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女士睁着通红的眼,终于愿意跟辰藜谈起多年前她和安素阳说过的那些话。 记忆倒带回他们最后分别的那一天,那一天是辰藜见安素阳的最后一面,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一天安素阳有多反常,他也察觉到了的,可是他一直都不知道原因,他不明白那一天安素阳为什么会突然那样对待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那些令他伤心的话。他也一直想不通,安素阳当时为什么离开得那么决绝。 直到现在听了母亲的解释,他才明白了一切的起因和结果。 原来是这样,原来从始至终都是自己的态度伤害了他,所以他才不肯回来。那一年我不愿解释,而他不愿相信。他们都有错,只是自己错的更多罢了。让他在这段感情里这么没有安全感,我难辞其咎。这段感情,终究是自己亏欠了他一个解释。 当初面对安素阳的质问,如果他没有保持沉默,不被情绪控制,那么他们不会就此错过。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杨女士把话说完以后,她见辰藜依然抱着自己发呆,什么反应也没有,他这副三魂丢了七魄的样子,杨女士真不知是为他心痛多一点还是忐忑多一点,她擦干眼泪,抬头看着辰藜凄然开口,“小藜,你会恨妈妈吗?” 辰藜终于回过神来,垂头看着面色凄楚的母亲,他知道母亲从小为他操心这么多年,他感激都还来不及,又怎会责怪呢? 至于他和安素阳的种种,虽然最终他们还是擦肩而过,但辰藜依然庆幸,那段青春里,曾有他路过生命里。因为他赐予自己的,不仅仅只是一段美好的记忆。从始至终,他都感谢和他的那一次相遇。 倘若要把他们之间的一切经历看做是一场考验,无论是谁没有坚持下去,都只说明他们其实并不合适罢了,许是不够爱又或是情深缘浅,即是注定的事情,他想都没什么可遗憾的。因为有些事谁也无法改变,就像有些命运无论怎样都无法摆脱。他甚至想,倘若他能一直这样怀着一份注定没有结果的期望等下去,或许不失为一种最好的结局。 心绪万般起伏之下,他不由更加搂紧了杨女士,然后声音轻缓地说道,“怎么会呢?妈妈,我一直都十分敬重并且深爱着您。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父母安康,家庭合睦,还有一份自己热爱的事业,这些我都很满足了,至于其他的,我已别无所求。” 当初,杨女士只是觉得十七岁的爱情太过轻浅,未来这么长,那些懵懂的爱意又哪里经得起岁月的沉重。 因此,她曾轻视他们的这份感情,那么年轻的孩子,哪里能懂深沉的去爱一个人呢,遑论还是同性。只是她却忽视了,爱情也好比植物,会经历萌芽生长、开花结果的所有过程,而十七岁,也恰是那名为爱的种子蓬勃生长的时期,十六七岁的爱情,只是出于单纯的喜欢,再没有别的缘由让两个人彼此靠近,这份爱来得如此纯粹,又如此坚韧,乃至于刻骨铭心,经年不忘。或许这样的一份爱,才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吧。 杨女士此刻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之中,她黯然地沉声说,“我的初衷,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平凡的人生,像大多数人那样,一生平淡安然足矣。所以我才会跟素阳说那些话,如果早知道你们是认真的,即便我再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我也会重新慎重考虑的。” 此刻母亲的话里,没有再简单地反复用性别来评判安素阳之于他的意义,母亲也不再质疑,而是终于选择了接受。这一点,辰藜万分感激。 随后,辰藜终是释然地笑笑,那笑容轻浅,一如往昔。他轻笑着说,“妈妈,谢谢你的理解,也谢谢你能够宽容的接受我对他的感情。我最大的幸运,是拥有这样一位在人生道路上一直理智引导着我的妈妈。” 那日母子俩终于都把话说开了,杨女士虽然仍是愧疚自责,但她从此也不再多管此事,她想起辰先生许是有先见之明,早跟自己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话。如今种种,想是一切大可随缘去了。 许是被杨女士旧事重提,辰藜晚间准备入睡之时,他到底是没忍住,在房间里翻出了一个压箱底的小盒子。 其实安素阳留给他的能够作为纪念的物品真的不多,当初在一起时,他真的没有想过他们会一别多年,而后再难相见,从开始到结束,他甚至没有刻意去跟他一起拍过一张照片,现在他手中仅有的几张照片都还是在一群同学身边一起拍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怎么就能那么笃定的,以为自己和安素阳永远都不会分离。他更没想到,他们之后的分离竟会如此令人措手不及,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留下,就各自背道而去,及至如今相行甚远。 盒子里是他高中毕业时,班级里做的那个纪念册,辰藜许久没再打开过,甚至上一次打开是什么时候他都忘了。纪念册里面记录了高中三年的学习生活,以及所有同学的单人或几人一起拍的合照,里面自然少不了安素阳曾留下的那些照片,虽然那三年中,他姗姗而来又提前退场,但是至少还有那些照片证明他曾来过,而非只是他一个人精神错乱的妄想。 里面有五班同学每个人的毕业签名和毕业留言,只是唯独少了两个人的。 无论已经过去多久,再次翻开那段青春的记忆,往事一段段浮现在眼前,照片里的一张张笑脸历历如真,生动明晰仿如昨日。