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与愿违,几日还没问出这人的身份。 只知道姓佟。 前两天是一直高烧挂水,神志不清,连被擦汗换衣的时候,也蔫吧着,只有睫毛幅度很慢地颤动,身上有钱包,但没证件,凭空出现在河里一般,赤条条的,仿若没有来历的风。 好了点后,问什么也不说话。 明明骂过自己,能出声的。 可能还是心理有问题,池野不着急,毕竟是自己撞了人,打算再照料个两天,实在不行带去一趟派出所,总能知晓他的来历。 毕竟再凶的野兽都会有个窝。 这小祖宗般的流浪儿,也肯定有他自己的家。 ……而此刻的池野变了想法,这姓佟的才不是个小祖宗呢,他二姑奶奶可没这样娇气。 还让人摸不透。 池野低头看他,对方垂着眼睛,脸颊上有颗小痣,头发乌黑,睫毛有点灰绒绒的感觉,看起来质地很柔软。 不知道多大年纪,但在池野心里,自动把他归为了俩小孩的同龄人。 刚刚那口型,是什么。 没看明白。 但摸了自己的肌肉,可能是羡慕? 池野端详着那细胳膊细腿,认真道:“想练吗?” 佟怀青不可置信地仰起头。 “容易生病的话,是得练练,”池野伸手,捏了下佟怀青的上臂,“哎……其实你这里线条不错。” 怎么还摸上了? 这好色的同性恋! 虽然佟怀青现在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地对待自己,但也不代表能被人这样占便宜,他脸若冰霜地咬牙,下一秒眼睁睁地看着池野的那只大手转移阵地,放在了自己胸口。 手真的很大,关节突出,指腹有茧,掌心粗粝。 几乎可以覆盖佟怀青的大半个胸膛。 池野平静地按了下:“这里的肌肉群也可以,你胳膊和腰腹力量,似乎比腿部要好一点。” 他收回手:“嗯?” 怎么好像生气了。 池野平日大大咧咧惯了,和哥们之间也勾肩搭背,但面对着眼前这唇红齿白的佟怀青,他犹豫了下,到底没叫出“小兄弟”这个称呼。 毕竟佟怀青看起来,和那帮粗糙爷们不一样。 “你怎么了?” 佟怀青冷冷地扫他一眼,猛地挥拳砸在了池野的腹部。 ……被弹得后退两步。 其实他刻意使坏,耳光抽脸的话还得往上先举胳膊,怕被人直接伸手拦了,打胸口的话,他可没忘记刚刚一脑袋撞上去的后果,还是肚子那里最合适,没啥防备,最好能一拳给人揍得倒地不起,让他还敢跟自己动手动脚。 那么冷的河水里都能起反应。 恶心! 一时空气有些寂静,连门框旁那两颗小脑袋都不动了。 池野顿了顿:“没事吧。” 佟怀青站稳,气得头顶冒烟,直接一把抓住池野的胳膊,冲着那结实的小臂狠狠咬了下去。 没留半点情面。 池野岿然不动,只是扭头看向身后:“你俩回去写作业,写完再吃饭。” “哥哥,”池一诺疑惑道,“你们干嘛呢。” 池野很淡定:“兄弟间闹着玩。” 两颗小脑袋缩回去了,池一诺和陈向阳大眼瞪小眼。 “兄弟们会这样吗,哥哥别的朋友也没咬过他啊。” “不知道,”陈向阳摇摇头,眼睛撇到门上贴的威猛镇宅关二爷。 “……反正关羽和张飞应该不会这样。”
