然后伸手揪了下来。 香片已经没有味道了,以前香味散了他会及时更换一片,这次挥发散尽多久他好像忘了,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没了这个气味便活不下去的。 道边就有垃圾箱,应筵重新推门下车,再无留恋地将香片投进去,回车上时暖气正好能开了。 然而他还是没启动,抓着方向盘伏在上面,偏头看着空荡荡的副驾驶,思维刚被抽了空,便有许许多多声音跟着涌进来。 王睿说,如果你不是非小岑不可,那就算了呗,简单得很。 那个凶巴巴的beta说,我看你就是想把他折腾残了,你对他根本就谈不上丁点儿喜欢! 季青森说,你的感情好奇怪,你好像喜欢了谁,又好像都没有。 好像每一个人都在控诉着他不爱岑谙,可怎么岑谙就那样心甘情愿又不计回报地在他的余光里站了两年。 应筵摸出手机,点开最顶上的那个头像。 自从看见那个通红的感叹号后他就没再有勇气点开这个聊天界面,可是他快要忍不下去了,岑谙在时他视之不见,岑谙走后他满腔言语无处说。 原来这个冬天的最后一滴雨是滚烫的,应筵低着头,发出去一句“对不起”,叹号染红了他的眼眶,他再发一句“回来好吗”,叹号割开他的心脏滴下心头血。 小方桌上的手机振动两下,岑谙从温习的课本中抬头,从床上爬过去将手机够到手里。 微信界面多了个新头像,显示“严若炤”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第26章 岑谙对着没有内容的聊天界面发愣,思考要说点什么作为开场白。 他们充其量只见过两次,还是以一方为客一方为服务生为前提,甚至此前都不了解彼此任何。 该按名片上的职称喊一声“严总”?可他还不确定人家是否有意招他为实习生,未免脸太大。 该恭恭敬敬道一句“严先生您好”?这位严先生不会真的大费周折只为找他陪玩盲品吧。 刚在聊天框里输入“严先生”,对面先弹过来一条消息:工号018? 纵然卸下那枚胸牌一个多月,岑谙看到这个数字时眼皮还是跳了一下,他坦然回复:我已经不在俱乐部做了。 严若炤:我知道,你们店长告诉我你上个月底就辞职了。 这是在坦白打听过他,而后才通过外甥这层关系才找到他,岑谙好奇:严先生找我什么事? 界面顶部从“正在输入中”跳转到“正在说话中”,岑谙耐心等着,直到半分钟过去,对方又从语音切换回打字,发过来:工作上的事,手机里说不清楚,可刚聊上就把你约出来见面会不会太冒昧? 岑谙发现这个alpha真的给足了他选择的余地,这次是,上次盲品选酒序号也是,这反而打消了他的疑虑:没关系的。 最后定了这周五下午六点,就在东口财大北门外的一家粤菜馆,时间地点都是岑谙选的,按严若炤的说法就是大学生的时间安排没固定,索性他负责请客,岑谙负责拿主意。 大一那会岑谙还没找上俱乐部侍应那活儿之前曾在粤菜馆打过两个月零工,对这里出品比较放心,没想到打电话过去预订的时候才知晓店里后来扩建了包间。 考虑到严若炤说要谈工作,岑谙便订了个包间。 周五下午下课,岑谙看时间还早,先回寝室放下课本才沿着校道走路过去。他现在已经尽量避免骑车了,肚子随月份增长越来越大,路上车来人往的,他害怕有什么闪失。 才刚早春,学校里很多人便换上了轻便的春装,他是少数还裹着厚棉服的那一派,双手插在兜里,背包在身侧晃悠,垂着脑袋盯着脚尖每一步都走得很缓慢。 严若炤还没到,岑谙进包间就脱掉了外套团在腿上,在桌底下堪堪遮住了凸出来的腹部。 他撑着沙发椅边沿,仰起头打量包间内的装饰,墙上有一幅挂画似乎跟应筵住的公寓那条画廊楼梯其中一幅风格很像。 刚刚送茶水和餐牌进来那服务生他不认识,但认得出来也是他们学校的,去年院运会的时候岑谙在千米长跑的赛道上见过他的脸。 