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久远的年月,这本珍藏的画册已有些老旧泛黄,带着时光的印记,岁月流逝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今一张张翻开来看,尽是尘封的回忆。 那些用清晰明朗的线条勾勒的画,几乎全都刻画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是一个颜色青葱的少年。 那些画面简单,有时候是一个孤单的背影,有时候只是一个侧脸,画中人的面部表情不多,眉目间的神色也总是淡淡的,不经意间也时而蹙眉,时而轻笑,那么生动明媚,被描摹得极尽用心,仿佛那少年的一颦一笑,都全然刻在了作画者的心里。 虽然画中的少年平时的神采看上去格外冷淡,但他每每回眸的时候,眼角眉梢却又总是带着笑的,那么轻盈,那么柔软,满载着爱意和温柔。 而少年每次回眸的瞬间,注视着的人又会是谁呢? 除了画外的执笔人,季尤绯再想不出旁的人了。 便是这样的一个少年,他轻浅的笑容被另一个人用这样的方式深刻铭记,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难以磨灭。 而那些像素模糊的旧照片里,是一张张时过境迁的画面,被定格于一方薄薄的纸片上,内容单薄却又厚重。 那些旧照片依然是那画中少年的身影,不过除此之外,照片上同时还记录了安素阳年少时张扬夺目的神采。 季尤绯呆愣地看着安素阳从前的模样,那个她还未认识他时的模样,这一刻她备受触动,只因她真的从不知道,曾经的安素阳竟是那般爱笑的,那笑容是如此的明朗,夺目又张扬,就像一颗人间小太阳。 可到底又是从何时起,那张明媚的容颜消了颜色,淡了张扬,最后连那如同星子般闪耀的目光也一并消散了。 以至于如今看来,竟令人感到倍加惋惜。 翻到相册最后,一张夹在相册里面的,似乎是没来得及固定的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而那张照片赫然呈现的,是那张篇幅甚大的彩铅素描,画的正是那红枫白雪映衬下的翩翩少年郎。 而那又是怎样用心描摹下的一笔一画啊,只是乍一看间,那画作中所传达出的用心,就足矣使人见之不忘的同时也令人为之动容。 同样令人动容的还有那最后的落笔之处,翻来覆去勾勒的都是那轻描淡写而又韵味深长的八个字——藜芦在野,山枫覆雪。 季尤绯没有亲眼见着那副原画,但即便是看着用相机拍下来的图画,这一刻她也仿若是亲眼见着画中那眉目清冷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在雪中,然后就这样一路走进了作画者的心上。 至此经年,再难相忘。 刹那间,季尤绯刚止住的泪又骤然涌出眼眶,啪地一声坠落在那张照片之上。 她承认,此刻的她一败涂地。 面对自己连亲吻都会闪躲的人,遑论走进他的心里,他的内心早已被那个少年盘踞,而那少年就像一株青藤在他的心间日益生长缠绕,年长日久,直到他的心中再无一丝空隙。 眼泪不觉中断了线般的坠落,季尤绯终于明白,原来给不了对方幸福的人,是她。 她终究无法用她的爱强行将他心中的爱取代剔除,因为他的爱早已溶于心间,牵连骨血,若要剔除必是连着他的整个心脏都摧毁殆尽。 无爱无心的他必然不再完整,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如今,季尤绯才终于明白了爱的意义。 与画中的少年比起来,反而是她相形见绌。她的爱并不见得有多么深刻,自私卑劣,与一场交易无异。 与此同时,三月份正值各大学校新学期开学不久。 翻过新年,辰藜也很快就投入新学期的教学任务中,但他目前正负责一项有关极光现象的课题研究,这需要掐着时间到极地完成部分观测任务。 于是辰藜不得不暂且将课程教学搁下,踩着初春的雨水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极地。 众所周知,极光是一种可见但复杂的物理现象,没有固定的形态,颜色也不尽相同,极光的出现有些神秘莫测,而关于极光的某些未解之谜,一直是天文界持续探索的课题。 此次出行,辰藜便是作为指导老师带队到极地进行极光拍摄,同行还有数名学生和助教。 拍摄极光的最终观测地,一行人经过反复考量,选在了一处冰封的水面上,但冰面上还有着近人高的积雪,若是不注意,随时都可能陷进去。 极地的气候酷寒恶劣,到了深夜,气温常会达到零下二十多度乃至更低,这让观测变得十分艰难。 然而你除了静静等候别无他法,只能一边冻得直哆嗦,一边眼看着各种设备仪器的电池电量飞速下降,此外,还要特别注意不要弄丢了拍摄设备的小零件,因为要是一不小心掉入雪中,基本就很难再找回。 就这样苦等三晚,在众人就要被冻成人形冰雕之际,终是精诚所至,姗姗而来的极光赶在他们回程前的最后一夜,终于在天边隐现。 辰藜见此,赶紧带领学生们构图试拍,将近半小时后,云散天开,绚烂多彩的极光不负众望,彻底展现了它所有的面貌,那五彩缤纷的光带缥缈奇幻,美得令人窒息……
