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筵瞥他一眼:“有个朋友上个月刚生完孩子,我买份礼物上门看看他。” 岑谙的心倏然落地,不经意瞄到婴儿服装区镜面墙中的自己,才捕捉到自己眼中褪去的惶然之色。 比起半小时前买领带买耳机,应筵在挑婴儿服的时候显然要认真许多,岑谙拎出一套米白色的,应筵便否决:“太素了,不适合。” 岑谙没说什么,将衣服放了回去。 有导购误会两人是新婚的一对儿,热情地上前推销:“先生,您爱人眼光不错呀,这套白色的——” “他不是。”应筵未等导购说完便矢口否认,拿出一套铭黄色带老虎耳朵的连体装,“就这个号的,每个款式帮我拿一套吧。” 导购探寻的眼神仅在岑谙脸上停留一秒便立马移开,笑容可掬地接过应筵手中的衣服:“没问题,我帮您包起来。” 岑谙攥在一件衣服上的手收了回来,绵软的布料留下很浅的指印。 “爱人”这个词,细读是一层被法律认可的亲密关系,不深究也能作外人眼中恩爱的证明,可即使他和应筵交颈缠绵过,在应筵的潜意识中根本没认同赋予他这个身份。 从购物中心走出来,岑谙保持了一路的沉默,应筵打开后备箱把东西放进去,伸手想要把岑谙拎的那袋衣服也接过来。 “不用了,”岑谙侧身避开应筵伸过来的手,“我坐地铁回去就行。” “回哪去?”应筵问,“学校,还是赶过去别市继续参加活动?” 在应筵脸上岑谙找不到不悦的迹象,纯粹是拿那场笑话打趣他,岑谙却无心配合,笑了笑,如实回答:“回学校。” 应筵一向不会浪费时间去分析岑谙的几分笑容掩盖哪种情绪,径自夺下对方手里的袋子塞进后备箱:“先去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学校。” 后备箱“砰”一声合住,岑谙再没了拒绝的余地,拉开副驾门坐进去。 低头系安全带时岑谙察觉到应筵在看他,用的是一种近似于审视的目光。 他猜应筵想追究电话里那通谎话,然而他没什么可为自己辩驳的,索性躲开与应筵的对视,偏头看向窗外。 接近正午,成簇阳光穿过交错的枝杈透进来,在岑谙的侧脸织了片网,让轮廓有些不明晰,鼻梁左侧那颗浅痣倒没被阴影独占。 应筵视线下移,落在岑谙脖子多出来的项圈上。 “岑谙。”应筵喊他。 岑谙扭过头来,光暗织成的网从他脸庞消失了。 应筵挪开眼,岑谙的眼神是胆怯而顺从的,五官也没那么精致明艳,细看果然还是有所差别。 “想吃中餐还是法餐?”应筵发动车子。 岑谙说:“都好,听你安排。” 应筵在等水箱温度达正常值开暖风,便没立马上路,搭着方向盘再次看向身旁的人:“脖子上戴的是抑制项圈?” 兴许是项圈质地好到能让人忽略它的存在,岑谙除了刚戴上时有些不适,此后一直没觉出有束缚感,被应筵一问才不自在地摸摸项圈:“没有,就是装饰用的。” 应筵松开方向盘,侧身伸过手去:“过来,我看看。” 岑谙今天对应筵撒了太多的谎,摘下项圈乖乖交过去势必会被看出端倪,他凝着动作在迟疑,应筵已经扣住他的手臂把他拽过去:“发愣呢,我让你过来。” Alpha与普通beta的力量悬殊在此刻得到了充分体现,岑谙被蛮力拽到对方腿上,堪堪扶住椅背才没让全身重量往应筵怀中压去:“应老师。” 离近了,应筵一眼就能看出项圈材质是否上乘,也辨得出眼前这个是普通装饰品还是抑制项圈。 在岑谙身上他嗅不出别个alpha的信息素,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点了点项圈暗扣的位置,问:“谁送的?” 岑谙分不清应筵的质问是出于alpha特有的占有欲还是随口一说,他道:“俱乐部一个客人送的。” “alpha?”应筵语气平淡,眼神却咄咄逼人,“喝多了把你错认成omega了吧,送你这个做什么。” “不是alpha。”岑谙怎会如实承认私心,“上星期你做的时候在我脖子上留了印子,他给我用来遮挡的。” 应筵的神色平和了些,食指探入项圈和岑谙脖子之间的空隙中:“那天我咬你了吗?怎么好像没印象。” “没有,”岑谙被勾扯着项圈,不得不顺着动作往应筵身上靠近了些,他无法说服自己再看对方的双眼,只能让目光下移几寸落在应筵的衬衫领子上,“你忘了吗,那晚你掐了我的脖子。” 只分神那么一瞬而已,项圈忽被应筵解开了暗扣。 岑谙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根项圈已落入应筵掌中。 没了阻隔,项圈微囊遗留的白松信息素霎时溢满车厢,应筵原本只打算检查一下岑谙被他弄出来的印子,却在感应到熟悉的信息素时当场怔愕。
