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年给那位今天还在青海湖,明天就跑到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哥们点了个赞,这哥们是搞摄影的,碧蓝的湖面拍出来跟镜面似的。刘年其实很喜欢旅游,但是店里离不开人,经济条件也不允许,他已经忘了上次出去玩是什么时候了。 再往下是个晒结婚证的,大红的背景上一对喜气洋洋的脸,刘年笑了笑,在底下评论:恭喜,祝百年好合。 结婚是啥滋味,刘年有一搭没一搭的想,自己能不能有一天也在朋友圈晒个结婚照情侣照啥的,正经的是指望不上了,扯块红布照张相也成啊,至于对象…刘年叹了口气,算了,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赚钱,爱情这种不靠谱的东西还是往后放放吧。 窗帘外面隐隐有光投进来,夏天天亮得早,五点左右太阳就出来了,刘年在心里默念三声我爱工作工作爱我,翻身起了床。刷牙,洗脸,冲药都以最轻的动静完成,他妈睡眠浅,他可不想再把她吵醒挨一顿骂,恶化他们母子关系了。 临走的时候,刘年顺手把厨房和厕所的垃圾也收拾了,一开门,发现岳中秋站在楼道,穿戴整齐看着他。 “你怎么,”刘年一愣,“今天起那么早。” “想跟你一块去早市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刘年的错觉,岳中秋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大姑娘见心上人扭捏的感觉。 “你嗓子哑了?”岳中秋听出来刘年声音不对劲。 “没事,昨晚着凉了,”刘年咳嗽几下,“走吧下楼。” 煎饼果子不需要买很多菜,果蓖儿和油条都是现炸的,提前调好面糊和酱料就可以了。岳中秋早上订了三个闹钟,又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就为了不错过刘年。 俩人一前一后的在楼梯上走,岳中秋脖子后面有一道疤,说深不深,说浅不浅,沿着脊椎没到T恤里,刘年盯着它许久,想起他妈说的话: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看上倒不至于,顶多是欣赏,刘年自认还没有肤浅到那个地步,仅凭一副皮囊就喜欢上谁。不过岳中秋这个人,确实挺好玩的,刘年每天上班对着一堆汤锅,下了班回家和赵素梅大眼瞪小眼,就那么几个固定好友也不是时时都在,有岳中秋跟他一起吃吃饭说说话,的确给他平淡的生活增味不少。 人是群居动物,没有人不害怕孤独,刘年也不例外。 三轮车停在楼下,刘年把锁解开,拍拍车座,“上来吧,我载着你去。” 岳中秋看着算不上大的后座,装菜可以,装人就…尤其是他这么大只的人。 “愣着干嘛,上来呀,”刘年笑了,“不然你带我。” 听他这么说,岳中秋抢先一步坐上车把住车头,生怕刘年反悔。 “嘿,你这个人。”刘年笑着打了他一下,爬上后座。 “你给我发的消息我昨晚没看手机,”岳中秋开得快,风在耳边呼呼刮着,刘年靠近了大声说,“今早才看到就没回。” 岳中秋不知道怎么回答,哦了一声。他想了一路,到底没问出口昨天发生什么了,他怕自己贴的太近刘年会烦他,而且他害怕听到那个答案,虽然他知道就算真是这样刘年也一定不会那么说,但他不敢冒这个险。 农贸市场很大,迷宫一样,岳中秋紧紧跟在刘年身后,手里拎着刚买的菜和肉。 “今天中午吃啥,我一道买了。”刘年回头问道。 “都行。”岳中秋四处张望着,这个市场比他平常去的大多了,怪不得刘年要起大早上这来买菜。 “你知不知道厨师最讨厌听的就是这俩字,”刘年捡起一块生姜,瞧了瞧觉得太老了,又放回去,“赶紧说想吃啥。” 岳中秋半天没说话,想找个不那么费劲的菜。 “做啥都一样,”刘年像有读心术一样,“就说你爱吃的就行。” “…你上次做的鸡蛋羹很好吃。” 粮油店在市场入口处,“鸡蛋怎么贵了这么多?”刘年皱着眉头问。 “都是这个价,”摊主站起来,拿着鸡蛋凑到他俩眼前,“你看看这多新鲜。” “你这也太离谱了,一斤贵了八毛钱,”刘年拉着岳中秋的衣袖,“走吧去别地方看看。” “哎别走,给你便宜四毛钱!”摊主在后面大声喊,于是刘年又折了回来,“这还差不多。” “很划算吗?”岳中秋在旁边小声问,“便宜的话我也买点。” 他对物价没什么概念,菜啊蛋啊什么的没了就买,从不讲价,买菜的地点也不固定,有时候是医院附近的市场,市场关门了就去小区的超市买。 要不是岳中秋实打实的在太阳底下站了两周,刘年都要怀疑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隐瞒身份出来体验生活的了。哪有他这么做生意的啊,不看成本,挣再多也要赔进去。 “你真的是,”刘年看看鸡蛋又看看岳中秋,“今天先别买了,从我那拿吧。以后我买的时候多买点,你按成本价给我。” “那我以后每天早上跟你来。”岳中秋说。 “可别,为几个鸡蛋起大早不值当,”刘年小心的把鸡蛋捡到旁边的袋子里,“甭客气了,顺手的事。” 留他吃饭是顺手,帮他买鸡蛋也是顺手,好像刘年遇到他的事,就没有不顺手的。 回去俩人调了个个,刘年开车,岳中秋坐在后面,怀里抱着鸡蛋。 “你开车不稳,到时候再把鸡蛋颠碎了。”刘年把他赶到后面。 上午刘年把昨天老太太点名要的乌鸡汤送过去,又被她拉着说了会儿话,聊到女朋友问题时,刘年借口店里炉子没关,溜了出来。回来的路上,刘年收到他妈发来的微信:你姥姥这几天身子不太好,让咱回去一趟。 和全国百分之九十的家长一样,主动发信息就算是求和的信号了。刘年并不担心姥姥的身体,每年这个时候姥姥都要闹上一回,最终目的就是想让人回去看她,刘年和他妈对此都心知肚明。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年说起这事,“我明天要去外地,大概走个三天左右。” 