第202章 教堂里的诀别 极光之所以如此绚烂,是因为出现在最黑暗的极夜里。就像生命中的那些人和事,之所以如此难忘,只因相遇在最美的时光里。 此番拍摄工作结束后,一行人在一处空旷的雪地里就架起了篝火,学生们围坐在一起就开始天南地北的胡侃。 不过许是辰藜教课向来严肃,学生们有些不敢和他开玩笑,于是辰藜坐在一旁,只仿佛是个莫得感情的完美听众,偶尔才会惜字如金地应答两句。 当然学生们对他们这位私底下也不苟言笑的老师已经逐渐感到习惯了,因此格外话痨的学生们讲起各种段子来压根儿也不觉得拘束,只当他们身旁这位金尊玉贵的老师是个捧场的吉祥物。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坐在雪地里,赏最美的景,喝最冻的西北风,熬最长的夜,不过熬着熬着,终于有人说自己扛不住了要猝死了,溜了溜了…… 深怕猝死的情绪大抵是能传染,眨眼间这群兔崽子们就纷纷躲进帐篷会周公去了,其撤退速度可谓是风卷残云。 最后一不小心就荣获熬夜王者的辰藜辰老师,大抵是个不怕猝死的,此间忽然就安静下来,剩下辰藜一个人独自体验寒风中的孤寂与萧瑟。 而说起来,辰藜其实是知道安素阳的婚期的,他还是从楚若辞那里听说的,大抵是万事讲究个礼尚往来,安素阳还是走形式般的给楚若辞发去了邀请,楚若辞会不会去参加婚礼辰藜不知道,但是辰藜自己肯定是不会去也去不了的。 对于安素阳结婚的消息,辰藜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他却茫茫然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只是从未如此沮丧,在这样一个漫长的极夜里,一切爱与等待落幕,心里骤然间变得空空荡荡,仿佛就此残缺了一块似的。 他也终于不得不接受,安素阳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场隔世经年的梦,他们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最后谁也不会为谁而停留。 辰藜不禁这般想着,倘若生命中的微光注定消失,沉沦黑夜也没什么,因为总会有新的光芒来代替。 于广袤无垠永恒闪耀的宇宙星空而言,人世间一切世事终将归于平淡和虚无,你我皆是尘埃。 兀自沉思片刻后,辰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背包里翻出一个他经常随身携带的记事本,本子里记录了自安素阳离开后,他在不同时期所遇见的某些深有感触的人和事,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这份藏在心底的思念实在无可寄托,便只好以这种记录的方式诉之笔端。 他担心安素阳回来之后与他无话可说,所以才将自己经历的那些看起来可以值得分享的琐事记录下来,只等着安素阳回来与他细说。 只是现在看来,大抵是无用了。 他本生性无拘无束,而爱却是这世间最逼迫人的东西,他有些不得要领,注定无法擅长。 此刻映着天边逐渐消退的极光,辰藜心中一时难免有感而发,于是他提笔在本子的末页写下最后一句—— 等你的第三千九百零十八个日夜,这最后一夜,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对你的思念,隔着山河岁月,终不能抵达你。 写完最后一个字,即是为这十年画下最后一个完美的句号,随后辰藜将记事本转手扔进篝火,付之一炬。 从此断了念想,人事两忘。 曾经那些热闹的,肆意的,难忘的,至此终于完全成为了过去。所谓人生八苦,想必爱不能求不得已是极致。 独自静坐于空旷寂寥的万古苍穹之下,辰藜就这样看着那承载着过往岁月的纸张,在火焰中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映着明亮的火光,辰藜那张不见悲喜的脸上,不觉间已然滑落下一滴晶莹的泪,剔透的泪珠装了满地的霜雪直坠而下,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又仿佛那只是错觉,那样轻的一滴眼泪是否真的存在过。 露垂清晓,当黎明到来之时,记忆中的白色玫瑰,终于在这一刻悉数凋零,暗香残留,再也无人来嗅。 次日,筠城天主教堂,春风日暖,婚礼如期举行。 当天一切准备就绪,伴随着礼堂敲响的钟声,厚重的浮雕大门应声而开,平和宁静的纯音乐在教堂里回响。 一道长长的红地毯直铺向外,安素阳的表弟苏北岷作为伴郎,和伴娘姜漫一起率先并肩走过红毯,而缓步缀在两人身后的是身穿白色礼服的安素阳。 此时鲜花遍地的教堂里宾客满座,正一起见证着这对新人从此步入婚姻的殿堂,开启一段幸福美满的篇章。 内殿中,待安素阳行至司仪台前站定,季尤绯手拿捧花在其父的牵引下缓缓步入殿内。 洁白的头纱自然垂坠下来,遮挡住了她那精致而繁盛的妆容,那隐在双层纱面之后的脸有些朦胧,以至于此刻看不真切她的神情。 安素阳站在原地,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淡笑,就那样注视着季尤绯一步步走向自己。待季尤绯行至半途,安素阳便抬脚迎了上去,自长辈手中牵过了季尤绯的手。 随后安素阳领着季尤绯一路行至司仪台前,彼时,日光从教堂侧面的彩绘玻璃窗外投射进来,那五彩斑斓的光线在这一刻显得尤为神圣和庄严。 两人准备好听宣之后,按照仪式流程,司仪开始发言做宣召和祷告,做完宣召和祷告后,司仪给了两人最后一段审思的时间,见两人各自沉默着并无异议,司仪紧接着便开始问誓,“安素阳先生,我代表教会在至高无上的上帝面前问你,你是否真心诚意愿意与季尤绯女士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她终身相伴虔诚度日,无论安乐困苦,富贵贫穷,顺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你都尊重她,陪伴她,关怀她,爱护她,一生一世永远忠诚于她,请问安素阳先生,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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