在他们离开的最初几年里,在每个仿佛没有尽头的夜晚,他午夜梦回之时,那些青春明媚的容颜令他每次从梦中醒来,都会不觉间泪湿枕头。 如今再翻看着那些照片,辰藜的心情似乎比以前要镇定从容许多,从前他即便想念,却鲜少刻意去回忆,因为那些美好的回忆,每一点每一滴都令他苦不堪言。而今他的心境已大有不同,又或许是内心早已足够坚强,即便这样翻阅他们的曾经,也只是不痛不痒,掩卷之时,也只哀而不伤。 或许,到如今,他是否已能够释怀曾经的一切。诚然,他也该要学着去释怀。 此后辰藜的学习生活一如既往地安宁而过,除了偶尔因为课程研究必要外出观星,其他时间辰藜基本还是深居简出,教室,实验室,小公寓三点一线,按部就班,整个人上了发条一样的转。 方少齐回来以后,自见了辰藜这成日里修身养性袖手天下一样的德行,简直为他这师弟愁得没有办法,于是等他空了就开始逮着机会,有事没事就硬拉着辰藜一起喝点小酒,聊点小天。方少齐倒也并不好酒,他只是单纯看不惯辰藜这一杯倒的酒量。 他头一回好不容易把辰藜骗出来的时候,辰藜那真是二话不说起身就想走,方少齐眼疾手快忙一把逮住他,“怎么滴,让你陪师兄我出来喝个酒吃个饭的面子都不给是吧,皮痒了咱今儿就点个火锅给你涮一下。” “……”辰藜无语凝噎,他真是服了他这混蛋师兄了,说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找他帮忙,结果他一来,这厮竟然悠哉悠哉地坐在那里看菜单,还投入极了,直到他坐到对面,这厮才忙里抽空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下次他要再信了方少齐的鬼话,他就连火锅带底料全吃下去! 然而此时此刻……他来都来了,方少齐甚至已经架出了身为师兄的面子,于是此情此景,要是再没有一点眼力劲儿非要走的话,恐怕他今儿就很难从这里竖着出去。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么想着,辰藜忽的一怂,最后稀里糊涂就坐回了位置上去,然后他实实在在的,就很给面子的坐好准备开始干饭。 方少齐见他终于老实了,他也就不说什么了,转而很会来事儿的给辰藜满上一杯小白,然后作势就要往他面前放,辰藜当然是拒绝的,他向来说一不二干饭就干饭,酒水什么的那都只会浪费他胃里的容量。于是辰藜忙伸手婉拒,“使不得,我只陪饭不陪酒。” 方少齐端着酒杯,挑眉睨他一眼,“师弟啊,你这就多少又有点儿不懂事了。你要知道,师兄为了你,那可谓是煞费苦心,你就说说你自己吧,酒量一杯倒就算了,可就冲你这从小招蜂引蝶男女通吃的体质,师兄我实在是对你不放心,这酒量你必须得练练,不然我总担心哪天我一不留神,你就稀里糊涂被哪个采花大盗给采了。” 辰藜闻言作势推拒的手一顿,也不知道方少齐这张嘴是不是开过光,因为就他说的那种情况吧,他在国外那一年还真就遇到过,虽然有惊无险,真是得亏他自己多留了点心眼儿,于是最后他全须全尾地还把那不长眼的外国同学胖揍了一顿,双方扯平,再小警一报,也算是泄了他心头之恨。
第170章 深秋 可真要说起来,这些总归是不怎么愉快的经历,由是他忽然觉得方少齐说得还很有道理。而至于在国内的这些年里,他完全就是托楚若辞的福,当然他自己也颇多注意洁身自好,外界那么多的繁华喧嚣像是与他无关,这些年也愣是片叶没沾身。 但是如今方少齐回来了,再用楚若辞给自己做挡箭牌那是真不合适了,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啥不如靠自己。 辰藜暗自想着,既然如此,那就练练吧,就单纯为了人身安全。他伸出手,遂默默接过了面前的酒杯。 等到酒过三巡,也就三杯小白下肚,辰藜被酒精麻痹得那是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了,神智也已经有些半清不醒。 他一边迷糊着一边企图和方少齐打起了商量,然后一张嘴就口出狂言道,“小辞可以外借吗?我想两个月借一次或者三个月也行,也不干什么,就陪我随便溜溜就好了。” “……”方少齐后知后觉,突然觉得自己头上绿得发光,他懵了片刻反倒被气笑了,指着辰藜骂道,“你瞧瞧你现在啊,三杯就喝成这样,真是牙都快给我笑掉了。” 辰藜一点自觉性也没有,继续说得一脸诚恳,“通融一下呗,这酒量一下子也练不出来,那得是到猴年马月,我真害怕。” “去去去,一边儿去,”方少齐无情地一口回绝,剔着牙十分嫌弃道,“有本事自己摇个人儿去,别成天打我小辞的主意,我都大方地借你好几年了,你还不过瘾是吧。或者还有一个选择,你也不要怪我做师兄的不仗义,你就经常抽点时间出来,师兄帮你好好练一下酒量还是可以的。” 于是被方少齐一通瞎搅和,他的立场就开始坚定不起来了,这一来二去你来我往的,辰藜还真就隔三差五开始和方少齐约酒,而碰上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少齐,辰藜压根儿也拗不过他,因此他时常人还稀里糊涂的,最后还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就跟着方少齐瞎喝了一通。总之,这事情就相当的离谱。 此后的酒桌上,两人依然一边聊一边喝,然后辰藜就开始讲起了自己大学无趣的埋头苦学的生活,以及出国那一年的见闻,谈到国外的生活饮食,他就大摇其头,表示相当不习惯,只一年时间他自我感觉仿佛整个人都萧索了不少,单纯就是给孩子饿得,要再待下去,他一点不怀疑自己恐怕会直接略过人间修行步骤,然后提前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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