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路言意只是一个侧脸,长时间没有打理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那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过分宽大,在他高挑的身上是显得那么粗劣简单。 他坐在病床上,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窗外阳光顺着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线条立体的侧脸轮廓,但是一对手指按在屏幕上,双指放大后,路言意那侧脸上的伤疤赫然在屏幕上变得清晰。 几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天啊……” 照片上的路言意侧脸靠近下巴处,一道不规则的伤疤从下颌往下蔓延,到脖侧都是被稀释硫酸液泼过的伤疤。 本来还对路言意一副不满的几人,这个时候也沉默了。 红褐色的,狰狞着,在他完美的脸上,在他细腻的皮肤上,像是白色玫瑰上侧面却布满了扭曲蜿蜒的褐色脉络。 “以后还能修复好吗?” “如果足够有钱的话。应该也可以吧……可是……我也不知道。” “他上午出院的时候,媒体去拍,他从头到尾都包起来了,应该是……” 路言意的不好有目共睹,但在看到这样唏嘘的下场时,只是看客的人们也会为美的陨落感到些许惋惜。 可一切也因他的脸而起。 那位做出极端行为的粉丝被拘留后,说自己从路言意出道前只在网上做普通模特的时候就已经因为路言意出众的外貌喜欢上他。这么多年,她发现路言意还在喜欢那个配不上他的叶拙,挣扎多年终于决定要“替”路言意做个了断,不能把感情寄托在那样一个“丑人”身上。 可最后,她亲手了断了的,是自己深爱了快八年的脸。 - 历文在讲台上纵览整个教室,这些窃窃私语他也能听见一些。 路言意三个字夹杂在话语中,历文下意识就提起了注意力。 他低下头,一边调整着今日课件,一边暗中观察着叶拙的反应。 坐在教室里的叶拙看上去和同班的学生没什么差别。 差不多的休闲穿着,差不多的岁数,还有一样很单纯的目光。 唯一称得上特殊的,就是他脸上还没摘取的纱布。 在他到达教室前,也在网上看到了有关路言意的消息。 不是他有意去看,而是各个平台都在推送关于路言意今日出院的图文视频。 叶拙看到了吗? 历文抬眼看去。 坐在台下的叶拙表情平静,手握着笔正襟危坐,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没事吗……? 还是先认真上课吧,最后一节课,下了课再和叶拙好好谈谈。 历文深呼吸一遭,开始今天的课程。 - “那个好像是班上的女生吧,看着有点面熟。”历文透过后视镜,打量着从路边慢慢走远的女生。 叶拙出校门的时候,身边还跟了一个看起来就很开朗的女生。 叶拙坐上后座,历文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他,他回答说:“上课快没位置了,她把身边的位置让给我了。” “那挺好的啊,看你和班上同学关系都不错。” “嗯,我也没想到。”说到这些,叶拙的表情温和起来。 “学生都还比较单纯嘛,而且也都会慕强。” 叶拙没听出历文的心不在焉,脸热地笑了笑,“我也只是个学生,他们把我想得太厉害了。” “明明也很厉害,谁还不是从起点慢慢来的。” 历文实在心里着急,但是又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忍着。 要不还是不问了吧。 也许叶拙根本不知道或者不知情,他一问反而给叶拙添堵。 历文踩下油门,开出一段距离才从镜子里发现,最近的叶拙好似比之前更自信了。 哪怕不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也亮地像星星。 历文不说话,叶拙也只是侧着脸,看向车窗外的街边。 可能是历文自己想太多,他觉得叶拙这样应该是知道路言意的事情的。 知道又怎样?! 路言意不也是自己作的吗?叶拙之前受的苦加起来也不比他少。 只是历文担心叶拙会默默伤心。 历文本不是心思细腻的人,说难听点就是狗窝里藏不住剩馍,这次却为了叶拙,硬生生憋着情绪,得有两米宽的心眼,现在却感觉酸溜溜的。 我可怜的小叶子…… 历文默默捏紧了手里的方向盘。 沿路向前,在商场外的巨幅海报还印着路言意。 他侧着身,右脸宛若艺术家雕刻的作品,手腕上展示的那块八位数名表都黯然失色。 历文抿紧嘴唇,一脚油门加速,从公交车站边快速驶过。 可忽而一个转弯,街边公交车站的巨幅海报猛地出现。 路言意代言的产品在海报上只占据了一个角落,而他的脸则取代了产品该有的主体位置——会有人无数人为了他的脸买单。 但现在不是了。 几个工人正在拆卸广告牌的外包装,只有产品图的新海报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制出来,只要几个小时,旧海报就会从城市消失。 