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开弓没有回头箭,仪式走到这步意味着什么,安素阳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当司仪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安素阳紧抿着嘴唇,嘴边的那丝淡笑终于再也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他那如蝶翅般的眼睫在五彩斑斓的光晕里轻颤着,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雨蝶。 然而短暂地静默一瞬之后,安素阳将原本牵着季尤绯的手,改为与她十指相扣,他不由自主扣紧了季尤绯的手,随后他坚定而虔诚地回答说,“我愿意。” 得到满意的回答后,司仪便转头又对季尤绯问道,“那么季尤绯女士,我同样代表教会在至高无上的上帝面前问你,你是否真心诚意愿意与安素阳先生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他终身相伴虔诚度日,无论安乐困苦,富贵贫穷,顺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你都尊重他,陪伴他,关怀他,爱护他,一生一世永远忠诚于他,请问季尤绯女士,你愿意吗?” 季尤绯捏着手中的捧花,她微微怔愣一瞬,却也没有过多的迟疑,此时她同样从善如流地开口回答,“我愿意。” 问誓结束,司仪再次为两位新人进行祷告,予以新人最美好的祝愿。此后便是新人相互宣誓了,在司仪的指示下,安素阳和季尤绯执手相对,在此相互承诺对方爱与忠诚,直至永远。 待两人宣誓完毕,一旁的伴郎伴娘走上前为新人递上婚戒,安素阳顺势接过婚戒,作为新郎,他需要率先为自己的新娘戴上婚戒。 于是安素阳一手微微抬起季尤绯的指尖,一手对着季尤绯的无名指缓缓为她戴上婚戒。 然而当戒指滑过无名指第二个指节的时候,季尤绯却突然不再配合安素阳的动作,她猛地蜷缩起指尖捏紧了右手,以此拒绝安素阳为她戴上戒指。 与此同时,她为自己掀开了头纱,而季尤绯那张头纱后的脸庞,此刻早已泪流满面。 这样的意外之举显然令安素阳措手不及,他太过惊诧以至于完全愣在了当场。 然而此时此刻,措手不及的何止是安素阳一个人,观礼台下一并愣住的还有双方的长辈以及众宾客。 季尤绯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顺势就将婚戒和之前的订婚戒指一并摘下,而后她抬起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安素阳,噙着泪的眼睛里水光闪烁,目光温柔充满不舍,最后她终于开口轻唤道,“素阳,这是我期盼已久的婚礼,我很高兴你最后能回答说愿意,我也相信你是诚心想要给我幸福的,谢谢你愿意实现我这样一个自私的心愿。可是我很抱歉,因为给不了你幸福的人,是我。” 边说着,季尤绯伸出手将取下的戒指还给安素阳,续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其实你从来都不曾亏欠过我什么,因为我爱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也不必自责,我不想我的爱成为你一生的枷锁,所以现在已经到了该跟你告别的时间了,请原谅我这最后一次的任性。” 此时季尤绯不待安素阳反应过来,突然就踮起脚尖,抬手捧住安素阳的脸颊,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一吻毕,季尤绯朝后面一步步退了开去,她强撑着笑意柔声祝福,“素阳,最后,我只愿你,能够勇敢地做回你自己。” 我想,你曾经那么闪耀夺目的笑容,一定会更加令人心动,但很遗憾,那并不是属于我的。 说完,季尤绯再无半分迟疑,提起裙摆就毫不犹疑地转身,径直往教堂门外快步走了出去。 坐在观礼席中的苏婠,此刻早已泪流满面,恍然间,她知道她所注视的这些孩子们,在这一刻终于长大了。 因为懂得了,所以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会各自永远地幸福下去。 其实,这世间所有的爱,到最后都不过是一句心甘情愿。爱之所以称之为爱,因为它不计得失,不问缘由,不求因果,只是出于一种简单纯粹的情感共鸣。 当岁月飞逝,年华老去,唯有这份爱,一念永恒。 此刻一句多余的解释也没有的季尤绯,就这样扔下父母义无反顾地独自离去,她心里清楚或许自己该给父母一个交代,但是显然这不是合适的时机。 而从前,季尤绯有她自己的骄傲,她和安素阳之间相识的过程以及存在的种种矛盾,她都不曾告诉过父母。 同样她也有所顾虑,想她父母向来对自己宠爱有加,若是知道安素阳和她在一起那么勉强,定然会为难安素阳,然后不会再允许她再跟安素阳来往,总之是不会善罢甘休。 凡此种种,她才会在父母面前到此都未曾显露过半分委屈。 不过,曾经的那些委屈,如今已然有了新的解释,因为安素阳是值得她去爱的,她用她所有的爱意终是换来了安素阳一句真诚的愿意。 因此这一切,她甘之如饴。 由于季尤绯的刻意隐瞒,今日婚礼上这突发的状况是季家父母从未想到过的。 而要说他们两家的关系,向来是很好的,同时也是有利益来往的商业伙伴,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们的女儿一直都在期待着这场婚礼,可是事到临头,她竟毫无预兆地当众悔婚,甚至一走了之。 关于他们的女儿这次的行为,也确实如她自己所说,当真是任性至极。 之前季家对于两家的婚约本就有所顾虑,两人在国外订婚的时候,安素阳的事业才刚起步,这期间本也算他们对安素阳的考教,他是否真的具备足够的能力,可以给季尤绯一个幸福的未来。 