门一关上,那股浓烈的悔意刹那就攫住了岑谙的咽喉,他想,要是当时没换兼职多好,他不会遇上应筵,不会开启这段遍布溃疡的感情,工资少点就少点,至少那时候他望得见很远的路,他追了很久的终点那头是敞亮的。 而他现在只能茫然地踽踽独行。 严若炤是聊着电话进来的,抬手示意着向他打了个招呼,立在门后又聊了两句才挂电话,岑谙听到他说什么“业务拓展”。 “等了很久?”严若炤握着手机走过来,他还像前两次见面那样穿的西装三件套,除此之外无多余配饰,像是刚下班的匆匆前来而非为了这次见面的刻意打扮。 岑谙拎起茶壶给他上茶,说:“刚坐下不久,五点半才下的课。” “我生怕自己赶不上六点,幸好踩着点没迟到。”严若炤脱去外套搭在沙发扶手,袖箍没解,却把袖口挽了起来,“怎么把俱乐部的活儿辞了?点你玩游戏的人太多?” 岑谙怎可能如实托出,他推了推餐牌,说:“没有,是因为我要去实习了,兼顾不来。” 桌上的服务铃被按亮,严若炤喊人过来点单,中途从餐牌上抬了几次眼问岑谙的口味。 服务生掩上门出去了,严若炤回归没聊完的话题:“以后不玩盲品了吗?” 岑谙揉着堆在腿上的棉服,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可能暂时不会碰了。” 严若炤表示理解:“也没关系,如果两个人的话题只剩下酒那也太没意思了。” 岑谙想了想,他跟应筵好像确实是因为葡萄酒才开始的交流,在一起的时候约会的地点不是葡萄酒展就是新款酒发布会,触碰到其它话题就会发生或大或小的争执,应筵强势不退让,而他总是在妥协。 应筵不愿交给他一把用来了解自身的钥匙,也从没起过念头要窥探一下他这扇一推便开的门。 和严若炤的这顿饭吃得很轻松,这是个很得体又很风趣的alpha,每个话题都聊得恰到好处,不敷衍也不过分深究。 晚饭到末尾,严若炤才开始亮明来意,他擦擦手,道:“说来也巧,之前你在俱乐部干的时候我不知道你还在念大学,是听小林说起才得知你还是大三生。” 岑谙问:“小林?” “林晚,”严若炤笑着说,“我外甥谈恋爱还没跟家里摊牌,先把人带到我面前了。” 岑谙挠了下鼻梁,说:“我跟家里关系不太好,很早就独立出来了,不打工的话凑不够学费和生活费。” “就俱乐部那份活儿,能凑够么。” “差不多了。”岑谙用指甲轻刮着自己的拇指指腹,“一个月干满全勤有三千六,表现好会发奖金。” “然后现在为了学校要求的实习任务去换一份可能只有两三千的临时工作。”严若炤看着岑谙各种不自在的小动作,“是吗?” 岑谙苦笑道:“我没办法,严先生。” “如果你还在观望实习单位的话,”严若炤顿了顿,往桌面摆上一份文件,“要不要考虑来我这里干?这是我们公司的基本资料,你可以拿回去看看,暂时空出来的几个岗位我不确定你愿不愿意尝试,不过我可以确保我给出的薪酬会比你观望的每一份工作都要高。” 摆上来的文件夹触到了岑谙搭在桌面的手,他蜷了下手指。 说来自私,他答应跟严若炤见面就是在等对方这句话,可真当机会放在他面前,他又有所顾虑:“严先生,你还没了解过我,贸然聘用会不会太冲动?” “我看得见能力和热情。”严若炤翻开文件,“我外甥应该跟你提过,炤耀是主做多元化经销的,我们公司最近在探索国际葡萄酒经销这条线,对比在做的旧产品来说这算是一条接触得比较少的路子,我最近也在尝试用更宽广的观察高度来做市调和分析。” 岑谙对葡萄酒的认识全来源于日常的接触和应筵的传授,而应筵本身就是持有资格证的国际讲师,他被应筵教出来的,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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