第3章 这顿饭到最后还是没吃成。 下车后岑谙沿人行道走出一截距离,再转身看应筵原来停车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他连一丝车尾气都没抓着。 刚才应筵把项圈从他脖子摘下来后愣了许久,岑谙未曾见过应筵如此恍惚的眼神,他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只感觉他把那根项圈握得很紧,如果—— 如果应筵握的不是项圈,而是他的手,岑谙觉得他大概会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回过神后应筵就让他从腿上下去,岑谙坐回副驾,川流大街挤满各种噪音,他们两人却陷进了一种诡异的沉默里。 是岑谙先开的口,他没看挡风玻璃外的街景,也没看后视镜中一双神色不明的眼睛,只盯着应筵按在项圈抑制贴上的拇指,说:“要不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应筵没阻挠他,眼睛甚至没向他这边瞧一下:“随你。” 岑谙便下车了。 临关门前他最后瞥了眼应筵的侧脸,以往很多时候他认为应筵是一杯尝不懂的酒,那一眼他突然觉得应筵像一块沉没在杯底的、冷硬无声的冰。 岑谙摸了摸脖子,继续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西下俱乐部没规定工作日,工资一般按每月的上班打卡天数结算,岑谙无特殊情况都是全勤,今晚却少有地一到九点便换衣服走人。 王睿坐在前台那看账簿,瞅见岑谙拎着印品牌LOGO的袋子,说:“哟,犒劳自己呢?” “不是,我送人的,弟弟今天过生日。”岑谙说,“王哥,你算我今天缺三个工时好了。” 王睿玩笑道:“不是早跟我说过了吗,怎么,怕我给你算成缺勤?” 岑谙笑了笑:“没有,王哥大方,我怕您开恩给我算成全勤的。” 王睿挥挥手:“行行行,就你最甜,给你算成全勤了好吧?赶紧走,哪有这么晚才给家人过生日的。” 随便哪个人都觉得稀奇的事,在岑谙身上却习以为常,半路遇红灯刹停,他摸出手机给岑颂发消息,发完揣好手机,交通灯正好转绿。 十分钟后单车停在向阳园小区门口,岑谙跨下车,摘下挂在车把的袋子走向门卫亭旁边的那棵树。 岑颂裹着羽绒服在树下冷得直跺脚,岑谙走近了才发现他手里捧着块蛋糕,就用纸盘盛着,上面插着支塑料叉。 十一月的东口市实在太冷,岑颂一开口就呵出一团白雾,半埋怨半撒娇地说:“哥,我等你好久。” 岑谙没问他等多久,这么快出来干嘛,明明已经在手机里说好十分钟后碰面的——他什么都没问,把袋子递过去:“礼物。” “谢谢哥。”岑颂道了谢却没接礼物,怕接过来岑谙就立马跟他告别,他将蛋糕往前递了递,“哥,吃蛋糕,第一块切下来的。” 岑谙看了看蛋糕上嵌的写有“生日快乐”字样的巧克力片,又看了看岑颂被冻得通红的鼻头,一手接过纸盘:“好,我吃,你先回去,太冷了。” “不冷。”岑颂拎走他哥递来的袋子,走出几步挑了处路牙子坐下,“哥,坐这,你当我面儿吃完我再回去。” 岑谙没辙,捧着蛋糕在岑颂身旁坐下,吃了一口,余光瞥见他弟正盯着袋子LOGO发呆,便道:“是套衣服,不贵,穿着不合适的话搁衣柜里头吧。” 岑颂忙搂紧袋子:“我喜欢。” “你还没拆。” “我就喜欢,真的,”岑颂看着岑谙的侧脸,有点心急,“哥,你别吃太快。”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晚了,岑谙将最后一口蛋糕送进嘴里,站了起来:“快回去吧,太冷了真的。” 这是他今晚第二遍说这话,岑颂也还是相同的回答,跟着他一同站起来,牙齿打着颤,说:“哥,我不冷。” “我冷。”岑谙兜上卫衣帽子,扔掉纸盘跨回车上,“我走了。” “哥!你等一下,哥,”岑颂按住车头,“生日快乐。” 岑谙攥着车把摆了下,没摆动,也不知才满十六岁的岑颂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有很柔暖的光落在他弟弟的瞳仁中,岑谙分不清那是灯光、月光或是别的什么,他拨了拨车铃,语气中没有雀跃或惊喜:“岑颂,明天才是我的生日。” 尖锐的铃响促使岑颂松开了手,岑谙摆转车头,脚刚踩上踏板,他想起什么,回头问仍呆立在原地的alpha:“你这么晚捧着蛋糕跑出来,他们不拦你啊?” “我跟老妈说有同学在门口等——”岑颂陡然意识到不对,急急收住了话尾。 岑谙笑着摇了摇头,使劲一蹬踏板,车子滑出好远。 这座繁华的城市总是流光溢彩的,岑谙途经一片霓虹交织的商圈,淌过红的黄的车流,光束向风一样拂过他的后背,最后他在学校南门的便利店外停下,进去买了瓶水。 岑谙灌下去大半瓶才把嘴里蛋糕的甜腻味儿冲淡,他搭着车把看几分钟前收到的消息,岑颂刚给他发了新衣试穿的对镜自拍,底下配了句文字:“哥,礼物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生日快乐。 岑谙回复完把手机摁熄,结果屏幕才暗下去复又亮起,应筵的来电扯起一串振动,像电流刺得岑谙的掌心直发麻。 说实话岑谙现在不太想接这个电话,大概是白天在商场门口跟应筵闹得不怎么愉快的缘故,十多个小时过去了,他仍感到自尊心有点受挫。 当然也不止这个原因,应筵这么晚找他能有什么事情,无非是兴致上来了,想找人泄火了,然后再像以往每一次,做完了就把他扔掉。 但今天岑谙不想再听凭摆布。 通常应筵来电,手机振动不超过三下岑谙就接了,这是他头一回,发现原来应筵愿意为了他的接通等那么久。 肩膀忽被人在后面拍了下,岑谙回过头去,对上了乌林晚的脸,他身边还跟着个个儿挺高的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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