此外,他们又担心安素阳那张欺骗观众的脸在外面左右逢源,因此当初安素阳决定回国的时候,他们才向安素阳提出先订婚再回国的条件。 可是即便他们已经为季尤绯考虑得如此周到了,却没想到最后竟还是酿成了这样一出悔婚的闹剧。虽然他们没想到的是,最后主动悔婚的竟是自家的女儿。 此时的教堂中,季母已随着季尤绯追了出去,而季父还算个稳得住的,虽然心中不免感到难堪,但都是体面人,倒也不必为此事发生纠纷,大庭广众之下,两家都面上无光。 不过也正因为拒绝戴上戒指突然离场的是季尤绯,这才让季家父母的处境很是被动。 季尤绯如此任性妄为,扔下双方的宾客这么一走,道理上反而显得是他们教女无方了,因此这场闹剧,他们一时竟也无人可以指责。 于是季父没有办法,本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江湖道义,顶着难堪怀着歉意地和安家父母相互握了握手。 季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既然事已至此,季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言谈之中反复说了几句还请见谅之类的场面话之后,便维持着最后的体面遣散了自家远道而来的宾客。 此地久留亦是尴尬,于是最后,季父也紧跟着宾客们一道辞别,为这场闹剧画下了一个句号。 安素阳那日握着戒指,就那样愣愣地看着季尤绯转身离去,从始至终,他都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当所有人放手离他而去,只剩他一个人还在原地逗留。可原地除了满地狼藉,已经一无所有。 早已决然远去的辰藜,安素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鼓起勇气重新去追逐,因为他们在这段感情里都已遍体鳞伤。 自此之后,当一切爱恋痴缠随风远去,安素阳原本已化为废墟的心中,终于连余烬都沦为了空白,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而后的日子里,安素阳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逐渐从平静的生活中找回一点真实感,缓缓从最初的茫然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没敢第一时间就去找回辰藜,当最终面对心中那份初心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感到的竟然是胆怯,甚至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他真的不敢轻易再去打扰辰藜的生活,而他也早已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莽莽撞撞的少年了。 比起十年之久,三月到十月的距离不过是恍然一瞬,当这一年的金秋十月姗姗而来。 在桂花开得最浓烈的日子里,苏婠和安先生早早打了电话,叫安素阳晚上下班了早点回家过生日。 放在往年,安素阳总是不乐意过生日的,他甚至是选择性地忽略掉自己的生日,因为他总是感到缺了什么,就算过了生日也不过徒增伤感。 而和父母分开的这些年,苏婠和安先生也鲜少能有机会亲自给他准备过生日,今年能有这样的契机,倒也难得。 在这样一个秋意浓重的季节,安素阳为了不辜负父母的一片心意,最后踩着点下了班。 回到小区后,他把车子停在专用的停车位里,随后他披上自己的驼色大衣就往家里走。 安素阳现在和父母一起居住的小区环境绿化不错,每栋楼层下面以及道路两旁都栽种着桂花树。 当安素阳途径那些繁花盛开的桂花树之时,他的心里仍是格外怀念的,怀念记忆中的那一年那一天。 当思念一寸一寸自心底滋生,飒飒秋风一阵一阵吹落了枝头繁花,花朵簌簌而下,落了安素阳满身,于是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在一棵桂花树下抬头驻足而望。 恍忽间,隔着久远的时空,他仿佛是看见了天边,那与从前同样灿烂的晚霞,以及那桂花疏影里,相拥而吻的少年。 风停,他忍不住抬手,攀折下一支香气悠远绵长的金桂。 他忽然想起季尤绯当日的临别赠言,她说,素阳,要勇敢地做回自己。 于是,安素阳的心在这一刻终于重新变得澄澈轻盈了起来。 时隔大半年后,安素阳在深秋的时节回到了槐城苏家。 他带了大捧的蔷薇去给莉茉和许骁澈扫墓,他站在两人的坟前,静静地听山林里的秋风,哗哗地吹落大片大片的枯叶。 临走前他终于说道,“小茉,许学长,我回来了。十七岁那年雨季未尽的故事,我想将它续写下去。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祝福。” 在冬季来临之时,辰藜收到了冬天的第一捧白色玫瑰花,那送花的人辰藜不认识,似乎只是花店里负责上门服务的员工,直接就把鲜花给送到他学校的办公室了。 辰藜如今那叫一个心如止水,对这种伤筋动骨的游戏没有半点陪玩的心情,他依旧我行我素,相当不给这位未曾署名的追求者丝毫面子。 虽然看到白色玫瑰的一瞬,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敏感的猜想,但他到底是懒得应对,收到的捧花也没多看一眼,转手就扔进垃圾桶。 要知道,自从楚若辞和方少齐牵手成功之后,就相当潇洒地甩掉了辰藜,饭都不约了,自然就没法再帮辰藜挡桃花了。 不过辰藜行事在外素有高岭之花的名头,胆子小点儿的那都只敢玩暗恋,就算偶尔碰上那胆子大点儿的,基本上也都扛不住辰藜发好人卡,刻意回避以及武力镇压的拒绝三连。
177 首页 上一页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