叶拙坐在后排,还是无动于衷,除了眨了眨眼,没有任何变化。 空气安静地可怕。 历文再也受不了这种安静,“啪”一下打开车内广播。 “今日,所有人都在关心的路言意终于出院,据了解他的面部……” 换下一个频道。 “太可惜了,右眼失明是致命打击……” 再换! “硫酸烧伤的话,其实很难再修复。” “啪!” 历文几乎是用手指戳着关上广播。 越不想和什么东西接触,越是到处都是。 历文牙都快咬碎了,故作无事地和叶拙说起一会回家的安排。 “今天东西也都搬完了,这下我也算是沾光拿到豪门体验卡了。” 做戏要做全,季隶铭把新房定下来之后,这几天他们都在忙着搬家。 五分钟的车程,一天运去一点行李,今天是最后一趟。 “明天周末,晚上吃什么?”历文是怕了那些人多的地方,思来想去,和叶拙说:“我吃什么都行,就是这几天太累,不出门的都行。” 问题来到叶拙这里。 历文也等着从叶拙的回答里推测他的心情。 如果叶拙说他没胃口,那多半就是还在意了…… 历文紧张地额头都在出冷汗。 叶拙却是愣了一下,和历文说:“季隶铭说晚上在他家里。” “季隶铭……和你说的?”历文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嗯,他订了室外烧烤架。” 历文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什么时候叶拙和季隶铭背着他还有这么多联系了? 但只要叶拙还有心思在别的事情上,历文那颗悬着的心就能稍微放下一点。 - 前几天收拾的行李都是大件,虽然距离不远,但来回运送也折腾了一番。 今天要收拾的都是零零散散的小物件,用几个纸箱就能全部带走。 叶拙把纸箱放在车后备箱里,出发前又一一检查了一次。 季隶铭从车上下来,“东西都带齐了吗?” 叶拙:“东西不多,我再点一点。” 历文凑过来,若有所思地说:“我怎么感觉你的东西不太对,你住进我家的时候,应该还有个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苦思冥想,脑子里却只有叶拙东西丢了这句话。 是什么东西呢…… 历文嘟囔着:“不会老年痴呆了吧,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你记错了,我要带走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叶拙“嘭”一下合上后备箱,动作干脆利落。 历文想不起来。 但叶拙还记得。 他从路家离开,一路来到A市,手里抱着的,是那本旧相册。 - 车稳稳停下。 小区内的路灯明亮,屋内的灯也亮着,透着窗户,散发着暖暖的光。 叶拙站在门外看了许久。 季隶铭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怕一会东西太多,看不清家里的情况,出门的时候把灯留着了。” 他留意到叶拙手里捧着的相机,“需要我帮你拿着吗?” 叶拙摇摇头,“不用。” 他举起相机,将夜色下暖色的窗框入取景范围。 叶拙问:“我可以拍吗?” “以后这种问题不用再问了,随意就好。”季隶铭从口袋里拿出什么递给他。 一串在月色下闪着银光的钥匙。 钥匙按照从小到大排序,尾巴贴上标注,甚至已经挂上钥匙链。 叶拙仔细看了看后会心一笑。 钥匙链是个小型的相机模型,和叶拙手里的富士型号一样。 叶拙:“谢谢。” “朋友送的,我觉得很适合你,就挂上了。” 季隶铭的语气还有些不自然。他犹豫了一会,把钥匙也是顺便给的假借口咽了回去。 为什么要把关系撇清呢? 如果自私一点,也没关系的吧。 他侧过头,和叶拙按下快门的瞬间遇上。 今晚的月亮圆满而明亮,繁星柔和,仿佛在叶拙脸上也洒下一把浅色的星光。 “好了。” 叶拙放下相机,转头和季隶铭对视,却不小心撞上季隶铭深邃的目光。 “我……”季隶铭的声音无端喑哑。 叶拙捏紧了手里的相机。 “拍得什么?!让我看看!”历文见他们都在忙,自己从后备箱把纸箱搬出来,好不容易搬完,发现叶拙手里还拿着相机。 历文挤了过去,才发现两人之间流淌着微妙的目光。 “……”历文硬着头皮,“还是让我看看吧。”他也不是故意的。 叶拙把拍下的画面展示给他。 一扇温馨的窗,和蜿蜒在月色下的绿色枝丫。 画面无声,但仿佛能听见夏日蝉鸣,轻而悠久的风声。 季隶铭:“拍得很好。” 叶拙笑了笑。 他会把这张照片洗出来,认真过塑,让色彩永远留存,雨水也无法抹去画面。 这将是他新相册的第一张。
第48章 厨房里的流水哗哗, 各种新鲜肉类果蔬被清水冲洗后,更显得品质优良,挂着水珠的原生态模样就让人垂涎欲滴。 季隶铭和叶拙一个负责洗, 一个负责串食材, 默契到历文只能在旁边磨洋工。 幸好厨房足够大, 能让他从厨房东边走到西边。不然他连假装很忙的空间都没有。 看着叶拙和季隶铭并肩而战的背影, 历文心里的千言万语都汇成一句老父亲的感慨。 平平淡淡就是福气,真好! 叶拙额前的头发长了些, 长时候低头有些遮挡视线, 但手上又带着手套, 只能用胳膊努力把碎发往上推。
89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