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边回来后又过了一个多月,路凛洲突然要去京城出差。 以路凛洲的身份地位,少不了全国飞来飞去受邀参加各种大会,但他向来对此兴趣缺缺。近几年来,人脉和生意也不怎么需要他主动去拉拢,都是千里迢迢自己送上门来。 半年以来第一次出远门,路凛洲难得交代裴煜道:“去三天,有一个很重要的国际商贸会议。” 千里之遥,单是在飞机上就得花上两个半天。一天开会,一天留给拍卖会。时间已压缩到了极限。 “这几天你就别出门了。” 豪宅内一切所需应有尽有,裴煜也没出去过几次。既然路凛洲要离开江城,他就更没有外出的需求了。 裴煜对于自家有孕在身的Omega到处乱跑的行为习以为常,应了声“好”,又说:“多带几个保镖,注意安全。” 路凛洲伸指搭上裴煜腕上表盘,倏尔靠近,在几厘米外稍许停顿。 几次呼吸交换,他摄取了足够的雪松气息便毅然转身,决定延迟享受,将这个吻留到三天后。 - 京城,十年一遇的联合拍卖会刚好和商贸大会时间重叠,路凛洲的目的主要在前者。 会议第二天,正是拍卖会的高.潮时刻,最重量级的压轴拍品即将登场。 路凛洲对此志在必得。 大多富商皆是委托代理或是在线上参与拍卖,路凛洲却大驾光临现场,自然被奉若上宾,在高看台的小包间里进行出价。 普通的拍品也无一不炙手可热,每一件都是几十轮的加价,一点点把拟定的时间向后延宕。路凛洲看了看腕表,随意扫了眼下方亢奋的竞拍人们,倦怠地窝进软椅里。 回去的航班至少得推迟一小时了。 顶级的天然彩钻可遇不可求,色彩鲜明高纯度的黄钻更是稀缺,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经过奢侈浪费的切割,更让它达到138个刻面光彩照人的程度。 三次豪气冲天呈指数翻涨的加价,路凛洲轻松逼退所有竞价者,将这枚举世无双的钻石拿下。 工作人员将有了主人的钻石送上来。路凛洲拨开丝绒布,亲自将钻石拿到手里,对着灯光,翻来覆去仔细端详。 那双眼睛是琥珀色。 但真正的琥珀作为生物化石,不可避免带有杂质,质地润而不透,这些都和那双眼睛不同。倒还不如澄明透亮、耀眼夺目的黄色钻石。 138个切面在转动间折射出璀璨的光,如星河洒落漆黑曈底。 然而,仍远不及那双眼睛万一。 余勤替二人将航班延后了一次,这时也不得不出声催促道:“路总,我们现在得去机场了。再下一趟航班就要到晚上了。” 路凛洲收回思绪,把钻石装回小盒子里。经余勤提醒,他又拿出手机,犹豫着是否要告诉裴煜自己推迟了航班的事。 嗯,裴煜如果没能等到他准时到家,肯定会主动打电话过来问。 而惊喜也需要保持神秘。 想到这里,他勾了勾唇,将手机收回口袋,对余勤道:“走吧。” - 江城路宅。 裴煜提前一天向路凛洲确认了回家的航班和时间,在家边看新闻边等。 对于失忆的他来说,看新闻是认识了解外界的最佳途径之一。可惜失忆的嗜睡后遗症再加上新闻缺乏变化的平板腔调,没过多久就让他深深陷入了柔软的沙发里。 “速报!紧急插播一条新闻——” 拔高了几度的声音把裴煜从混沌中唤醒。 端庄的女主播满面肃容,连珠炮似的播报前线记者传来的最新消息。 “2月9日18时50分许,江平高速进城方向发生多车交通事故。现场报道显示,大约有十辆车相撞,有几辆小车损毁程度较大……交警正于现场协调处理,具体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请广大市民出行……” 后面的声音,裴煜渐渐听不到了。 他一瞬不瞬,盯着电视屏幕里令人眼花缭乱的车祸现场,车祸地点和时间转换成文字横幅,在屏幕下方反复滚动。 七零八落的汽车残骸里,硝烟弥漫,似乎还有几个熟悉的豪车品牌。 而18时50分许的江平高速…… 他打开手机查看地图。 江平高速是从江城机场回别墅的必经之路。而路凛洲乘坐的航班已于半小时前落地,他这时极有可能正在江平高速上。 惊慌透过颤抖的指尖四处扩散,裴煜忙不迭切换到通讯录,拨出电话。 绵长的忙音过后,无人接听的电话自动挂断。 更深更浓的恐慌如海水涨潮,如飓风大浪,在几次石沉大海的徒劳尝试后,终于将裴煜彻底吞噬湮没。 嘟、嘟、嘟的忙音如恶魔低语,久久萦绕不散。 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浆被翻搅成一团浆糊。头疼欲裂,裴煜瑟缩着蹲下来,痛苦地挤压胀疼不已的脑袋。 许久。 裴煜扶着沙发,缓缓站起身。 没过几秒,他又脱力地跌入沙发里,双手捂脸遮去所有情绪。 成千上万的记忆碎片蜂拥而至,海量阴翳压抑的情绪如小刀般凌迟着他的血肉,嗓子眼发干发紧,险些喘不上气来。 所有的喜悦、期待和惊慌,全都被沉重的记忆瞬间碾碎成了齑粉,刹那间烟消云散,空余一片死寂。 指缝间,那双浅色的眼眸骤然黯淡,不兴波澜,尖锐的眼尾带出些寡冷来。 他一定是疯了。 不是。他是撞坏了脑子,才会让路凛洲坐上来自己动。 路凛洲一定是疯了,才会真的坐上来自己动。 与此同时,路凛洲单手抄兜,悠哉轻快地走下飞机。 在飞机上小憩时他给手机静了音,十几个未接来电令他微微一惊。眉头刚蹙起稍许,在看清来电人之后立马就松了开去。 推迟了一班飞机,没等到他准时到家又联系不上他的裴煜肯定是着急了。 裴煜的急切在他脸上化作一抹愉悦的笑意,于唇边绽开。 另一边,路宅。 沙发上沉寂许久的手机陡然亮起,伴随着悦耳的铃声,屏幕上显示出惊心动魄的字眼。 裴煜艰难地扭过头,紧缩的瞳孔不住颤动。 老婆。 简简单单两个字。 一个恐怖故事。