岳中秋抬起头,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放心,不是啥大事,我姥姥身体不舒服,我得回去看看她。”刘年给岳中秋盛了碗山药玉米汤,“我姥姥做的腊肠特好吃,等回来我给你焖煲仔饭,哦不行那个盐太重了,算了偶尔吃一次没事…” 刘年絮絮叨叨说着,岳中秋心里有点失落,挺奇怪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事事和刘年在一起,明明之前都是一个人的。 “你看你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刘年打趣道,“这么舍不得我?” “没有…”意识到自己失态,岳中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第10章 姥姥家离得不远,就在同省的另一个市,刘年小时候爸妈工作忙,把他放在那里,一个月接他回来一次。那时候姥爷还在,刘年每天的生活就是在村里招猫逗狗,要么就是去小卖部蹭吃蹭喝,姥姥姥爷跟在他屁股后面付钱。 后来姥爷走了,只剩姥姥一个人,不管赵素梅怎么劝就是不肯跟他们到城里住,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他妈没办法,只能拜托相熟的邻居照顾一下,偶尔回来看看她。有一次刘年回来,看到姥姥抱着姥爷的照片在偷偷抹眼泪,他知道姥姥其实是舍不得把姥爷一个人扔在这。 说到姥爷,刘年有点难过,老头走的时候他不在身边,等到中考之后他妈才告诉他这个消息,为此刘年还和妈妈吵了一架。 下午店里人少,刘年抽空去了趟超市,上次给姥姥买的奶粉她挺爱喝的,准备这次多带点回去。 货架上种类很全,有高钙的,无糖的,还有专属膳食纤维的,刘年眯着眼睛挑了半天,想搞清楚这几种的区别,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刘年,还真是你啊!”叫他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的,手里提着购物筐,一脸惊喜的表情,“我以为我看错了。” “您是?”刘年一时没认出来这人是谁。 “高中同学都不记得了,我,赵一贺。” 刘年努力在脑中搜索这个名字,还是没有印象,他高中换过一次班,自己班别的班认识的同学加起来得有百十号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起来也正常。 “哦是你啊,”刘年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跟他握了握手,“不好意思啊刚才没认出来。” 赵一贺也不在意,“我刚从北京回来,陪我爸妈逛超市,没想到这么巧碰见你了。哎对了,你是一直在这边吗,现在在哪高就啊?” 刘年最烦别人,尤其是知晓他过去的人问他的职业,刘年大学上的是个二本,不好也不坏,毕业之后本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干不下去了,就辞职开了这家汤店。 他倒不是觉得干个体有多丢人,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这个道理他懂。只是每次面对别人惋惜的表情,和安慰的话语,总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刘年没有那么洒脱,他没法做到完全不顾及世俗的眼光。 “我现在不给人打工,自己做事,”刘年心虚的摸摸后脑勺,他没说的太详细,万一赵一贺要来店里坐坐他可顶不住,“你呢,大城市工作也不容易吧?” “自己干挺好的,打工还得整天受老板的气。”觉察到刘年在回避这个话题,赵一贺笑笑,没继续往下问,“我现在主要干数据分析的活,也是瞎忙,混口饭吃。” “那你挑着,我先走了,”赵一贺推了推眼镜,“我爸妈还在底下等我,咱们改天再联系。” “行,慢走啊,替我向叔叔阿姨问个好。”刘年舒了口气,可算是应付过去了。 “差点忘了,”赵一贺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我还没有你微信呢,加一个吧。” 刘年提着一大袋子东西走在路上,他最后把那三种奶粉都买了,还买了两罐蜂蜜,下午四点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的心情却没这么美好。 赵一贺走了之后,刘年翻了翻他的朋友圈,只有两条可见。一条是凌晨三点的工作图,电脑屏幕上都是他看不懂的数据,还有一条是穿着西装和几个一看就是大佬模样的人的合照。 成功人士,刘年想,明年就能去纳斯达克敲钟了。 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受,有点羡慕,还有点沮丧,大概所有同学里属他混得最惨吧。这些年刘年一直给自己洗脑,开店也不错,就像赵一贺说的,不用看老板脸色,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但是其中的苦他也没少吃,每天起早贪黑就不说了,别人的周末寒暑假对他来说都不存在,有个头疼脑热能挺就挺过去了,连个大病都不敢生。 如果当初没有那件事,刘年应该还在某个公司当会计,虽然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工作,起码能让他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不用像现在这样遮遮掩掩,担心人家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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