第3章 “吱呀”,门被从里面关上了。 上面贴着的门神燕颔虎须,威风凛凛,只是边缘处有些褪色和翘起,被风刮得扬起一角。 池野淡然地收回眼,下一秒,拇指径直塞进了佟怀青的嘴里,撬开紧咬的牙关,面不改色地捏起那小巧的下巴。 “不要咬人,”他声音低沉,“诺诺小时候发脾气,这样子对待阳阳,我就会让他咬回来。” 粗糙的指腹托着下颌,磨得皮肤甚至有点疼。 佟怀青被迫抬起头,双手徒劳握住池野的腕部,来不及擦拭的涎水濡湿对方的虎口。 “我又没欺负你,”池野继续道,“你为什么要生气?” 他身材高大,满脸狠厉的匪气,初识的人总会对其有所畏惧,熟悉后知晓他脾性,平日里可能嘻嘻哈哈,但也会有所顾忌,不会疯狗似的冲着他吠。 可佟怀青凶得要命。 他不在乎被钳制住嘴巴,继续狠命地咬下去,双手捶打对方的胸口,挠胳膊,腿脚也不闲着,逮着哪儿踹哪儿,每一次都用尽了十分的力气,也不在乎池野会怎么对他,脑袋里轰鸣一片—— 直到被捂住嘴,控制住手脚。 池野单肩撞开大门,黑着脸把佟怀青往屋子里拖。 陈向阳和池一诺刚趴在檐下写作业,听见动静都抬头看,来不及反应,就听见很大的声响。 客厅门被甩上了。 池野把佟怀青按在沙发上,在耳边低吼:“松嘴!” 佟怀青红着眼睛,纹丝不动。 池野动作粗暴,干脆也不再试图拽出自己的手掌,而是直接把手指往里面捣,使劲儿怼,擦过温热的舌根,撞到喉间的软/肉,另一只手牢牢挟制着佟怀青的双手,一把拉起来,狠狠地摁在头顶的上方。 佟怀青剧烈挣扎,连连干呕,散开的额发垂在沙发垫上,他死命地往回拽自己的手肘,可蚍蜉撼树,池野的手铁钳似的按着他,膝盖顶住他的双腿,没有过多用力,但足够令人无法挣扎。 “不能咬人。” 拇指往里面又顶一分。 “不要突然发脾气。” 虎口拉扯着被迫张大的嘴角。 佟怀青连呜咽的力气都使不动。 【放开——】 发不出声音。 不是说咽喉已经无法忍受,而是他的手腕,已经疼到要失去知觉。 【我的手要受伤了——】 似乎能听到腕骨移位,被鲁莽拉扯开的声音。 咔嚓。 怔忪只有瞬间,立刻变为莫名的雀跃。 如果手腕受伤,是不是就意味着不能再按下黑白的琴键。 那就去他妈的肖邦莫扎特柴可夫斯基—— 被甩上的门悄然间回弹,一线金色的霞光在佟怀青脸上扩散,池野其实不算真的动手,只是把对方牢牢按着,那人额上已经出了汗,眸子晶亮,仿佛映着大团的火烧云。 池野突然松开。 “再乱发脾气,”他站起来往外走,“你晚上的鸡蛋羹就没了。” 佟怀青还在喘息。 很缓慢地坐直身子,低头,手腕上有通红的指印。 略微活动了下,可惜,还是灵巧得很。 - 池家院子蛮大,小县城地皮便宜,家家户户都搁屋子里种花养菜。 西边靠着的是邻居家的红墙,攀着两棵茂盛的金银花,这玩意花期长,能开小半年,目前正开到第三茬,银白嫩黄地伸出弯曲的长花瓣,给点阳光就灿烂得不行,绽放得热闹。 下面则是辟出的花坛,按季节种着不同的蔬菜,青辣椒挨着西红柿,白翅膀的粉蝶落在丝瓜藤上,就凭着这点儿土地,几乎都不用再去菜市,小孩儿嘴也不挑,池野手艺还成,做啥都吃得嘛嘛香。 佟怀青坐在墙下,把一支狗尾巴草折来折去。 日已西沉,秋风吹凉,陈向阳和池一诺在屋檐处写作业,厨房灯亮了,响起均匀的切菜声。 这儿院子大客厅小,卧室里面放张小桌子搁书包,写作业就一块趴外面,蘸着那点剩余的红日光,用铅笔头在本子上用力地一笔一划。 