第30章 chapter 30 裴煜镇定下来, 等路凛洲的来电自动挂断后,把手机调成静音。 路凛洲早习惯了他的嗜睡。他索性将手机留在沙发上,装作一无所知, 回到卧室卷着被子躺下。 双目轻闭, 他尽量忍住眼球不受控的颤动,沉下心在脑海中慢慢回想。 路凛洲想杀了他。 第一晚,路凛洲用烟灰缸砸他后脑勺, 压根没把他的死活放在心上。侥幸不死, 他也可能会傻了疯了,一辈子浑浑噩噩生活在痛苦中。 路凛洲还想上了他。 他一发现酒店房间的空气不对劲,立刻就想走, 路凛洲肯定能看出来他也是被骗的受害者,尽管如此,路凛洲依然想上了同为男人的他。 当时, 因为惹不起路凛洲,他不打算继续计较,决意一走了之,只可惜事与愿违。而后来,一些在失忆时未能引起他警惕的细节,全都重新浮现上来。 路凛洲为什么会在浴室突然打滑?路凛洲为什么会在半夜突然出现在他房间, 压在他身上, 他还会昏睡不醒? 裴煜的血液一点点凉下去。 虽然除了头上的伤, 路凛洲没能给他造成更多实质性的伤害, 乃至于次次自食其果。但是,不管结果如何, 做了就是做了, 失败的结果从来就不是给恶劣行为开脱的借口。 以及, 后来路凛洲顺水推舟假装怀孕,用不存在的信息素编织谎言。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裴煜闻声止住思绪,悄悄屏起呼吸。 昏暗的房间里,路凛洲刻意放轻脚步,只打开一小盏床头灯,借着微光看向裴煜的睡颜。 还不到八点,裴煜可能是等得累了,这就睡下了。 裴煜的早睡却让他心情不错,这种失忆的后遗症令人心安。他在床边坐下,抬手抚过灯光下暖融融的小麦色脸庞,轻柔又爱惜。 然而不消片刻,就有难以抑制的沉重呼吸声拍打过去。 裴煜眼睫轻颤,立马听到一声低笑,那热气不再继续靠近:“还装?” 裴煜睁开眼,慢慢坐起,怀着不同于以往的心情观察眼前的男人。 路凛洲眼角眉梢也带笑,不用他回应,自顾自接着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想要生日礼物么?” “是吗?”裴煜垂眸别开视线,摆出符合失忆状态的略显苦涩的笑,“……我竟然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 路凛洲十分耐心,裹着夜色的嗓音低沉:“现在我告诉你了。” 裴煜微讶,回想今天的日期,然后沉默。 今天还真是他的生日。 同时也是母亲的忌日,他很多年不过生日了。 母亲在世的时候,他也不怎么过生日。六岁以前生活在老家,他是人见人嫌的野.种,是母亲最大的污点,是母亲一生悲剧的根源。 六岁以后来到江城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有心想为他庆祝,可他的生日会勾起母亲太多的愁绪。记忆里的女人总是在哭。但在那天,她总是拼命压抑着,强颜欢笑祝他生日快乐。 怎么可能快乐。 “想要生日礼物么?”路凛洲又问了一遍,唤醒沉浸在回忆里的人。 就算仍处于失忆状态,裴煜也能听出路凛洲藏在声线里的期待。于是他笑了笑,问道:“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想知道?”路凛洲挑起的眉峰里满是愉悦,戏谑之意则昭然若揭,“叫声老公来听听。” 裴煜:“……” 如果说“老婆”是一个恐怖故事,那“老公”就是他完全不愿回想的黑历史。 他憋着不肯开口,路凛洲又实在耐不住炫耀的心思,也是顺便解释自己晚归的原因,又自顾自道:“就是为了这东西才回来晚了。” “在网上看到它的时候,我立刻就想到了你。” 裴煜偏头,看着路凛洲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植绒的四方形小盒。精致的小盒被捧在手心里,郑重而端庄。 裴煜脑中警报瞬间拉响。 ——“我希望我们能努力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这句话也是他亲口说过的,比亲昵的称呼还要更覆水难收。 路凛洲打开盒盖,同时说道:“加工成戒指、项链,都可以。看你喜欢。” 裴煜放下心来。 盒子里的并不是预料中的任何饰物,不是象征着婚姻的戒指,只是一颗……大得有点过了分的钻石。 耀目的光华流转,他又一次陷入了怔愣中。 他木然地看着盒子被递到自己手心里,耳边再次响起路凛洲的声音:“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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