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晚饭赵素梅做了他爱吃的红烧鸡块和葱油拌面,算是对昨天那件事的服软,刘年吃的满嘴油光,转眼把那点伤感抛在了脑后。 去他妈的,爱干啥干啥,活着就行。 第二天刘年和赵素梅起了个大早,去姥姥家的长途车一天只有两趟,上午九点和下午两点。到了之后还得搭公交车,从首站坐到终点站,路不远,但是很累人。 “窗户关了,垃圾倒了,水阀…”刘年对着清单一项项检查。 “快点,”赵素梅在旁边催他,“再晚就赶不上车了。” 路上不好走,车子一颠一颠的,车头的小电视放着九十年代的香港武打片,车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在昏昏欲睡。刘年半梦半醒间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半了,他揉了把脸,不知道他不在岳中秋午饭怎么解决的,不会又是随便摊个煎饼吃吧,他这阵子做菜偏清淡,吃惯了他做的再吃那油腻腻的能不能吃的惯… 艹,我这是在干什么!刘年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对劲,怎么一挨上岳中秋他就变得黏黏糊糊的,操心的像个老妈子,那么大个人了还能离了他就活不了? 真的是,刘年把头往椅背上一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想那些了,岳中秋伤口好的差不多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下午快一点才到,姥姥在村口的公交站等着他们,刘年远远就瞧见了,穿着上次给她买的新衣服,见他们下来,脸上笑成一朵花。 “哎哟我的大外孙子,快让姥姥好好看看,”姥姥拉着刘年转了一圈,“是不是瘦了,又不好好吃饭?” “哪有,”刘年笑着说,“我这段时间可长胖不少。” “你别糊弄我啊,”姥姥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我告诉你,可别学那些小姑娘减肥,就村里老吴家那闺女,前几天减肥减的…” “姥姥,姥姥,”刘年及时打断她,“走走走,咱们别站这,回去说。” “你说你也是,妈,身体好好的叫我们回来干嘛,小年店里还一堆事呢。”赵素梅不轻不重的责怪了几句。 “你还说,”姥姥回头瞪了女儿一眼,“上次来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我不这么说你能带着我外孙回来吗?” 刘年笑着把姥姥搂紧了,他很喜欢姥姥身上的味道,小时候他就喜欢把头埋在洗好的衣服堆里嗅啊嗅,说不上来是什么,就是莫名的让人安心。 “小年啊,你自己去院子里玩,饭好了姥姥叫你,今天给你煳猪蹄吃。”姥姥拉着赵素梅进了厨房,刘年应了一声,笑着摇摇头,老人心里小辈永远长不大,快三十的人了在他姥姥眼里还是那个到点乖乖回来吃饭的小朋友。 刘年把奶粉和蜂蜜放到柜子里,又把他和他妈的行李归置好。客厅的电视柜上摆着姥爷的照片,被擦的很干净,刘年拿起来,拿袖子抹了一下。 “姥爷,我回来了。”刘年轻声说。 时间在老房子里好像停止流动,沙发扶手被人抠的缺了一块,露出里面黄色的海绵,是刘年小时候日复一日的成果,桌子右下脚垫的木块还是姥爷当年亲手削的,卧室淡青色的木门上,贴着刘年幼儿园画的画:歪歪扭扭的五个小人,每个还是不同发色,放现在来看高低得是五个杀马特贵族。 刘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坐回沙发上,里面的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一声,他打开手机给岳中秋发了条消息:“中午吃饭没,吃的啥?” 那边回得很快,估计现在没什么生意,“正在吃”,紧接着又传过来一张图,白米饭上铺着西红柿炒蛋和清炒油菜。 “不错,很健康,值得表扬。”刘年发了个撒花的表情,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岳中秋感觉刘年知道自己好好吃饭会开心,于是他放弃了买两个包子对付的想法,早起半个小时给自己做了份饭。看到值得表扬四个字他内心有点小雀跃,像幼儿园因为吃饭最积极被老师夸奖的小孩子。 “你到你姥姥家了?”岳中秋问。 “嗯,刚到,现在等着吃饭呢,”刘年一想到岳中秋蹲在路边狼吞虎咽的样子就想笑,“你先将就两天,等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第11章 “小年,饭好了!”姥姥在厨房喊他。 “先不跟你说了,”刘年飞速打下一行字,“我姥叫我吃饭去,回聊。” “嗯。” 午饭很丰盛,除了猪蹄,还有土豆焖豆角,烧带鱼和三鲜汤。 “我想去院子里吃,”刘年说,“天挺好的。” “好,都听我外孙的。”姥姥用围裙擦擦手,要去端盘子。 “您放着您放着,”刘年把菜从姥姥手里接过来,“我来端。” 十平米的小院,固定好的支架上爬满了翠绿的葡萄藤,上面挂着一提溜一提溜青色的果子,有好多已经掉下来被人踩烂了,刘年随手摘了一个,酸的很根本没法吃。 “多吃点,”姥姥给刘年夹了个猪蹄,“这么瘦,一看就是你妈没照顾好你。” “拉倒吧,他可会吃着呢,”赵素梅给每人盛了碗汤,“小年,晚上煲个汤给你姥姥露一手。” “得嘞,”刘年眨眨眼睛,“您晚上想喝什么?” “我外孙子做什么我都喜欢,”姥姥直接拿过刘年的碗,恨不得把半盘子鱼都拨进去,“我记得你上次打电话说想吃带鱼了,多吃鱼好,聪明。” 