天色暗了,池野在厨房叫:“端饭!” 俩小孩差不多写完了作业,阖上笔帽就往屋里跑,池家喜欢在院子里吃饭,支着张小方桌,门开着,弄堂的风吹得菜苗都往后倾,凉快,能省风扇。 檐下的电灯泡发出暖黄的光,下面垂着根长长的线,一拉就亮,再拉就能换成白光,池一诺端着盘炒豆角,脸蛋红扑扑的:“佟佟哥哥,吃饭啦。” 她没太在意刚刚的小插曲,大概是因为,池野刻意压低了声音。 对于这家人来说,吃饭是特别认真对待的一件事。 佟怀青站了起来,拧开水龙头洗手。 俩小孩跑得飞快,脖子上都戴玉,一个是观音一个是佛,随着那欢快的吵闹,跳出在衣服外,一下下地打着那小小的胸膛。 炒豆角,蒸丝瓜,西红柿炒鸡蛋,凉拌猪耳朵,还有黄澄澄的玉米糁汤。 佟怀青面前,则放了碗水嫩嫩的蒸蛋。 没淋香油也没放葱花,就加水撒了点盐末,连给池一诺吃都会嫌寡淡,但佟怀青则慢条斯理地拿起白瓷勺,舀一小口,吹吹,才文雅地咽下。 挑食成这样,也没办法。 前两日佟怀青病着,池野特意煮的稀饭啊鱼汤,人家碰都不碰,问想吃什么,也不吭声,池野没办法,想起小时候池一诺生病,自己会做鸡蛋羹给她吃,亮亮的,颤颤的,一抿就化在嘴里,也好消化。 他特意加了肉沫和切得很碎的香菇,端到人家面前,佟怀青终于有了动作,当着他的面,用勺子撇开上面的玩意,舀出最下面的嫩黄,小心地吹了吹。 这才慢慢开始吃东西。 “要不要尝这个,”池一诺脸颊鼓鼓囊囊,“江婶婶卤的肉特别好吃!” 猪耳朵切细丝,不用再加什么佐料,放一把香菜花生米,倒一点点生抽和辣椒油,爽脆可口,香得人犯迷糊。 池一诺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咬了口大白馒头,又用肩膀撞陈向阳:“二哥,你们新换的那个英语老师,是不是很漂亮呀。” 陈向阳喝着玉米糁:“还好吧,感觉就那样。” “是吗!我们班都在说,初中部的英语老师好好看呢,头发是卷的,还抹眼影!” 一顿饭吃得热闹,叽叽喳喳。 佟怀青仍然不习惯,多年来被教育食不言寝不语,他没参加过这么吵嚷的饭桌,池野也不管,由着俩孩子说话,偶尔插上那么一两句,内容从跳棋到小霸王学习机,再到最近流行了什么歌,啥都能聊。 还好除了话多,别的行为倒是规矩,不吧唧嘴也不乱翻菜,勉强还在佟怀青的忍受范围内。 晚上俩孩子都在二楼睡了,池野洗完澡,擦着头发往外走,他还有事,那支手电筒到底没及时拆开,修好得费一番功夫,客厅里闷热,院子里敞亮,毛巾被搓洗后挂在晾衣绳上,一转身,瞅见佟怀青也没睡。 坐在花坛旁,也不知有什么心事,半阖着眼。 刚洗完澡的缘故,还穿着池野之前的短袖当睡衣,在他身上太宽松了,盖住大腿根,竖纹短裤松垮垮的,露出两条洁白的小腿。 佟怀青也是认了命,烧得迷糊时什么都顾不得,睁眼就看到自己已经穿上了换洗衣服,很淡的洗衣粉味,就没必要再折腾着买新的,将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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