碗里的菜堆成小山了,一半是猪蹄山,一半是带鱼山,酱色的汤汁渗进米饭里。刘年无奈的笑笑,姥姥总是能记住他无意中提起的一句话,然后一直做到他吃腻为止。 “我来洗碗吧,”刘年吃完伸了个懒腰,“你们歇着去。” 刘年刷完碗,又把地拖了,洗完手出来看见姥姥在门口冲他招手。 “小年,过来。”姥姥小声说,“咱们看看你姥爷去。” 刘年愣了一下,“不叫我妈吗?” “你妈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姥姥朝卧室瞅了一眼,“你小点声,就咱俩去就行。” 刘年把混着汗味和油烟味的T恤脱下来,换了件新的。下午的阳光没有那么晒了,不过还是热得很,刘年拿了把太阳伞,跟姥姥出了门。 “我不打这玩意儿,”姥姥把伞推到刘年那边,“人老了巴不得多晒会太阳。” 村里的路是前几年新修的,挺宽的水泥路,和之前一辆车开过来就漫天灰尘的土路比起来,卫生条件好了不少。走到村口,几个老头正坐在大柳树下围着下棋。 “小年回来了,”一个老头拿着蒲扇朝他挥挥手,“过来跟我下两盘?” “李爷爷。”刘年笑着打招呼,他对这老头不陌生,小时候跟着姥姥姥爷去吃过几次饭,他家的红烧肉做的特别好吃。 “你们自个儿下吧,”姥姥中气十足地喊,“我们还有事呢。” 姥爷的墓在村子外面,三年前政府特批划出一块地用作公墓,村里大多数故去的人都埋在那。妈妈和姥姥一合计,把姥爷的墓也迁了过来,几个老伙计在一起也有个伴。 墓地里温度仿佛比其他地方要低上几度,走进去安安静静的,连鸟叫都没了,只有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老头子哎,”姥姥在刘年的搀扶下颤巍巍蹲下,“我带着你外孙子看你来了。” “姥爷,”刘年喊了一声,喊完之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把路上采的几枝野花放在墓前,“我给您带了几朵花。” “小年,跟你姥爷说说你最近都在忙啥。”姥姥拍拍刘年的手背。 “我最近,”刘年想了想,“店里生意还不错,忙是忙了点,但是能挣到钱。家里欠的债都还清了,我跟我妈身体都挺好的,还有…嗯…交了个新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提到最近他就想到岳中秋,就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了。 “新朋友?”姥姥转过头,“男的女的?” “男的男的,”刘年赶紧说,“您别多想。”他性取向的事他妈没跟姥姥说,怕吓着她。 “哦,那对人家好点,以后指不定能帮上你。”姥姥说完没再继续问。 刘年哎了一声,心里想着您要是知道那新朋友情况,没准就不这么想了。 姥姥照例把村里的情况都讲了一遍,谁谁谁得病没了,谁家二儿子结婚了,谁家今年生了二胎,院门口那棵香椿树染了病,砍了好多枝子,估计活不过今年冬天了。 “哎,”姥姥叹口气,“可惜了了。” 听姥姥说这话,刘年心里有点难受,那棵香椿树年纪比他都大,小时候每年春天姥姥都要摘香椿芽给他炒鸡蛋吃,他嫌香椿有股怪味,死活不吃,被姥姥追着满院子跑,后来长大了,以前觉得难吃的食物也能接受了,但是树却没了。 树和人不都是这样吗,老的走掉,新的诞生,一茬又一茬。 “走吧,你妈也该起来了。老头子,我们走了,下次再来看你。”站起来的时候姥姥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刘年眼疾手快从背后把她扶住。 “人老了,不中用了。”姥姥摆摆手。 回去的路上,他们谁都没说话,村口的大爷们已经散了,只留下一张空荡荡的棋盘。 赵素梅看俩人从外面回来挺惊讶的,“你们去哪了?” 姥姥咳嗽几声,“没去哪,看看你爸。” 赵素梅哦了一声,“咋不叫上我?” “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你,”姥姥说,“人也跑不了,啥时候去都一样。” 快五点了,刘年去厨房准备晚饭,回来的时候看菜园子里苦瓜长得水灵,就摘了几根,还有早上新买的排骨,正好晚上煲个苦瓜排骨汤。 家里的天然气灶是年初刚安的,不太好用,刘年打了三次都没打着火。 “这个你得这么着,”姥姥过来给他演示,“使劲往下按着,慢慢拧…你看,这不打着了。” “姥姥赛高。”刘年比了个大拇指。 指导完天然气,姥姥也不走,就在旁边看着刘年转圈忙。 “我大外孙子是真能干,”姥姥把鼻子凑到锅边,“我都闻到香味了。” “我肉才刚放您那香味哪来的,”刘年笑了,“您真是我死忠粉。” “啥粉?”油烟机声音太大,姥姥没听清。 “死忠粉,”刘年大声说,“网上的话,意思就是我干什么您看着都顺眼,都夸我。” “那可不,”姥姥挺骄傲,“我心里我们小年就是最厉害的。” “您快出去等吧,”刘年半推半扶把姥姥送出去,“冰箱里有苹果,让我妈给你削一个,吃完饭就好了。” 少了一个人厨房立马宽敞不少,刘年一边哼歌一边收拾食材,他在家里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悠悠闲闲做顿饭,都是他妈下厨,他吃现成的。 “开饭了,”刘年把滚烫的砂锅端上桌,“都来尝尝我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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